第32章 第32章
第二天，几大颇具实力的投资基金公司，其中包括夸克基金以及老虎基金等行业排名靠前、资金实力极其雄厚的公司，都同时接到来自红石科技下属深南投资部副部长樊恺邀约，邀请他们参加一个临时性行业协调会议。会议内容暂时不便公开，但暗示将事关每个公司的切身利益。这是封措辞严肃的邀约，并且，红石科技也确是在投资市场中具有相当的公信力和影响力的行业龙头。很快，各大基金公司纷纷遣出能够拍板决策的ceo前来与会。
看着陆续到达前来参会的ceo，他们每个人都衣冠楚楚，谈笑风生，完全是一副运筹帷幄志得意满的模样，樊恺突然觉得，这简直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的黑色幽默。
他们全都被曳子桑玩弄于股掌之中，是的，这些所谓的人中龙凤，掌握着上亿甚至百亿资金的高高在上的ceo们，全都被那个看起来年轻又轻浮，看起来啥也不是的小角色，给耍得滴溜溜团团转。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一共七家公司七位ceo，樊恺手里拿着会议名单在心中默默计数。在座所有资金大佬，包括自己，都被曳子桑卖了手好价钱，然后还蒙在鼓里至今混不知情。
“各位！”樊恺看了下表，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轻敲桌面示意安静。“各位，我想大家都是行业中人，今天我们开会就不多废话，直奔主题了。”
简单开场白后，会议室中安静下来，所有人将目光投向樊恺，樊恺则操作鼠标将摆在桌面上的笔记本中的内容投在大屏幕上。
“最近，不知道大家都曾关注过这只股票吗？美克能源。”
樊恺话音刚落，会议室中立刻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谁能不关注美克能源，自从能源危机迹象濒显，能源领域期货普遍上涨之时，美克能源就如疯了般一路上扬，短短四个月时间，已经上涨将近百分只五十。
业界称这种股票为妖股，异常的趋势通常会让股民提出异议，然后sec会根据市场反应暂时停牌并展开调查。但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于这只股票的异常走势，无论是评级机构还是大基金的权威分析员，似乎都在争先给予这种非理性上涨以各种合理的解释。
例如，屏幕上显示的韬略评级机构，给出的解释就是：这只股票本身业绩好，而且盘子小好拉伸，再借着能源上涨的东风，所以能扶摇直上三千里。
伴随着屏幕上各种颜色的曲线频频闪过，樊恺嘲讽地笑了笑，说道：
“除了韬略评级，还有其它评级机构都给出了各种看似合理，其实牵强的解释。而正是这些纷繁复杂的理由，掩盖了事件背后最本质的原因，我们其实都是在自己骗自己。”
会场顿时一片哗然。有人忍不住了，问樊恺：“那樊总你来说说，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樊恺拿起桌上一份文件，展示给众人，说道：“最本质的原因在这里，我们都直接，或者间接地与这个人——曳子桑——签订了这份trs合约。”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接下来，就是所有人长达将近十秒钟的完全沉默。看来，樊恺确实说中了问题的要害。
“你们深南，……，”老虎基金公司的ceo，一位年纪约40岁的中年男人，疑惑地探问樊恺：“你们也签过这份合约？”
樊恺微微颔首，说道：“不止我们，今天在场的所有公司，都签过这份协议，而且内容基本一致。”樊恺将手中文件递给身边坐着的那人，示意他看完后向下传，然后继续说道：“曳子桑，在座诸位未必全都认识他，但我可以十分明确地告诉你们，只要今年年内，签订了有关美克能源对赌协议的公司，背后的乙方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曳子桑，他就是这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
“正是他，通过这份合约，让我们所有基金公司投入大笔资金，购买大量的美克能源股份；也是他，让我们相互间竞相抬价，让美克能源的股价一路上扬直飞冲天。目前，这只股票的价格已经远远超过其真实的市场估值，市盈率高得离谱；还是他，曳子桑，蒙住我们所有参与者的眼睛，让我们为这只股票的非理性上涨摇旗呐喊，甚至裹挟评级机构无限看高这只股票，进而导致市场所有参与者，进场爆炒这只股票，让大量的小机构和散户跟风炒作。
樊恺语速缓慢，语调平缓，边说边目光如炬扫视在场所有人，果然，所有人无一例外地低头避开了樊恺。樊恺知道自己说对了，这里所有人都为自己挖了个坑，然后还心甘情愿往里面跳。
“曳子桑，在座各位可能都没注意过这个人。他在私下，用不同名义和基金公司签订下这份协议，对赌美克能源必定上涨，如果上涨1个百分点，我们将支付他25万美金，如果下跌1个百分点，他支付我们25万美金。为了对冲这笔风险，我们全都在市场上买下足额的美克能源股票，甚至，在后期发现形势果然大好，会跟风买入更多的筹码以获得高额利润。正是用这份合约，曳子桑在背后神不知鬼不觉裹挟了我们所有人，共同发力炒高这只股票。”
“而这样做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是美克能源股价被无限高估，曳子桑可以从这份trs合约中获得最大利润。但与此同时，这完全背离了股票真实的市场估值，将会把我们所有投资公司的风险推至非常高的水平。”
樊恺轻轻拍打桌面，最后总结说道。
……
“妈的，我就知道那人不是个好东西。”突然，在场有个人愤愤不平地使劲儿拍了下桌子。这正是夸克基金的二把手，和樊恺同样，负责基金公司的合同风险管理。
“马后炮！”有人鄙夷说道：“当时你怎么不提出来？”
夸克基金这位年轻的二把手红了脸，争辩说道：“那小白脸能说会道，也不知怎么搞得，我们老大被他耍得五迷三道。谁知道他背后搞了些什么鬼。”
“再说，那份合约当时确实没问题，哪知道那小子玩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
樊恺目光扫过年轻二把手手腕，他确信见过手腕上那只表，在曳子桑的收藏柜里。樊恺眉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下。
然而此时，会议室中的气氛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大家虽然还在保持刚开会时那种散漫放松的状态：有的在顾左右而言他地交谈，有的在沉默着低头转笔，有的在咳痰清嗓子。但是，刚才会议室里那种和谐友好的氛围突然消失了，空气中充斥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尴尬。
在场所有人，都是常年金融圈摸爬滚打的高手，对资本市场的规则和后果十分清楚。他们现在，被一个叫曳子桑的年轻人绑在同一条船上，今天之前，船上所有人都在为这艘船摇旗呐喊加油助威，然而现在，睁开眼睛后才发现，这艘船早已被曳子桑引领着驶入危险之地。
他们现在还有下船机会，然而，谁先下船，就会同时将风险传递给船上之人，如果大家争先恐后，那将形成股市中常见的踩踏现象，大船将顷刻覆灭。平日里，金融圈的人都是友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但再过些时候，因为这份合约，他们也许会变成你死我活的对手。
“这个曳子桑，妈的！”有个戴金丝眼镜，看起来颇为健壮的人人恨恨地瞪着樊恺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你找他干什么？”坐在金丝眼镜旁边的人声音冷淡地问。
“他把我们害成这样的。我他么必须找他算账。”
有人嗤笑，“没用的，合约依法签订，让他钻了这个空子只能愿赌服输，告到法庭上我们也必须履行合约。”
“我和他说法律？这种渣滓败类我和他讲法律？”金丝眼镜看起来恨透了曳子桑，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们不能就这样放过他，明的不行就来暗的，看谁玩得过谁。”
“对，不能放过他！”
“他妈的，混了这么久居然在阴沟里翻船。”
“弄死他，我出十万，……”有人高声举手。
“我出二十万，一起弄死他，再不能让他霍霍投资圈。”
金丝眼镜直视樊恺，问：“所以，这个曳子桑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听说，樊总和他关系不错，应该不会护着他吧？”
樊恺耸耸肩膀，神色淡然说道：“我如果护着他，今天何必找各位来。”
“事实是，我们发现事情真相后，也在到处找曳子桑。但这家伙，他失踪了。”
失踪了？
“失踪了。”樊恺点头，说道：“他的住所还有常去的几个地方我们都去找过，都没找到他。还有，他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大学毕业后，也再没回过福利院。”
“我想，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要找到曳子桑，”樊恺不做痕迹地转衣了话题，说道：“而是，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
这句话效果十分明显，立刻让在场所有人重新变得鸦雀无声。
解决？怎么解决？会议室里这些人，谁手中没拿着美克能源将近几百万的股票，随便两个砸下去盘子立刻暴跌。
谁先第一个下手，固然可能跑掉，但后面的人必定会集体遭殃。
会议室里，老虎基因的ceo年龄较大，属于业内公信力较高的意见领袖，刚才他一直很少说话，现在，他弯向樊恺说道：“樊总，所以你今天代表红石，召集大家的目的是什么？”
这话提醒了在场之人。樊恺本人，只是深南投资部副部长，主管合约风险，在他发现合约风险后，完全可以趁机高位抛售股票，至少能够全身而退。而樊恺并没有这样做，原因是为什么呢？
樊恺点点头，说道：“基金公司，当然是以盈利作为首要目标。但是各位，我们也千万不要忘记，投资和金融的第一要义，是促进资源和资本的合理化分配，以促进市场繁荣，并不是为了短期利益，伤害市场与行业主体。”
樊恺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光明磊落，但在场之人却仍然半信半疑。大话谁都会说，但真金白银的时候，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樊恺继续说道：“我已经将此事，直接汇报给红石科技的直接负责人。他同意我的意见，希望我们在尽量不伤害市场，不伤害美克能源的前提下，尽量妥善解决这件事情。”
“再说——”樊恺微微一笑，“我们深南和各位基金公司打交道这么多年，早就血脉相连，有着数不清的瓜葛。如果这次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大打出手，最后结果肯定是两败俱伤。得利的人只有曳子桑。”
话说到这个份上，樊恺已经向在场之人释放了最大的善意，找的理由也是有因有果有根有据。会议厅中的ceo们频频点头，显然是对樊恺，对红石的负责人态度十分满意。
曳子桑制造了场相互厮杀的局面，但是，红石科技，还有樊恺，正在试图努力化解这场纠纷。会议室中。和气与善意再次回归，众人神情不再凝重，重新变得轻松。
“确实，这事情办不好，对咱们谁都是重大损失，唯一便宜了那小子。”
“何必呢，大家都是在场面上混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因为这件事情伤和气。”
现在市场还好，咱们好好商量个办法，都少赚点，然后稳步退出才是上上策。
……
樊恺摆摆手，示意在场之人安静，继续说道：“只要市场还在，以后就还能赚钱。如果今天能达成这项共识，此次会议就已经成功大半。”
“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在不惊动市场的情况下，有序逐步地退出市场，我们需要签订一个协议，约定退出的时间和方法。这样，就可以保持市场平稳，逐渐化解吸收掉风险。”
“那所有人必须作出承诺，决不能私自将手中股票抛售逃顶，否则就全玩了。”有人在底下喊。
樊恺点头同意，说道：“在座各位都是长期做市的，应该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樊恺平静目光扫视会场，继续说道：“既然做出承诺，就必须遵守。我想我们应该都清楚，信用在我们这个领域的重要性。”
樊恺话不重，但会场所有人都清楚：确实，某种程度上，金融领域的信用，堪比行业性命。
“不过，现在美克能源的股价已经过高，我们还有空间去操作这件事情吗？”有人忧心忡忡表示。
“这点请大家放心！”老虎基金ceo说道：“经过我们研究，能源紧张，尤其是美克能源主营的传统能源的紧张局势，还将持续一段时间，受整个大环境影响，美克能源还可以维持在高位一段时间。只要我们约定好有序进退，在座所有人应该都能全身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