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不教做人，只去选择
里正家里人肯定都是商量过了，看着一群人站在自己面前，反倒是李如意有一瞬间的措手不及。
里正家的大儿子名叫孙德山，他也已经是三十几岁快四十的年纪，家里的大儿子今年都比李如意大三岁。
孙德山媳妇年纪比他稍小一点，身量高挑，长着一张圆脸，放在村里都是有福相，她是外村人，是族长媳妇娘家那边的亲戚，姓王。
夫妻二人有三儿一女，孙小花是他们最小的女儿。
他们家的三个儿子都已经定亲了，老大最近已经开始和女方商量婚事了。
关于这一房的事情，李如意基本都知道。
她也没有为难两夫妻的意思，若非是为了孙小花少走些弯路，她其实没必要把这家人带上的。
“听说景文快要成亲了，往后有什么打算？若是想要留在村子里，需要我的可以开口，若是想要跟着我去府城，府城地贵，我怕是给不了你如今在村中的生活和体面。”
李如意也把这些话说在前头，免得因为一些无所谓的事情横生枝节。
不过，关于这一点，孙景文也早有想法。
没有一个年轻人愿意困在村子里，他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是里正家的长孙，可他每次看见李廿的时候，也都会很羡慕，他从未觉得他比之李廿李十六之流差些什么。
可眼看着人家日子越过越好，他却因为平稳顺遂，而被迫过着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心中的渴望不言而喻。
李如意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从孙景文的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的热血和汹涌蓬勃的野心。
“我明白，我已经和刘家商量过，他们也同意了。”
李如意对孙景文的态度很满意。
能够提前知会岳家且会自己解决问题，这比旁人多了两分沉稳的性子，能适合做的事可太多了。
李如意琢磨着，府城那边，她准备把杂货铺和送货这两件事分开。
李十六当掌柜是老早说好的，李廿负责来回运货也是板上钉钉的。
孙景文倒是可以从送货开始做起，李如意准备带他一段时间，看看他待人接物的态度。
孙小花站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等到李如意沉默下来，她才开口说道。
“如意姐……”
谁知道她才一开口，里正便咳嗽了起来。
孙小花眼珠子一转就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李如意会这一声咳嗽唤回心神，转头去看里正，里正则是清了清喉咙，开口说道。
“今天还有件事想和你们说，如意呢，按照辈分要叫我一声表舅，也就是你们爹的表妹，你们往后也不能随便叫她姐妹，要叫表姑。”
孙小花眼神中闪过片刻迷茫。
什么玩意儿？
如意姐是她表姑，那小满不也是她表姑了吗？
她的好朋友其实是她的长辈！？
这一表八千里的亲戚有必要这么较真吗？
孙小花瘪了瘪嘴，小孩子对于辈分的执念，有时候大人不能理解。
甚至光是一个长辈的身份，就会让一些不听话的孩子端起长辈的款。
不过，里正自有他的考量，孙小花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接受。
她尝试着用装可怜博取同情无果后，便只好可怜巴巴的看向李如意，带着一丝丝期盼的想要看到对方为她说话。
可惜结果没有任何不同。
李如意也含笑看着她，甚至还跟她挑了挑眉，示意她赶紧的！
孙小花叹了口气，这才无奈开口，声音小小的，让人听到还以为她是个多么乖巧懂事又温柔胆小的姑娘呢！
“表姑……”
李如意呵呵一笑，从身上摸出一块碎银子出来……
她这会儿心中也是充满怨念的，看人过的不高兴，心里也能舒坦点。
里正这认亲来的突然，她身上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准备，也就只能这样了。
孙小花看见碎银子的时候愣了一下，接过来都没理解上去。
她抬头看看里正又看看李如意，不大懂里面的人情世故。
里正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妥，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这个‘仪式’进行了下去。
好在，里正家的人也没有准备，孙德山和王氏作为表兄表嫂也都没有东西给李如意，大家只是打了个哈哈，说是留她吃饭，但心里已经盘算着一会儿找点什么认亲礼送出去了。
李如意也是叹气，想着自己过来好像不是说这件事的，怎么就到了这么尴尬的环节。
双方之间心思各异，却又格外默契，很快便达成共识。
等到认亲结束，里正才想起询问李如意所来何事。
“对了如意，你这次过来是有事嘛？”
李如意看着孙德山一房人退了出去，这才回过头来答应了一声。
“嗯！确实有些事想和表舅商量一下。”
说完，李如意转回身坐下。
“我最近在琢磨咱们村子里烧出的炭质量不一，村人也大多比较松散，我想要把大伙儿整合起来。”
里正听了这话没太大反应，只是表情微微严肃了一点。
李如意继续说道。
“我在府城已经搭上一些稳定些的关系，将各家各户用炭的量都算了一下，大致有了个结果。”
“若是以咱们现在的样子，怕是很难成气候。”
如今物产不够丰富，供不应求，那些有些传承的人家，也大多敝帚自珍，不愿将秘方秘术之类公之于众，那些好东西都是要优先供给顶层权贵的。
剩下些有些小钱，又没有太大门路的人家，便会常常陷入一种有钱无处可用的状态。
太好的东西买不起，差一点的东西买不到。
李如意在集市外面盯了那么长时间，除了找到潜在的主顾外，也确定了自己店铺的标准。
里正对这些事一无所知，甚至李如意说的话他听起来都觉得恍若云里雾里。
“我考虑良久，若是想把木炭的买卖做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建一个炭窑。”
里正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你是说，你要当这个带头人？”
对于买卖上的事情，里正十窍通九窍，一窍不通……
可对于村中权力结构的变化，他却是敏锐的很。
他一句话便直切重点。
不过，李如意摇了摇头。
“我精力有限，身份地位也不合适，所以我想，让您和三位族长共同打理。”
“我会在前期出钱出力，若是村中有人也想要多掺一股，帮着干活或是出钱都可以算在其中。”
“这产业也不算是我的，而是咱们三家村的，等到年底分钱的时候，三家村不论男女老少，按照人头皆可分钱。”
里正听的万分震惊。
“你说的是真的？”
李如意点了点头。
“这虽然是我的初步想法，但确实经过深思熟虑。”
里正的身体微微靠后，脑子疯狂运转，拼命消化着李如意说的那些话。
他有很多疑虑，要考虑清楚后慢慢提出。
“你……你说你以后不管，这炭万一卖不掉……”
里正不懂那些布局，不明白李如意站的更高时，看到的更远的风景，他考虑的还是最初的不安。
李如意摇了摇头。
“不可能卖不掉！前期只要按照我的标准出货，我就会全都收下。”
“我有我自己的门路，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当然，我也会和村中签下契书，若是除我之外，也有人来收炭，价钱更好，村中也可以卖给他们。我不会插手这些事情。”
里正不知道买卖人的弯弯绕绕，听了这话他也没意识到其中漏洞有多深。
当然，李如意前期也不会放任村中一群没经验的人瞎折腾，她会一直安排人盯着。
这个问题过去，里正又思索了片刻。
“每个人只要出力就能分钱吗？”
李如意摇了摇头，里正有些疑惑，总觉得李如意刚才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李如意紧跟着解释起来。
“不出力也会分钱，我将炭窑的归属分成两部分，各占一半，一部分是属于三家村的，所有人都能分钱，不管出不出力，另一部分则是出钱出力的那些人，按照投入比例分钱。”
如今以村或是家族为核心的营生多的遍地都是，李如意就曾经见过许多。
只是里正见识有限，县城周围也没有这样的村子，他头一次听说这种分钱的办法，只觉得有些离谱。
“那……若是不出工不出力就能分钱，那岂不是大家都不愿意做了？”
直接等着分钱不就行了吗？！
李如意笑了一声。
“表舅，这炭窑的营生能有多少？若是只等着分钱活着，怕是都活不到来年就饿死了。”
“再说，出工的人也不出白工，等到真的建起来，会按照长短工正常给钱，这些工也不会算在分红里，会当做成本直接扣掉。”
里正听了这话，脑子浑酱酱的。
他想了想，也没想明白，只能皱着眉问李如意。
“那你图什么？你这不是白给大家分钱吗？就算只是前期盯着，也得投入不少吧？”
李如意不打没把握的仗，关于投入成本，她已经算过了。
三家村周围的土地很多，既然是以村子为整体建炭窑，那不管是地皮还是材料都会就地取材，没有多大的花费。
她最主要的付出是人工和精力。
“关于投入多少，这些都是公开的，不止是我，所有出工出力不要钱要分红的人我都会记下来。等到炭窑建起来以后，会整理成册，不出意外，这册子以后就不会有太大变动了。”
“至于说白给人分钱……也算是吧！不愿意掺合的人什么都不做也能的点小钱。”
里正被这话吓得连连吞口水。
“若是有人怀疑，只怕这件事会平添事端……”
三家村里没人比里正更知道想在村中落实一件事的难度。
尤其是关乎所有人的大事。
就算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也总有人还想要贪的更多，或是怀疑对方别有用心，亦或是自己听的难受就得想办法把事情翻搅掉。
村中理智的人终究是少数，九成的人都活的浑浑噩噩。
李如意太清醒了，清醒的有些与旁人格格不入。
听到里正的担忧，李如意却是笑了起来。
想要落实一件好事，会比落实一件坏事更难。
因为每次被人阻挠的时候，心里产生的委屈都是折磨自己的利刃。
但坏事就没有这种烦恼。
李如意看似一直在做着对村子更好的好事，可她本质上其实没有那么善良。
她总是担心自己重来一世占了世间的运气。
她做这么多，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
里正的担忧她明白，但里正不知道的是，李如意和那些寻常善人不大一样，她都是用做坏事的心态和手段去做好事的！
所以当里正问出这话时，李如意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嘴角。
“不会，若是有人跳出来反对，我就把他们换粮的事停了！”
里正：……
当善良的仁心装备上了强权的利器，想要做成的事情，就很难失败了！
没有锋芒，怎么能破开前方拦路的荆棘？！
又要如何保护自己内心的柔软？
里正意识到李如意此举已经势在必行，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就怕……”
李如意知道他说的‘怕’是在怕什么。
里正怕的是有心人的挑拨和找茬，怕的是李如意镇压不住这么多人，又怕李如意行为太过，出钱出力后还要遭人埋怨……
这不是他在唱衰，而是在三家村多年，当了里正多年，他‘不得不’总结下来的感悟。
李如意笑了。
“表舅，你也不必担忧太多，我自有我的对策。”
若论人心人性，李如意了解的不比里正少。
她的底气来自于更多方面，里正不会了解。
里正听了这话，心里虽然还是担忧，却也只能选择信任。
不得不说，李如意成长太快，也容不得他质疑太多。
当然也是里正心大，对待晚辈更加包容。
若是这会儿换成李老六，听说李如意的打算，只怕已经嗤笑出声，大骂她不自量力，顺便在背后给她使绊子拖后腿，就等着她摔跟头以后自己能谋得一些好处。
不过同样的，李如意作为一个成熟且稳定的人，也明白，这世上好人坏人都有，没人能改变什么。
她能做的不是去教那些坏人做人，而是通过筛选，把这些人都踢出她的人脉圈子。
不教做人，只去选择，人生的烦恼能少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