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赵珂宁此人,收获得最多的评价就是热情。
这热情可以表现在方方面面。还能单拎出来一条——无比热衷于帮别人凑姻缘。
难得父子一场。她觉得自个儿身为一名合格的父亲,有必要帮某个好大儿打听打听另一位当事人的想法。
放学后,赵珂宁跟着尹万二人走在路上,思考应该怎么委婉地套话。
按理来说,如果换作面对其他人,以她赵珂宁的性子,必然会单刀直入,直接问人:“你觉得xxx咋样?”
可旁边这个姑娘是自己的好姐妹。万一她对陈安生没意思,场面将会非常尴尬。
赵珂宁对于高中生微妙的情愫总是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就连陈安生这种掩饰得很高明的怂包,她当了人三个月的同桌,都看出来了。
然而,面对见素时,她啥也看不出来。
她觉得,这必然是症结所在。某怂货绝对是因为这个才怂的。
赵珂宁冥思苦想好半天,余光瞥到街对面一家新开的冰淇淋店。瞬间规划好甜品店促膝长谈晚景图,立马拉着两个小姐妹兴冲冲过去。
新店的装潢格外用心,蓝粉色调,满满的少女感。
店名叫“冰柠”,夏日氛围开满。
门口立牌上写着“开业大酬宾”的卡通大字,上面配着招牌菜的简笔画,是柠檬刨冰,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赵珂宁飞速落座,高举左手问老板娘要了三碗柠檬刨冰,然后斜靠椅背等上菜。
她酝酿了一番情绪,拿出满级演技,稍微收敛了下坐姿,作出一副娇羞的样子:“我最近看上了一个小帅哥。”
小万同学立即凑近脑袋,把耳朵对着赵爷,旁边还竖起了只手,完美演绎了“洗耳恭听”四个字。
赵珂宁接着说:“他长得贼帅,声音也巨好听。可惜他不喜欢我。”甚至还不认识她。
小万深表同情,提出可行性建议:“没关系。换一个喜欢就好了。”
“???”赵珂宁丧失了表情管理能力:“你咋这么野?”
赵珂宁中午刚发现自己带歪了见素,怎么晚上就发现自己把小万也带歪了???
罪过罪过。她这个月造的孽怕是要还到明年。
万芥舒继续语出惊人:“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就喜欢过好多人呀。”
赵珂宁已经想好了,下周就去校刊投稿,文章标题就叫——
《震惊!赵爷竟惨遭欺骗,被某渣女的傻白甜表象蒙蔽?!》
对面的小万同学一脸严肃,开始认真地掰手指,一个一个数起来:“我小学的时候喜欢夏目、孙悟空和……初中的时候喜欢越前龙马、momo酱和……高中的时候喜欢黑子、白凤和……”
万芥舒一直数到了服务员姐姐把刨冰端上小圆桌。
从此以后,赵珂宁对这家甜品店上餐速度的计时单位变成了小万的二次元男神数目。
赵珂宁拿了勺子,看了眼摆在自己面前的巨型刨冰。
分量非常足,甚至可以挡住小万一本正经的脸。
刨冰摆盘很网红,堆成雪山状,山峰顶着一个奶油冰淇淋球。山体呈鹅黄色,外面包着网格状的炼乳。山脚摆了两片柠檬。
柠檬的清香和奶油的甜腻交织在一起,直直钻进三名女生的鼻子。
赵珂宁挖了一勺,塞进口中,一边抿,一边对小万说:“咱这不一样。”
吃完这一口,赵珂宁终于无比自然地把话题扯到了正题上。把手伸向见素,比了一个“请讲”的手势,说:“来,下一个。”
被cue到的女生眨了眨眼,咽下嘴里的冰,冷冰冰开口:“我只爱学习。”
赵珂宁手里的勺子差点掉下去。
“学习使我快乐。”说完,尹见素往嘴里送了一勺奶油球。
柠檬味的。
吃起来味道竟然意外的不错。
人生总是有这么多巧合。
被抑制的神经传导通路有了微弱的复苏迹象。
远在大洋彼岸的另一端,暗淡了三年零十个月的柱形信号灯发出亮黄色的光芒。
这点光芒在数据海洋的闪耀屏幕下无疑是微弱的。
屋子正中央那个500英寸的屏幕上,无数白色数据与符号在深蓝色背景上跳动着,行与行之间交替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人眼可以捕捉的频率上限,构成神圣又庄严的图景。
它连接的是一台名为“matrix”的神经形态超级计算机,每秒能完成超2亿次运算。
硬盘高速运作,发出沉闷的响声,在静谧的建筑物里无比清晰,渗透进这座距地面35米的漆黑色楼体的每一处角落。
matrix以全功率运行时,耗费的电量相当于一座小县城。
自从建成起,就从未停止过。
带有金属光泽,身高一米的人形机器,被那串角落里突然亮起的黄色信号灯激活,靠墙的身子东倒西歪站起来。
说是人形,又不尽然,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长了四肢的保龄球。脑袋和肚子都圆滚滚的,通身散发着冰冷的铁青色。
他抬起合金制成的机械手臂,调动红外线检测仪,在这个占地规模足有七整层楼房大的工作站中开启全面扫描。
最终,它在b3楼检测到了主人的红外辐射能量。
确定好目标,他跌跌撞撞地向目标走去——他上次受的伤害还未完全修复好。
带着伤的保龄球机器人走起路时不甚美观,摇摇晃晃,像舞台上供人观赏的滑稽小丑,全身发出“咔擦咔擦”的响声。
找到主人时,对方正窝在沙发上睡大觉。头发蓬成乱糟糟的一团,很容易让人联想起m市发达的交通路线。
保龄球机器人伸出不算长的机械臂,毫不犹豫地推了把沙发上的人。
没醒。
他又猛晃了三把。
这回,对方终于醒了,缓缓直起身子。乱蓬蓬的黑发遮住了大半的脸庞,黑漆漆的房间里,隐约可见半露出的浅黄色肌肤。
那人的双眼尚未睁开,抬起的右脚却精准无比地朝机器人送去毁天灭地的一脚。
可怜的保龄球很快散架。圆滚滚的脑袋和圆滚滚的肚皮掉落在地上,发出金属特有的响声。
大的、小的,圆的、方的,各式各样的零件以沙发为圆心,四散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侥幸存活的机械臂转了转手指,凭借畸形的姿势在花岗岩地面上歪歪扭扭地前行。
那只手挨个捡起自己的元件,断掉的线路冒出“滋滋”的电火花,微微点亮了这方幽暗的空间。
机械的电子音从圆形脑袋中冒出来,带着极易察觉的委屈:“这些电线要接好久的,你竟然又一脚踹烂了!”
这个a国的机器人开口讲出的话竟然是中文。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吵我睡觉。”
沙发上那个人说出的话也是中文,被头发遮住一半的黑色眉毛不开心地皱着。
“可是2号的记忆有复苏的迹象了!”电子音猛然扩大了好几倍。
“复苏就复苏。就为这点小事叫醒我?”沙发上的人又抬起一脚,作势要将他彻底踩扁。
机械臂飞快护住自己可怜的铁脑袋,一溜烟滚到沙发底下,闷声开口:“现在已经是m市时间早上九点三十七分了!”
保龄球对此人睡懒觉的行为发出强烈谴责。
“她身体里面的null浓度如何了?”那人终于关心起正事来,一边问,一边套上沙发背上有点发黄的白大褂。
“缺少血液样本,无法得知具体数值。理论上讲,根据之前收集到的2号生理指标,结合null药动学特征,她目前的血液null浓度应该维持在56mmol/l。”
穿上白大褂的人终于有点科学家的风范了——如果忽略掉对方斜挎挎靠在沙发背上的模样的话:“那不是还够用么?至少能再维持8个月。”
“8个月之后null的功能就将彻底失效了!”圆脑袋从沙发底下蹦出来,跳得老高,轨迹顶点的纵向高度足以和眼前这个疯子对视。
“失效就失效呗。她无非就是想起自己的记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
“到时候她会杀到m市找你寻仇!”圆脑袋总是这样激动,金属和地面相撞,发出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回响。
“想报复我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也轮不到她。而且,她明显还得感谢我给她的这颗聪明脑子嘛——虽然也还是挺笨的。”
这个讨厌家伙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伸了个懒腰,继续说:“情报局那群废物不也没找到我吗?”
杞人忧天的保龄球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跟这个狂妄程度足以排到世界第一的家伙讲话,闷闷不乐地在原地跳着,不断升高,又不断落下。
穿着白大褂的人实在忍受不了这个碍眼的小破球,找了个借口,把它从眼前支开:“跟matrix说一声,再送个梦境给她。”
“2号真是可怜。”虽然这样说着,保龄球离开得却很潇洒。
等破烂得不成样子的机器人离开后,沙发上的人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可怜么?”
隐在昏暗光线中的脸庞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许久后,那人才喃喃自语般,吐出一句:“接近世界真相总是需要付出代价。”
这句话极轻,似幽幽的风,融入寂静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