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后来他说谢谢我
穆黎内心跟着他划的线比了下,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对啊!这样就是了。”
午间毒辣的阳光被高大身躯遮住,她抬眼注视着男生。
男生略微弓着身子,碎发散落在额头,侧脸被阳光染成金色,乌仁泛着温和的光。
是韩衡生。
她瞬间手足无措,脸颊微微泛红,睫毛颤动了几下:“谢谢你啊,这道题我想了很久都没搞明白。”
“这道题用高一的方法确实不好解,应该是道高考题。”
他说的轻描淡写,落在穆黎耳朵里好像有点炫耀的样子。
穆黎垂下眼眸,低声又道了声谢谢,准备离开。
“喂,韩衡生!快让开!”忽然球场上有人慌乱大喊他的名字。
韩衡生下意识将身边的人推倒,快步挡在她的面前。
“嘭”的一声,是硬物撞击肉体的声音。
篮球撞到了韩衡生的后背,受到相互作用力后反弹回去,做了个抛物线,最后完美地落到了球框里。
穆黎柔软的身体碰到坚硬石梯,细密疼痛传来,她顾暇不及,茫然看向男生的面庞。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清缓好听,叮叮当当的,像夏日风铃般落在穆黎的心上。
两人离得很近,心跳声清晰可闻,从未和男生如此亲近,穆黎慌乱把他往旁边一推。
他重重磕在石阶上,后背接连遭受两次冲撞,他口中溢出一声闷哼,痛得站不起来。
众人立马聚集过来。
宋锦臣扒开人群,一头汗水地跑来:“你没事吧?”
他僵硬地保持着一个动作,冷笑道:“你看我这样,像没事吗?”
看着韩衡生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撑在台阶上的样子,宋锦臣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你这样,特别像……八月怀胎的孕妇……哈哈哈……”
在场的人也跟着哄笑。
韩衡生狠狠剜了他一眼。
宋锦臣心虚地挠挠脑袋:“我不是叫你让开了吗?”
韩衡生上唇微动,心说没看见这里还有个人吗,仰头却没找到始作俑者。
“还能走吗?”宋锦臣往前一步,眼神里透着关切。
韩衡生尝试活动了下关节,发觉疼痛无比,只能作罢,无奈朝宋锦臣摇摇头。
“上来吧,送你去医务室。”宋锦臣蹲下身子。
韩衡生靠了上去。
“慢点。”他拍了拍宋锦臣的后背,眼神不自主地落在刚才摔倒的位置上。
—
“后来呢?”安茵陈追问道。
后来谈起这件事,韩衡生说这辈子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感谢有她在他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他说谢谢我。”穆黎言简意赅。
“真的假的?”
穆黎将最后一块芒果丢进口里,拿纸巾优雅地擦掉了嘴边的汁水,慢悠悠地说:“他说谢谢我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丢脸。”
安茵陈被逗得哈哈大笑。
见果盘吃得差不多了,她起身把安茵陈往卧室推:“好了,这都几点了,赶紧睡吧。”
“对啊,我明天还要去走秀呢。”安茵陈看了看手机,已经十点多了,她迅速回了卧室准备睡个美容觉。
美女果然要靠自律,安茵陈的脸蛋和身材没一个是白来的。
穆黎摸了摸小肚子上的肉,想以她的资质能不能搭上美女教程的末班车,这时从房间探出一个脑袋,眨着黑溜溜的眼睛对着穆黎说,“这次没说完,下次接着说!”
“……”
不管是美女还是丑女,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人,就脱离不了八卦的诱惑。
穆黎将果盘收拾了,简单清理了客厅,从卧室拿出睡衣去卫生间洗澡。
拧开花洒开关,温度适宜的热水淋在身上,一天的紧张和疲惫完全消除,穆黎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水汽氤氲间,穆黎瞥见镜子里那个模糊的面孔。
她抹掉镜面的雾珠,审视起镜中人。
小巧精致的瓜子脸上面是一双自带笑意的杏眼,娇小秀气的驼峰鼻点缀中央,樱桃小口微张,也不知道是没戴隐形还是自我美颜,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种嚣张跋扈的漂亮。
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她确实是个世俗公认的美女。只是变化太大,她觉得陌生,镜子里的人和高中普通平凡,甚至低微丑陋的自己相差甚远。
她用水冲了下后背,水流温暖,她摸了下脊柱,当时磕破的皮肤早已长好。
高中的她完全不像十几岁青春洋溢的学生,她常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肤色黄黑,干瘪瘦巴,脸上颧骨突出,习惯性地扎着一头低马尾,丢在人群中找也找不到。
正因为如此,那天她看到韩衡生旁边即使穿着同样款式的校服,在人群里依旧熠熠闪耀的薛灵时,几乎是落荒而逃。
其实她有很多细节她不能也不敢和安茵陈说。
比如宋锦臣背着韩衡生走后,人群散去,她偷偷地从槐树后走了出来,到了事发地点望着那个图形怔了几秒,最后还是用脚蹭掉了地面上的痕迹。
又比如,当时的她有多么的自惭形秽,甚至没有勇气上前跟韩衡生说一句谢谢你。
再比如,同一天午后的数学课上,在听到后排女生压低声音讨论着年级第一受伤严重的传闻时,她心如乱麻,还是没忍住找了个借口去了医务室。
—
楼道里传出阵阵响亮整齐的朗读声,盖过了屋内谈话的声响。
但房内两人随意轻松的谈话声却如同蚁虫般钻进耳朵,令穆黎鼓膜微微刺痛。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出糗吧?”
透过窗缝穆黎看见韩衡生趴在疗养床上捧着本书,薛灵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问道。
穆黎脚步停住,透过虚掩的门缝偷瞄屋内的场景。
日头西落,光透过薄纱射进屋内,打在两人的脸上,美好而相称。
他没抬头,声音懒懒地答:“嗯。”
薛灵给他端了杯水:“好像是为了救个女生?”
他无甚在意地翻着书,毫不避讳:“是。”
薛灵觉得稀奇,追问:“那她人呢?”
翻书的声音停了一秒,他音调低沉了几度:“跑了。”
听到他淡漠的语气,穆黎背过身去蹲在墙角,苦涩地咬着嘴唇,剩下的话她不敢再听,只是盯着地上他们交叠的影子看了一会儿,把捏扁了的药盒又展开,最后悄悄将药盒放在了窗台角落上,回到了课堂。
也不知道最后那盒药有没有被拿走。
毕竟那盒药还挺贵,花了她将近一个月的零花钱。
如今想来,不免觉得自己荒谬可笑又自作多情,他当时有那么多的追求者,哪里还缺自己一份药。
想到这里,穆黎忍不住哂笑了声。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是手机铃响了。
穆黎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倒在瓷砖上的花洒细水长流,不知自己在花洒下站了多长时间,身上一片冰凉。
她赶紧裹上大毛巾,擦掉手上的水滴,按下了手机的接听键。
“喂?”
对面没说话。
穆黎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但是没有被标记成骚扰电话。
于是她又疑惑地问了一次:“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的声音冷漠疏离,报出了个匪夷所思的名字:“我是薛灵。”
穆黎诧异,她怎么会有自己的号码?
“嗯……有什么事吗?”
像是在组织措辞,过了几秒,对面的人才说:“穆黎,你……能帮我个忙吗?”
穆黎和薛灵实在是交情尚浅,想不通她有什么事情会找自己帮忙,但又想到她和韩衡生的关系,于是嗫嚅地说:“……你先说吧。”
听筒里传来一道吸气声,薛灵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说了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