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翌日
直至日上三竿,容月才从昏睡中逐渐清醒。
丝绸被子胡乱裹在身上,热得她细长白皙的脖颈上全是细汗,发丝也黏在脸上叫人难受得紧。
容月撑着身子坐起来,将头发捋顺了以后才扬声叫了云乐进来。
“公主殿下,您醒了?世子已在正殿等候多时了。”
“世子?”
容月恍神了一瞬,猛地想起自己昨夜让云乐今天把江逾燃叫过来的事。
仔细想来,江逾燃昨日在看到她时的态度的确有点奇怪。
先是询问是否有人惹哭了她,容月肯定当时众人都未刻意放低音量,她更是有意抬高少许。江逾燃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在殿外听到些什么事显而易见的。
在此前提下,再问那样的话,他究竟是什么想法呢?
而在一开始的主动示好过后,在宴会开始的时候,江逾燃除了多次看她以外便再没有别的行为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宴会结束时,她分明在江逾燃的眼底看出了嘲讽和厌恶。这样的情绪,她只在他死前看到过。今生,他们不过初次相见,他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这一切都值得她去深思,但现在江逾燃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她不能再让他等太久。
“啧,”容月起身,“他来多久了?怎的不叫我一声?”
云乐一边为容月沾湿擦脸帕子,一边道:“是世子殿下听说您还未起身才不让奴婢叫您的。”
容月一向没有贪懒赖床的毛病,只是昨夜心烦意乱一直到后半夜才堪堪睡着这才起晚了。
容月:“以后如果是平阳王世子来找我,无论何时都要记得把我叫起来,知道了吗?”
云乐乖巧应下。
因急着见江逾燃,容月也顾不得叫人烧水,直接让云乐用凉水伺候着简单洗了一下。
容月一边自己擦着自己还在滴着凉水的头发,一边让云乐把她那套藕粉色的宫装找了出来。
这宫装无甚优点,唯一的好处便是穿上了看起来很是乖巧灵动。前世在圣诞日时,她穿的便是这套宫装。
想来他应当是喜欢这样乖巧的自己的吧?
三千青丝随便绾在头顶,只取一支羊脂玉簪子固定。耳环镯子也不戴了,虽然回到了十年前,可她的灵魂早已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了,想要乖巧,只能舍弃一些东西。
见到江逾燃时,他正低头饮茶。
听见脚步声,江逾燃抬起了头,只见令自己魂牵梦萦了两世之人此刻便乖乖地站在他的眼前。
到底是真情实意爱过的人,即便经历了许多仇恨,江逾燃仍然无法扼制自己为她而悸动的心。
江逾燃眯了眯眼睛,注意到容月的发丝竟还是湿的,当即把目光投向了她身后的云乐。
云乐只觉得世子爷忽然瞪了自己一眼,再一看却发现他的目光仍好好的落在公主身上。
难不成,看错了?
江逾燃起身拱手行礼,“微臣参见昭宁公主,不知昭宁公主召臣入宫所为何事?”
容月一挥手屏退左右,自顾自坐在主位贵妃椅上看着江逾燃。
见容月不说话,江逾燃跪在地上又道:“微臣参见公主殿下,不知殿下急召微臣入宫所为何事?”
容月见他跪下了不免眉头紧蹙,“世子不必多礼,快起来吧,本宫只是想看看你。”
江逾燃:“公主愿意看微臣,是微臣的荣幸。”
容月:“北境苦寒,如今让你们回京城是叫你们享福的,以后见了不相干的,便不用跪了。旁人若问你,便说是本宫应下的。”
江逾燃拱手一拜,借低头的瞬间唇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她还是惯会施些小恩小惠拉拢人心。
他爹是先帝亲封的外姓王爷,一身赫赫军功,他若不想跪,就是见了皇后也不必屈膝。
容月指了指他方才坐过的椅子,示意他坐着回话。
“昨日本宫及笄,世子送了什么礼?”
江逾燃道:“是北境吕山菩提寺开过光的金莲。”
容月咬了咬唇角,犹豫了半晌,那句“为什么不是珊瑚手串”没问出口。
江逾燃看着容月一脸的纠结心中疑惑,难不成这丫头又一次对他见色起意了?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了半晌。
容月深知徐徐图之的道理,因此问道:“世子,本宫一直听人说北境苦寒,可始终不曾亲眼见过,世子既然在北境待过,可否为本宫说上一二?”
现在看来,江逾燃大抵对她无意,否则以这人的心性必不可能如此沉稳。
不过这倒不算什么大事,她的那些女儿家矜持的情怀早在前世一次又一次的阴谋诡计中消弭。她看上的人,就算心里没她,她也要烙上印记,让旁的人不敢惦记。
江逾燃面色不虞,想不到这丫头这辈子竟比前世还要贪玩一些,如今还想听战事取乐?
“公主殿下若想听故事,微臣恐怕会讲不好。”
容月一听就知道他误会自己了,前世诸多苦果都源于她没有及时开口说清楚,今生自然不想前世之事再次上演,所以立刻开口道:“本宫若真是想听故事,也不会请教世子了。本宫一直被大昭臣民捧在手心,衣食住行皆取之于民,如今本宫已然及笄成年,也是时候做些‘还之于民’的事情。正巧北境如今稳固,本宫是想多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看看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江逾燃一怔,舒心一笑道:“战士们在前方作战,就是为了家国安定。公主如今有这个心思,想来将士们若知道了一定会感激不尽的。”
江逾燃面上不显,心头却有疑惑。
昭宁前世一直是个只知吃喝享乐的人,只在他被她杀的前一年开始涉及权谋纷争。
如今天下暂时安定,她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抚恤边境将士了?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容月身上。只见她发髻下首竟还在滴水,他不由得眉头紧蹙。
她身边的人究竟是怎么伺候的?前世看云乐贴心的紧,怎的如今连她头发还未擦干也不管了?也不怕她叫风吹了头疼吗?
“世子”
“公主你”
两人同时开口气氛瞬间有些微妙,容月长出了一口气,笑道:“你说。”
江逾燃沉声:“公主殿下可是起的急了?发丝还在滴水呢。”
容月当然知道她头发还没干,所以刻意选了个并不舒服的姿势坐在这里,就为了让江逾燃看见。
她想知道,江逾燃会不会关心她。
刚刚江逾燃一直没有提及,她还以为自己真要在这件事上再多废些心思,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
“世子,帮本宫擦头发吗?”
江逾燃沉默半晌,拒绝之词就在嘴边,“微臣恐……”恐有不便之处。
容月挑眉:“什么?”
江逾燃看着她,就在嘴边的拒绝之词拐了个弯,“微臣恐弄疼了殿下。”
容月:“无妨,本宫没那么娇贵。”
很快,云乐送了擦拭头发的锦布过来。
江逾燃看着手里的锦布垂下眼眸,她还是这样对人不设防备。
江逾燃走到容月身后时才发现,发髻滴落的水珠已经将她脖颈处的衣服濡湿,藕粉色的丝绸紧紧贴合在那白皙莹润的皮肤上。
他捏着衣服将将那一块布料从皮肤上取下,用锦布擦干水分。
“公主殿下为何不擦干了头发再出来呢?”
江逾燃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鼻息间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檀香。容月知道,那是江逾燃用惯了的熏香味道。她还知道,江逾燃隐忍克制时,会咬住下唇留下一块明显的齿印。
每每此时,她会拉着他的衣襟让他凑近自己,用涂了大红色口脂的唇在那处留下绯色痕迹。
江逾燃总会轻叹,说:“殿下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容月咬了一下口腔内的软肉,直至舌尖尝到一丝血腥气息心神才稳固下来。
她道:“急着见你。”
江逾燃将容月固定头发的簪子取下,乌黑顺亮的发丝自然倾泻而下,木槿叶洗过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仔细嗅闻还有牡丹花的味道混在其中。
“殿下,为何让臣擦拭头发?”
“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你若不愿意,本宫也不会强求。”
“能为昭宁长公主略尽绵薄之力,是大昭多少男儿的梦想,如今微臣有机会得偿所愿,怎么会不愿意呢?”
容月闻言倒是一愣,江逾燃这话说的暧昧,就好像他的梦想也是能这样亲近她一样。
可若这是真的,那他昨日眼里的厌恶又该作何解释呢?
容月觉得,有些事似是藏在迷雾之中,只露出些许轮廓,叫她捉摸不透。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挑起一缕发丝来放在手心里缓缓擦干水分,容月觉得有热量自他掌心传过她的发丝直奔她四肢百骸。
她略微偏头,便看见江逾燃那坚毅的侧脸,向上则直直撞进了那一双如幽潭般深邃的双眸。
在那双眼睛里,容月看到了自己。
她倏地红了脸,僵硬地别过头任由对方给自己擦干了头发,又绾上一个简单的发髻。
“你,你动作如此熟练,是为别人绾过头发吗?”
“自然没有,是微臣日夜都想为公主绾头发,所以自己练习的,唯恐绾丑了叫公主伤心。”
容月捏着自己的衣袖反复摩挲,直到指尖都微微发热才轻声道:“只可惜世子殿下有公职在身,否则本宫一定让父皇下令,让你多陪陪我的。”
不管江逾燃做这姿态是处于什么目的,容月都做好了准备。
准备随时随地义无反顾,跳进他的陷阱。
“无妨,微臣在军中里不过是一闲职罢了,公主若有需要,命人传唤即可,微臣一定立刻赶到。”
“那,你可要记得多来看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