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庄思仪番外二+过渡:若无他
庄思仪又做了一场梦。
自打司懿出现在身边，她就非常好眠，无论好梦还是噩梦都不怎么出现了，这还是她这一年多以来做的第一场绵长而悲凉的梦。
最先出现的是那个让她见了自己命数的玄衣女子。
玄衣女子眉目间满是忧虑，盘腿坐在蒲团上，手边是堆叠着的泛黄书册，四周是庄严贵气的亭台，飞阁流丹，当真是仙境无疑。
她的手里拿着一本书册，似是有感，抬眸看向了庄思仪，对她微微一笑。
“为了答谢你们，我再赠你一场大梦。”
玄衣女子并没有问她意愿的意思，绣袍一挥，庄思仪便跌入了那本书册之中。
待庄思仪清醒过来，她的面前正坐着十五岁左右的自己，正在与年少的丹朱子荷二人对账本，不一会儿，老家主便含笑走进了书房。
于是庄思仪了悟过来，没人看得见她，那神女或许是想让她旁观自己完整的命数？
十五岁的庄思仪刚举行了盛大的及笄礼，“京都玉璧”再一次惊艳众人，京都里数不清的好儿郎寻了媒人求亲，一时间踏破了数次庄家的门槛。
而庄思仪亲自挑选了成国公府世子王永年——那个总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总用温柔含笑的眼眸注视着她的少年。
老家主此来就是为了与她商议定亲之事。
少年洁身自好，才名远播，早早及冠但一直未定亲，暗地里许多人说他是在等庄氏女。
连庄思仪都当真有些触动。
至此，“京都玉璧”庄思仪以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在无数人的见证中嫁给了鼎盛之势的成国公府世子王永年，成就一段佳话。
其后便是庄思仪自己很熟悉的情节了。
王永年纳表妹为如夫人、进入风月地寻红颜知己、她以不足为借口远走流英山庄、老家主病逝——事情的转折点出现在婚后三年，王永年来找她试探庄氏情形，司懿早他一步出现于面前的那一天。
这一次，司懿是没有出现的。
这一次，那个庄思仪也是并没有被噩梦纠缠的。
魂魄状态的庄思仪能看见镜中未成形的灵智、看见灵智缓慢而坚定地修炼、却始终没有等来司懿出现在那个庄思仪的面前，安慰她，然后纠缠她。
所以这一次的庄思仪就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改变自己的命数。
或者说，她知道，但她不敢去做。
后来成国公篡位的事情很顺利，一念之差陷入闺怨当中的庄思仪疏忽了庄氏，成国公府用了手段，让庄氏大军与庄二叔被外族歼灭在凤凰关，无人生还，还封锁了消息不让庄思仪知道。
成国公府这一次行事更麻烦，但却稳妥地走到了最后。
王永年自然也会顺理成章地坐上太子之位。
深居于内宅的庄思仪终于在成国公发动最后的宫变之前得知了真相，王永年怜惜地抱住她，哄着她说：“思仪，你会是我的太子妃，别伤心。”
那样伪善而不自知的嘴脸简直让人刻骨铭心。
庄思仪后悔了，她的自困毁了自己，也毁了整个庄氏。
比起多情而优柔寡断的王永年，成国公显然不打算将太子妃的位置许给一个有着血海深仇、如今无权无势的女人。
趁着王永年率兵进宫，成国公令人对庄思仪下手，并伪装出自刎的模样。
巧就巧在那一天，庄思仪是真的打算自尽。
她太绝望，太无助，太自责，只剩下这么一条谢罪的路。
于是成国公的人在看到她的尸身后又补了几刀，将她偷偷送出了国公府，尸身进行了掩盖之后被随意地丢弃在了外头——反正成国公府的人正在□□，本就是尸山血海。
而她那位夫君率兵在外，大概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停住了脚步。
王永年踩在了那堆成山的尸体之上。
他朗笑着与将士高声道：“这以后就是我王家的天下！”
庄思仪的尸体被掩盖在其中，血还未流尽，死不瞑目地、无望地听着喧闹声。
她最后的最后，还是不怨了。
命数如此，她又能如何呢？
庄思仪从这场黄粱之梦的疼痛中清醒过来，又回到了华美的宫殿当中，眼前是那抚着书本的玄衣女子。
玄衣女子的指尖落在唇边，轻轻点了点唇瓣，笑意翩跹：“你看起来很痛苦。”
庄思仪抿唇：“如何不痛苦？”
她本以为王永年是杀她之人，可现实竟远比她所猜想的更荒谬。
深情如王永年，也算是辜负了“深情”二字。
玄衣女子闻言挑眉，似是疑惑：“可你那方小世界的天道告诉我，你是难得的冰雪慈悲心，世世苦痛，世世不怨不艾，才得了它的青睐。”
天道的青睐——好一个天道的青睐，带来的竟是那般的苦痛。
庄思仪长叹了口气，笑容里是说不出的讽刺：“天道只是青睐于顺从它的人罢了。”
玄衣女子赞同地微笑起来：“说得对，怪不得你会舍了那一颗冰雪心。”
庄思仪没听懂她是什么意思，玄衣女子也并不打算再给她解释什么，转而提起了桌边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方才舔了舔唇瓣，侧过头继续跟她说话。
“我从前受限于你那方的天道，只能给你看见结局。而你刚才看见的，是你命簿里完整的一生。”
“你和王永年有红线，虐恋情深，就是你们的宿命。”
就如同凡人喜爱看话本，三千小世界里人们的命数于三千大世界里的玄衣女子而言，也不过就是被刻画得真实的话本。
兴起之时她大可顺着自己的意思动一动细节，并不会引发天道的不满。
庄思仪受天道青睐，慢慢成了那方小世界的气运之子，可惜天命坎坷，甚至还舍弃了冰雪之心，眼看着还将舍弃一身气运，换得来世安稳。
天道哪里肯？
成千上万年都不一定找出这么个有慧根有因缘的，能成就气运之身。
再者，一旦气运之子自发散去自身气运，整方小世界都会崩溃。
所以她凰音才能与那方天道一拍即合，以各取所需为前提，介入到小世界的流转。
庄思仪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却问了其他：“那司懿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斩断了你与王永年的红线，至于司懿的出现，原本只是打算让他护着你，没想到你们倒是能修成正果。”玄衣女子恶劣地勾起嘴角，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我才不会那么好心去帮谁，不过是一个交易罢了。”
庄思仪也不深究：“那你想要什么？”
凰音却摇摇头：“我要的已经得到了。”
冰雪心淬炼出的一副灵骨，足以为先天之神铸体。
庄思仪：“那你让我来到此处，是为什么？”
凰音笑道：“为了让你告诉我，我斩了你的红线，算了坏了你的姻缘，你可会怨我？”
这简直就是明知故问。
可到底是帮了自己的人，庄思仪颔首道：“我很感激你。”
天道注定虐恋情深，她庄思仪没什么好说的，可凭什么被虐的一方只能是她？
若是让她有自己选的机会，就算愧疚，也定是让王永年一次次陷入被虐的境地好过于自己受难。
还是斩断了红线的好，这样子，她也不需要再与他有什么虐来虐去的纠葛了。
凰音满意地笑：“回去吧。”
庄思仪不知道，她却能看见，得到答案后的小世界气运终于停止流动。
那纯白魂魄身上逐渐浮现出一点金光来，由点及面，慢慢覆盖上去，直到魂魄化为淡淡的赤金之色。
龙气蕴养，一心求生。
这方小世界的气运便就此稳定了。
凰音袖袍一挥，庄思仪便消失在大殿之中，紧接着堆在旁边的卷轴书册一一悬浮起来，从她的面前掠过。
最后是一个嵌有鸽血红宝石的卷轴留了下来。
凰音的指尖落在卷轴的轴身上，微讶地挑了挑纤长的眉，不可思议地呢喃:“异界之魂？”
旋即，她扬起淡淡的笑容。
卷轴缓缓消失在她的掌心，最后只留下一枚鸽血红宝石，璀璨夺目，宛如流淌着世上最鲜艳的血。
“有点意思，就你了。”
……
庄思仪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司懿还紧紧地抱着她的腰，明明不睡觉也无所谓，却还是紧闭着眼，仿佛睡得很沉，侧脸安静又温和。
“司懿，我要去上朝了，放手。”
庄思仪勾了勾唇角，拍了拍腰间的那只手。
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对方不情不愿地移开。
他还是没睁眼，却赌气般的转过了身。
庄思仪失笑，附身吻了吻他的侧脸：“又生气了？”
司懿默认。
庄思仪好脾气地又吻了一下，方才自己开始换衣服：“既然是你撺掇我改了命数，那你也得为我如今天天上朝担些责任才是，怎么能全怪我？”
司懿：“……”
他气得很，就更不肯说话了。
庄思仪凑过去端详片刻，忽而大笑出声。
今日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