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过往
次日，回生门的人便出现在了街道上，原来昨日那药堂的人被杀了个精光，而且死状极其惨烈，皆是被药毒所害致死。
而那些个壮丁身上更是遍布剑矢划痕，似是极尽折磨而死。
更令人唏嘘的是，这药堂被爆出竟然拿孤身来此求医的活人炼药，手段极其恶毒残忍，那被拿活血种药的药人还在药堂前躺着，引得众人气愤无比。
见事情闹大回生门立即派弟子前来审查， 扬言势必要给众人一个交代!
人群中，苏星瑶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药堂，不禁蹙眉，竟然是个拿人炼药的地方，出手的会不会是顾枫呢？
未久，苏星瑶转身离去，却于一小巷处停了下来，冷声道:
“你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巷尾一女子着粗布衣衫，头戴带纱斗笠缓缓朝苏星瑶走来，似是有些紧张，双手紧握在一起，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道:
“小女还不曾报姑娘救命之恩。”
苏星瑶却是冷了脸，她不喜欢别人跟着，更没有什么菩萨心肠去庇佑一个无关之人。
众生爱美这是天性使然，可世人口中的美大多皆是固步自封之物，其中真假又有几分。
游荡万年，苏星瑶已经觉着眼前这些万千不复的面孔已经没了意思，到底看到的只剩下人模人样这般的形容了。
可世人寿命短暂，所见有短，长得这般有违众人眼中的所谓美貌，只怕是一路受了不少苦，有别人给的，也有自己给的。
昨日只是见她容貌尽毁，看她模样深受其扰，虽然觉着无趣，但也在情理之中。
就算心能看清，肉体凡胎也很难定然断其劣性，谁又能当真不被外物所束，而苏星瑶只是偶尔心生怜悯才救下她。
这世间受苦受难之人多了去了，可她苏星瑶却不是那菩萨心肠的救世之主。
“我这副模样，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姑娘是这么多年来唯一待我好之人，请姑娘容许我在身边侍候报恩。”
见苏星瑶只是冷眼看着她，女子心下一紧，掀开菱纱露出了狰狞的面容，满眼泪花，却是一脸倔强。
苏星瑶看着却是浅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她以为她苏星瑶怜惜的是她这张脸皮吗？
“我有手有脚不需要多余的人侍奉，有你侍奉只会是拖累，我救你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你没必要感恩戴德，你走吧。”
“无论如何，姑娘确实救了我的性命，姑娘若是喜欢独来独往，我也不会纠缠，只是还在回生门地界的日子，能否允许我跟随 ，我绝不会给姑娘添乱的。”
见她如此固执，苏星瑶却是上前，温柔抚上了她脸上的疤。
“你这些年来受了不少苦吧？”
苏星瑶关切的声音传来，搞得可怜兮兮的女子身形一顿，没有人这样问过她，可她随即而来的发问却也让她心惊。
“你是谁呢？我说的不是在这里，而是在这里。”，苏星瑶抚过她的面庞，转而直指她的心口。
转而抬眸看向满眼泪花的女子，笑道:“我这人可不好伺候，要是觉着有什么二心，我喜欢直接挖出来看。 ”
女子脸上先是一僵，转而露出更为坚定之色，言辞恳切道:
“我叫浮生，只为报恩，万不敢有它想。”
这苏星瑶倒也是个阴晴不定之人，只是她身上确实没有半点魔气，而她浮生只会是对这个世界的复仇者……
两日来苏星瑶也不让浮生闲着，命令她做各种杂事，这浮生倒也没有做什么幺蛾子，恭恭敬敬的听她差遣。
苏星瑶却觉得她不简单，身无分文如何来这回生门寻医问药，那日看她穿着虽然朴素却是干净整洁，手指纤细白净，不像落魄之人。
后来她刻意甩了她几次，虽然隔着时间，但她仍旧能找到她。
而且她要是当真如此固执有性，再苦再难，也定是能活得坦荡之人，但凡拿出几分缠着她的魄力，想来也不会沦落成如此卑微模样。
她究竟意欲何为，且将计就计看看。
第三日，苏星瑶去酒楼找到了孤鹤，转而把浮生丢给了他 ，她晨间好像于窗户处看到了顾枫的身影，得先把浮生这个缠人家伙甩了。
苏星瑶又是在街上四处找寻了半日，还是没找到顾枫，只有一群在查案的回生门弟子，也没有发现浮生跟来，看来孤鹤成功将她牵制住了。
想着顾枫这家伙应该喜欢晚上行动，苏星瑶索性不找了，回到客栈于房中打坐半日，傍晚时分，天色渐暗才出了门去。
夜色降临，街道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喧闹声似是更甚，依然和白天一样热闹，可不免有许多光照不到的地方，各种腌臜事在慢慢发酵。
城中，河边一偏僻处，月光下，几人正在打斗，看不清几人面庞，身形却是隐隐约约浮现出来。
近些便能看清是一少年在与几人恶斗，只见双方出手都极为凶狠，招招致命，已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不远处的柳树上，苏星瑶正默默看戏，果然黑夜才是最适合他的。
未久，打斗声渐弱，不断有人倒下，血腥味也是愈发浓烈，直到最后两人决出胜负，那抹熟悉的背影才像是后知后觉到疲惫，于黑暗中深呼了一口气。
他并没有直接杀死那些人，遍地哀嚎中，接下来是更为凶残的折磨。
只见少年掌心浮于一人面上，随着他调动灵力，那人却是极度痛苦的哀嚎起来，紧接着迅速变成了一具干尸。
今晚刚好是月圆之夜，他在吸食精血!
接着是下一个，又是一阵恐惧的哀嚎，一个接一个，只能被吸完精血慢慢绝望死去，毫无还手之力。
“是…是你!？”
等到最后一人，那人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万分惊恐，而此人正是那查案弟子的头领许霄，回生门的长老。
月光下，少年神情阴鸷，语气极为冰冷:“是啊，六长老，我是小石头啊，我回来了!”
“你…你这个怪物！”
当年，本来是要灭他口的，没成想让这小子屠了百余名弟子让他生生逃了，当年的景象他还历历在目，那么多人瞬间被吸食殆尽，他就是从阴间爬上来的恶魔。
许霄挣扎着艰难往后爬，手哆哆嗦嗦的想要传出救命符纸，这人早已百毒不侵，他们引以为傲的毒术没有了任何作用。
“啊!”
还没出手，少年便拿起一棵石头生生砸断了他的手腕，接着是另一只，接着是腿……
“许霄，你不是说砧板上的鱼不配疼吗？”
……
半晌那哀鸣声才断了去，夜色寂寥，昏暗中，只有石头砸击血肉的声音无比清晰，让人心颤。
柳树上，苏星瑶黛眉微蹙，翻身跃下，徐徐朝那人影走去。
“顾枫，他已经死了。”
苏星瑶看着眼眸猩红的少年，紧紧握住了他沾满血的手。
少年闻言神色一顿，低头是鲜红的手掌，他像是才闻道血腥味，手迟钝地往袖口上胡乱擦了擦，冰冷的眸中慢慢浮现出一抹恐惧之色。
苏星瑶拉过他的手，拿手绢给他擦拭起来，拿明明曾经最痛恨的手段去活命，去报复，折磨别人又何尝不是折磨自己。
在无尽的折磨中，绝望中他学会的也只剩下折磨了，活成最憎恨、恐惧的模样来保护那个曾经最弱小无助自己，真的是保护吗？
“不喜欢的事情就别做了，以后可以不用喝这些恶心的血了。”
许久，苏星瑶一把拉过少年的手，消失在夜色中。
已是后半夜，苏星瑶怕引人怀疑，便没有带顾枫去客栈，而是在野外生了火，给他疗伤。
火堆旁，少年倚着树沉睡了过去，眉心印记微微发红。
苏星瑶祭出一抹幽蓝色火焰，里面是那颗由邪狐的玲珑心炼制而成的丹药，她用阳火消其邪魅之气，在辅以其他灵药，吃了这丹药，他这反噬之苦往后便可以消去了。
看着少年紧皱的眉头，苏星瑶将丹药缓缓打入了顾枫体内，随即在原地打坐
火光熹微之时，少年似是梦魇，嘴唇微微嗫嚅着，却不曾发声。
梦里，他又看到了那个红衣女子，她仍然在低声抽泣，好似很伤心。
少年再度走向她，这回他能走近了，他心中不免疑惑忐忑，待他触及那人发丝之时，那人却像是感应到了，转身朝他看来，他隐约中好似下意识看到她怀里有一个婴儿。
正想看看女子模样，却突然天旋地转，面对自己的早已不是红衣女子，而是一个满眼惊恐的小男孩。
“不是我，是…是你们逼我的…”
一方空地之上，尸横遍野，小男孩满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只是恐惧万分，哭着逃离了那是非之地。
画面一转，便来到了一处陋巷，寒冬腊月，两个小孩相依为命，接着等男孩再次醒来，女孩早已不见。
男孩起身去寻，却被大乞丐洗劫，没钱便是一顿毒打，他可能要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转而男孩神色一冷，似是麻木般径直朝外走去。
“为什么要骗我!”
破庙里，小男孩满身乌青，一刀刺进了一个小女孩身体里，随即在血泊中捡起几枚铜钱，眼神冰冷如地狱，再没有丝毫温度。
接着画面不停转换，全是血色，唯有当一个小女孩面对可怕的蛇妖却依然紧紧把小男孩护在身后时，世界才终于褪去了红色，有的是眼前那抹洁白。
画面继续流转，红色时隐时现，直到一抹红色身影浮现之时，梦境中世界的颜色似乎渐渐清晰明了，不再那般朦胧。
隐约中，那红衣女子正在朝自己招手，少年的眉也轻轻舒展开来。
而篝火旁，苏星瑶指尖一抹白色柔光于少年眉心一点，玉手抚过那青山般眉宇，然后落在少年眼角的血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