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置身于苦难与阳光之间(7)
风在狂号,汪洋变成如墨水般地灰色,海鸥也只能被迫降落在海面上,浪花不断将它吞没。
诺诺头痛的厉害,眼睛干涩发烫,看样子在东京湾受的伤还没有好全。
她面色凝重地望向舷窗外。
雷暴云覆盖了她的视野,简直通天彻地,海面波涛怒吼,漆黑的浪在地平线上一字排开,前赴后继地朝着巨轮而来如千军万马。
昏黑的海,压抑地让人喘不过呼吸,玩偶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响声,但诺诺听不见了。
我这是在做梦吗?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从云层里传来,云层涌动起雷霆和金色火焰。
不!这不可能!
雷声轰然震响,像颗巨大心脏在黑夜里鼓动,电光闪过,数不清的雨线将世界割裂。
诺诺讨厌海。
怎么会是奥丁呢?为什么又是奥丁呢?闪电照亮她的脸庞,惨白的光显得嘴唇鲜红,她的头发扎得随意,麦穗似的发辫从两侧绑在一起和马尾垂在脑后,用普通的发绳系着,但还是无法改变那张脸庞的动人,反而增添了一抹素然的美。
楚子航明明已经被救了出来,所有人也都恢复了和楚子航相关的记忆,这一切不都是奥丁在捣鬼吗?一切恢复如初,不正是代表着奥丁已经消失了吗?
尽管诺诺不愿意相信脑海中的声音,但她还是立马迈开腿脚,货轮上的船舱离驾驶舱并不远。
跑起来!快跑起来!似乎身后又能听到傻猴子的嘶吼,她扶着颤动的墙壁奔跑,脚下的万吨货轮如同游乐园里的海盗船,难以相信如此吨位的家伙竟然能摇晃到这种地步。
骑着八足骏马的男人矗立在风雨雷暴中,八足天马喷吐着雷霆闪电,他手提着那支枪,却没有动静,任由诺诺的身影在渺小的舷窗间跑动。
扑通!
诺诺摔倒在地,膝盖磕到了台阶,破开一大块皮肤,鲜血直流,脚踝也扭伤了,像是轻微的关节错位,疼得女孩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她不能停下来,她的直觉告诉她,停下来就会死!
死亡这种事情其实在和路明非一起去蒙古国那段时间里,她就已经看淡了,无处不在的危机没有人能说自己永远都会安然无恙。只是她怕自己死了,凯撒会难过,他们的婚礼如果不出意外就会在秋初举行,地点已经订好了,日本的明治神宫。
但是那时她又陷入了纠结,她答应某只死猴子还有他的大狒狒伙伴是为了什么,义无反顾地陪着他们到处横冲直撞,放着婚约不顾惹祸上身,明明凯撒家族里的长老已经很不看好自己了。
不清楚,不明白,人生对她而言像是磁场风暴里的指南针,方向可以立即判断,却不知错对。
该死的奥丁!自从他出现,自己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方向了。
“别太小瞧人。”
她眼神冷冽握住脚踝猛地发力,喀嚓一声,为自己正好骨,随后站起身试了试脚掌,确认无碍后她再度跑了起来。
幸好穿得是平底,如果是高跟,她早就把鞋子丢掉了。
诺诺咬着牙推开驾驶舱,舱门沉重地旋转过去,船舵前,船长和大副并排站在一起,诺诺看不到他们的脸,他们也对贸然闯进来的诺诺毫不理会。
按道理不应该这样,她推开门的声音足够引起大副的注意力,然后大副会走过来和她说:“尊贵的客人,这只是暴风雨,您先回房间休息吧。”安慰像她这样极端天气里恐慌的无关人员,告诉她不用担心,他们都是经验老道的航海家。
然而并没有,他们甚至连头都没回,所有路过的船舱也寂静无比,气氛诡异到让人匪夷所思。
诺诺连忙上前,拍了拍大副的肩膀,可当大副转过头的时候,她的呼吸骤停,瞳孔不由地紧缩。
黑金色的黄金瞳缓缓进入诺诺的视线,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那瞳孔正中如墨点般略显昏暗,四周向外金色难掩,仿佛眼瞳深处有黑色的漩涡,同时又伴着金色的星云。
这一刻,女孩的心如坠冰窟。
他们就像是惊悚片里的傀儡,没有暴起攻击她,或许算是个好消息。
诺诺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副和船长的额头都渗出了大量的汗珠,动作僵硬,显然很不对劲。
正常的混血种燃烧起血统,是不会有汗水渗出体外的,因为全身都是滚烫的高温,汗水一旦凝聚就被蒸发成了水汽,显然大副和船长更像是普通人。
可普通人怎么会拥有黄金瞳?
难道是因为奥丁的缘故吗?
诺诺仔细看了身前的航海雷达和路线图,由于是日文标注的缘故,路线图她看得不是非常明白,但她对比了一下图形。
女孩忽然深呼一口气,航海雷达正中间的日文不用她会日语她也能看懂,“太平洋です”。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他们位于太平洋上的某处地带吗?
正常的航道应该是东北方向沿着太平洋上半海域通过白令海去到北美,但此时航向已经偏向了东南方。
手指沿着屏幕上的路线前进,太平洋板块的图案逐渐映入眼帘。
诺诺不信邪地将雷达画面缩小以预估航线大致方向,片刻后她放弃了。
这艘巨轮正在驶向地球上最大、最深的海——太平洋的正中心!
诺诺看了眼时间,以仪表盘上的航行速度,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巨轮就会抵达目的地。
没时间去管船员的状况,也没时间去想巨轮为何会偏离航线。鬓角浸出汗水,细小的发丝粘在皮肤上,女孩站在原地,时钟的分针和时针似乎在争先恐后地赛跑,空气中有股潮湿的海水味道。
如果真的是奥丁,如此大费周章地控制船员,并且像是在等待时机般戏耍她,为什么不像当初那样干脆地投出长枪,反正那支枪一经掷出就必然命中。
这次也不会有人开着白色的迈巴赫如利刃般割裂暴风雨,再撞破墙壁挡在她和奥丁之间。
浓烈的死亡气息笼罩在她心头,她又想起了昆古尼尔翻滚着飞向她的场景,长枪如同紫黑色的流光,速度并不快,却安静无比。
后知后觉的她才发现,死亡原本就是这般安静的事情。
恍惚间,她又记起了她总是想赶走的那只傻猴子,想放他去走自己的路,却又总是在之后察觉到心中淡淡的愧疚,她在愧疚什么呢?愧疚傻猴子喜欢师姐,但师姐却没办法回应吗?
她从来都是付出不求回报的一方,她在傻猴子的面前本应有着强烈的心理优势,因为那是她的小弟,是她罩的人,她像公主那样生来就什么都拥有,可她似乎亏欠了这个总是屁颠屁颠跟在自己后面的家伙很多。
这种感觉真的烦得慌。
就像詹姆斯·卡梅隆执导的电影《泰坦尼克号》里面讲述的那样,处在不同阶级的两个人,穷画家杰克和贵族女露丝抛弃世俗的偏见坠入爱河,最终,杰克把生存的机会让给了露丝。
可你和师姐也没有坠入爱河,为什么你就能为了师姐去牺牲性命呢?
尤其是当她知道从小到大的观念里,将她从危难关头救出的白马王子其实是她身后的小弟时,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被小弟挺身而出拯救了的这种故事情节,虽然新颖但很落俗,让她反感。
杰克是个傻瓜,露丝过于自私,你们真要相爱的话,应该一起想办法活下来,或者一起死去。
诺诺擦了擦脸颊,她面无表情的抽走船长腰带上绑着的格洛克配枪,然后走出驾驶舱,头越来越痛了,像是紧箍咒戴在她的脑袋上。
暴雨倾盆噼啪打在海面上,乍现的雷霆如一团幽蓝色的火光骤然点亮混沌的天空,雨水在甲板上横流,天边的火光逐渐盛大。
诺诺站在巨轮的船头,从她的脚底到下方80米处就是太平洋的海面,白浪与灰暗的波涛交替,透过它们望下去便是望不到底的黑暗深渊。
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其实她有很严重的深海恐惧症,但是和常人又不太一样,她不怕水深的三峡,她只是畏惧大海。
小时候,她很向往书上描写的波澜壮阔的海洋,有次作为生日礼物,家族里的老人带着她去到了海边,她本以为那是场愉快的旅程,然而当她的目光投向海平线时,她忽然就双膝发软,瘫倒在地。
仿佛脑子里总有个潜藏的意识在低问,海的深处,有什么?
八足骏马马鬃飞动,空气中雷屑翻飞,宿命之枪昆古尼尔被奥丁提在手里,他并未迈走,但他的威严缓缓推了过来,仿佛一座山峦一样。
蓝色风氅在暴雨中鼓动,水银般的白光照亮了整座巨轮的甲板。
诺诺走到船头最边缘,她眼神决然地看着这位阴魂不散的北欧主神。她是个傲气的女孩,如果真要死在这无天无地之所,那她希望至少要做一位酷到爆的雷霆女角。
她举起了手中的格洛克,调整到爆炸模式开火,清脆的一连串枪响划破暗沉的天幕,在灰暗的汪洋上回荡。
火光在女孩眼中闪烁,她咬着牙发狠,把胸中所有怒火都发泄在这十几发子弹里,弹壳掉落在甲板上,弹头停在奥丁的面前,她当然清楚这种攻击在奥丁面前如同儿戏,只是她很不爽。
“你终于来了。”奥丁说,他的声音轰轰然像是震耳的雷霆。
海面被雷光照得可怖,骑马的人身影如钢铁山峰般坚硬。
“该死!”分明是你一直在找我,置我于死地却又要摆出一副我撞上你枪尖的样子,诺诺难得爆了句粗口。
再难追的女孩,如果你能像奥丁这样锲而不舍,或许某天女孩也会正眼看你。
雷弧劈在诺诺的脚边,钢铁甲板被融出大洞,火星刺啦一声溅在了诺诺修长光滑的小腿上,女孩却根本不为所动。
雨水沿着脸庞流过,诺诺大口呼吸,她昂起脑袋,红色马尾被暴雨淋的湿透却仍然倔强地高挺着,四叶草耳坠在风中闪烁。
“你到底是谁?”诺诺强忍着心中的恐惧,顶着那股足够让人不由自主就要跪拜的威压,她向神吼道。
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着一切,让所有人都像提线傀儡般按着他的剧本演绎。
奥丁沉默不语,滚滚雷声代替了他回答,巨轮已经行驶到了太平洋的正中心,此时如果能用卫星查看地球,你会发现地图上显示太平洋的上空正汇聚了一团巨大的风暴,而巨轮恰好就是风暴眼。
恍惚间,随着时间流逝,诺诺只感觉天地之间都寂静了,雷云和暴雨纷纷离她远去,漆黑的海面骤然拉升,漫延到她的口鼻,四处都是汪洋,头顶刚好碰到黯淡的天穹,身下则是深邃无尽的海。
海面下方传来低沉的呼唤,那声音苍茫而悠远,像古老的号角,又像凄悲的祈祷,从天降下,从海底升起,在穹宇间鼓动起沉重而诡谲的脉搏。
奥丁的动作那么缓慢、强大而优雅,他抬起握着昆古尼尔的手臂,这是一场仪式,一场迟到的、剥夺生命的仪式,那支长矛一旦脱手,陈墨瞳的生命便会熄灭在这个世界上。
“结束了。”奥丁低语,像是在与神对话。
枪口指向女孩,让人奇怪的是没有了先前的白丝。雷鸣乍醒,海天之间再度惨白,女孩的样子明显已经被吓到呆滞,嘴唇发紫。
然而当世界恢复黑暗,诺诺矫健地翻身越下了护栏,朝着她最畏惧的大海坠去。
她对着奥丁比出中指。
昆古尼尔被掷出。
女孩在空中坠落,像凋落的红色玫瑰、像旋转的晴天娃娃,昆古尼尔慢悠悠地追在她的后面。
她落入灰暗的海中,从80米的高空到海面竟然没有砸起的浪花,连一朵都没有,倘若国家队里的跳水教练见到这一幕,一定会为之惊呼,这何止是天才,简直是奇迹。
要知道如此高度下,水面其实已经和水泥地没有什么差别,人的骨头都会被巨大的惯量碾碎。
可诺诺并没有,她像是和海水融为了一体,水乳交融般流畅。
镜头穿过海面来到她的身前,在入海的瞬间她就已经有些昏厥,意识变得模糊,似乎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在慢慢苏醒。
看不见鱼群,深海是那样的寂静,是那样的空旷,连闪电的光也无法穿透,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寂静了下来,无法呼吸,沉重的海水疯狂灌入口鼻,女孩平静地沉入海的深处,长裙飘摇如水母的触手,连串的气泡拖曳着向海面浮去。
没有一点颜色的地方,没有一丝生机,海的深处,却似乎有着极度威严的存在,只不过给人的感觉残缺不全。
身体在洋流的推举下翻转了过来,长发和裙子铺开,如花朵似的隔着水面在奥丁的目光中盛放。
无比的深渊在她背后向周遭延伸,又像怀抱般将她包裹。
她睁开了宛如黑洞的漆黑双眼,瞳孔里倒映着昆古尼尔的枪尖。
她还在下沉,仿佛被黑暗中数不清的触手拉扯。
要死了吗?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死了吧?海面离她越来越远,光也在渐渐灰暗,不会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尸骨葬身在太平洋的海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脑海里冒出仅有的念头。
对不起谁呢?对不起自己吗?
是对不起路明非帮她续上的一段生命?还是对不起在乎她的凯撒?亦或是对不起整艘被她连累的巨轮和船员?
她的脑海逐渐空白,僵硬的不止是身体,还有血。
她那么的不甘心,可她就要死了。
雪白的脸颊淹没在黑暗里,嫣红的唇色显得那样的孤单,让人忍不住想将她紧紧的拥抱,好让女孩的体温不再变得冰冷,好留住女孩寂寞的心跳。
雪崩似的漆黑盖住了视线。
忽然,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托住了她,将她拦腰搂起,像突如其来的骑士于万军丛中抱走公主冲锋陷阵,斩断无数从深海蔓延到女孩身上的触手,带着她破开水流迅速冲向海面。
震怒的海波回荡在整座太平洋的海底。
“路……”诺诺拼尽全身的力气但还是闭上了双眼,“……明……非?”她意识模糊,口中哑然道。
“那是我哥哥,”
“你叫错人啦。”路鸣泽淡淡道。
“不过救你确实是遵循了他的旨意。”路鸣泽斜瞥了眼怀里湿透的小妞。
难怪哥哥跟失了魂一样,如果抛去脾气,这女孩简直就是路明非那个年龄段的男孩的人生理想。
不过也确实是这样。一脚油门,红色法拉利压着水花破开雨幕停到你的面前,驾驶座上的辣妹掀起墨镜淡淡地对你说:“靓仔,要上车吗?”试问世上普通男孩谁能够抵挡如此场景?
人生哪有那么多的拐弯抹角,喜欢这样的女孩天生注定,只不过有些人的情愫藏得很轻贱,就像法拉利溅出去的水花,就像路明非。
算了,这些不是他路鸣泽考虑的东西,对于魔鬼而言,这些都是不必要的,或者说都是可遗弃的。但只要是哥哥你在乎,直到最终时刻,小的我就可以为你守护,哪怕你说全都喜欢。
“全都喜欢,那就全都活着好了”
他看向划破雨幕而来的昆古尼尔,轻蔑地摇头。
海水倒分出去,他搂着女孩站在海面上如履平地,震起的环状狂涛宛如他的王座,他的身影屹立不倒。雷蛇狂舞,照亮四野,奥丁的眼中简直要爆出极致的火焰。
十二宫黄金圣衣!
相转移装甲!
我王双龙炎烈拳!
天翔龙闪!
炽天覆七重圆环!
绝对领域a·t·field!
曾经未曾成功阻挡昆古尼尔的最强防御最强武装再度现身,凭空出现在暗沉的海面上空,在昆古尼尔前进的路径上排成一列直线。
“当时,或许我挡不住昆古尼尔,但那是正牌,你算什么东西?”路明泽桀骜说道,惨白的电光下,他似乎又变回从前那个小魔鬼,威严甚至盖过了骑马的人。
昆古尼尔每突破一层黄金圣衣,速度就慢上一度,火花四溅,势头大减,我王双龙炎烈拳和天翔龙闪这次发挥出了真正的实力,龙吼声响彻天地,光闪也如爆发的星辰,将昆古尼尔最后一点速度也削减去了,最终在炽天覆七重圆环面前停了下来,完全没了那时刺穿一切的bug规则。
“你不应该救她。”奥丁说道,声音如滚石般响起,天空不断有炸雷落下,似乎是他在发泄怒火。
“是啊,我不应该救她。”路鸣泽像神父那般温柔地瞥了眼靠在他肩头的诺诺。
女孩睡得很安详,完全没有被外界声势浩大的战斗影响。“但我也说了,全都喜欢,就全都活着好了,只要是那个人在乎的,我就会帮他保管直到他的醒来。”路明泽亮起一双冷酷到无与伦比的黄金瞳,在漆黑的海与天之间耀眼夺目。
古奥森严的话语从他口中传出。
“凡我恩赐者,必将永恒!”
落日地上的君王和此刻面前的君王在奥丁眼里似乎合二为一,朝他一同施下无法违抗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