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用剑之人 必亡于剑(2)
北极,落日地。
位于世界的边缘,常年处在零下40c的不毛之地,此时越往中心方向去,温度越高,罕见的的极端天气笼罩在整个落日地的上空。
铺天盖地的雷暴宛如一张漆黑天幕遮盖在落日地中间的海上,没有一丝日光能透过,就像是处于极夜季节,太阳不会上升到地平线,黯淡、压抑,让人抓狂。雷鸣刺耳如天外锣鼓,闪电惨白似画中银树,如此场景,就像身处在但丁《神曲》的净界炼狱之中。
海面被洞穿成了筛子,一道道梭状雷电组成密集的网状点阵不断从雷云中坠入海中,就像是无数根昆古尼尔从天而降。
鲸群从海底的各个角落朝着被钉死在海底的利维坦涌来,在海鲸之歌的作用下,鲸鱼不受控制地前来接受利维坦的恩赐。
这便是言灵·海鲸之歌的作用,利维坦不是一只兽,而是接受了海鲸之歌恩赐的鲸鱼,每只鲸鱼在成为利维坦后仅仅只能发动两次,一次生一次死。这种世界级的言灵,通过修改世界规则,可以达到抹消任何存在的存在。
每一任夺舍后的利维坦都会发动海鲸之歌,将自身的存在从世界坐席上抹去,直至死前,再次发动海鲸之歌短暂地出现在世界上,唤来鲸群接受馈赠。
正是这种bug级别的金手指,从古至今,让利维坦一直游离在世界之外,无人知晓。就像修真小说里,某个活了千年的门派长老,收了一堆小弟,不断夺舍不断重生。
可是这一任的利维坦,初次的海鲸之歌用在了一个人类的身上,这导致它重生后被世人发觉,当它准备继续像往常那样隐藏自己的时候,却因为奥丁的出现改变了想法。
海水被染成了猩红,灼热的雷电长矛一根接一根地破开海面、破开冰面,洞穿四面八方游来的鲸鱼,哀嚎的鲸啸毫不停歇地传遍整片海域,不断有鲸鱼的尸体沉入海底的泥沙中。
大海沸腾如熔岩,浪潮咆哮如火浆。
鲸鱼前赴后继,像是着了魔一般,杀死这一群,又会出现下一群,它们甚至无视滚烫的海水,只顾着前进。炙热的海水让它们皮开肉绽,雷击所到之处,躯体血肉模糊焦黑似炭,可即使是这样,依然无法阻止鲸群去到它们王的身边。
“show me spears”
“路明非”漠然地俯视着整片海域,雷云朝他聚拢,梭状雷矛在他的意志下以狂暴的生成速度接踵而至。随着他抬手虚按,电光火石间,长矛以恐怖的速度射出,就有一大群鲸鱼的身躯变成碎块,但他眼中的乳白色流光也随之黯淡。
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框在了电脑屏幕里,路明非的游戏已经到了后期,没有任何人打搅他,他聚精会神,操控着虫族大军一步一步击溃防守方派出的人类队伍。
最后一个人类被消除,看着屏幕里密集的虫海,路明非无聊地抱起后脑勺,双脚搭在桌上,翘起椅子,“真没意思。”
“叮咚”电脑桌面的qq图标出现一个红点。
路明非下意识就去点开,会是谁呢?会在这个时间点给他发消息,诺诺吗?应该不是吧?这么大晚上师姐找他做什么?
难道是师兄?没道理啊,平时就沉默寡言,难道网上找他聊天吗?况且自己和师兄能聊到什么东西,论刀具的108种战后保养修缮方法……芬格尔?老大?都不可能啊,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根本不用qq,路明非拨浪鼓式的摇头,把这些杂念甩置脑后。
他点开页面,原来是明天的天气预报,多云转阴,最低温度19c。路明非撇撇嘴角清空后台,笑得很无语,正所谓庸人自扰,还是一个人的好,乐得清静。
“别骗人了哥哥,你黯然的大眼神都快把小弟心疼坏了。”屏幕里钻出路鸣泽的头。
“卧槽。”路明非浑身激灵,椅子失去平衡,路鸣泽一个响指,椅子和人都被定格住,但是路明非的嘴还在念叨。
“下次出来别学贞子好吗,吓死我了。”
“也是,忘了哥哥的胆子比较小。”
“这是胆子小的问题吗?”
“难道不是吗?”小魔鬼眼神幽怨。
“是个头啊,换个人都会害怕吧?赶紧放我下来。”
“哦噢。”响指清脆,路明非和椅子扑通摔在地上。看着路明非的眼神,小魔鬼尴尬地耸耸肩,“你只说放你下去,也没说怎么放是吧。”
路明非不想理他,钻进卫生间里洗漱,今天太晚了,明天还要早起……明天……要做什么来着?算了不管了,得过一天是一天。
路鸣泽的脑袋又要从镜子里面冒出,被路明非摁了回去,“哥哥,这样下去你都快成精神病了。”路明非一怔,听到熟悉的词汇,镇定剂带来的效果顿时涌上心头。
精神病?谁啊?是说我吗?我怎么会成精神病呢?我现在好的不得了,倒是你,路鸣泽你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路明非躺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然而当他猛地睁眼,镜头翻转,他又坐在了电脑桌前,星际争霸自动打开,耳机也凭空戴在他的头上,对手的队伍重整旗鼓再度出击。
“路鸣泽你想做什么?你才是精神病吧?我不想玩游戏了,我要休息!”路明非有些生气,他以为这是路鸣泽在搞怪。
“怎么会是我做的呢?我可是老实巴交的代表。”小魔鬼无奈地摊开手。“不过这次真的是哥哥你自己的问题了啦。”
“一步一骤,人生固然浅短,但也好过泡影虚幻。”
“哥哥,你已经分不清现实了吧?”小魔鬼笑容玩味。
“怎么……可能!”路明非有些不知所云。
“……因为你看到的我不是真的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路鸣泽不像是与人买卖生命的魔鬼,倒像是一个忧伤的男孩。“虽然这么说,不过我还是很开心的,哪怕我们分开了,哥哥你也会记着我。”
“‘我们之间的交易终止了,作为商家,不能给客户完整的体验,我对此表示很遗憾。’如果现实的我知道了,应该会这么说吧?”小魔鬼自问自答地点着头。
“虽然深感遗憾……”
“但是……beggars can&39;t be choosers,哥哥,你的游戏已经开始了,就无法终止。”
话音刚落,路鸣泽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徘徊之际,他把手搭在路明非的肩上,帮哥哥把领子扶正,小魔鬼面带微笑轻声低语。
眼前的游戏早已不是星际争霸,也没有小魔鬼,更没有路明非。原本无风的空间此时狂风席卷,如果路明非苏醒过来,一定会对自己的暴行感到错愕,整个北极地区的鲸鱼种群几乎葬送在他的手中。
“多么无上的存在!哪怕这般的残缺,也无法遮掩住如此的尊贵。”泛着水银般的白光从天边缓缓铺开。
叹息从白光里传出,那人穿着暗金色的甲胄,披着暗蓝色的风氅,如果楚天骄在这里,一定会认出他,自称席兹的奥丁,可是他却没有骑着神话里的八足骏马,手中也没有那根世界树枝条制成的昆古尼尔,但他的身上仍然缠绕着浓郁的死亡气息。
昆古尼尔破开千米海面回到“路明非”的手中,奥丁脱下斗篷,站在波涛上向他微微躬身行礼。“奥丁,向您献上最诚恳的致意。”
“闭嘴!”
手提昆古尼尔的王暴怒至极,原本就快恢复的双瞳再度凝聚,乳白色的流光里倒映着奥丁的身影。
“你这鄙贱的欺诈者!”
昆古尼尔破空而至,海浪被倒掀出去,枪尖离缠满绷带的面庞仅有一指之隔,却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壁阻挡在外,然而片刻后,无形之墙便四分五裂,昆古尼尔毫无迟滞地击碎奥丁身上的甲胄。
这一击贯穿天穹,恐怖的音爆胜过先前对利维坦的出手,沿途千里冰山全部在瞬间崩溃成了齑粉。然而奥丁的身躯却没有流露出一丝受伤后该有的表现,仿佛昆古尼尔锁定的仅是那副暗金色甲胄或者是纷飞的绷带。
最后一只鲸鱼从堆叠如京观的鲸鱼尸体中游到了濒死的利维坦身边,在海鲸之歌的作用下它接受了利维坦的馈赠,成为新的利维坦迅速隐入深海中。
被称作欺诈者的奥丁没有一丝恼怒,绷带再度缠绕凝聚出那副身躯。他依旧站在波涛之上,海底的一幕没有逃出他的眼睛,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他昂首注视空中那道身影,眼神中隐隐按耐着狂热。
但是他又望向天边,遗憾摇头。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期待下次与您的相见。”
“不至于太久。”
话音落下,风暴狂涌,箭雨般的梭状雷电直接湮灭了海面上奥丁的身影。
漆黑的天幕之下,两架齐柏林飞艇从雷云中显现出庞大的身形,宛如两只浮在天空中的利维坦,它们从两个方向逐渐靠近落日地上方的那道孤单身影。
“路明非”低垂着眼帘,眼中的白光在刚才的泄愤一击后已经所剩不多,他虚握手掌,想从千里外召唤回昆古尼尔,却发现昆古尼尔和他的联系变得细若游丝,就连身形都开始有些摇摇欲坠。
两架飞艇来到他的上空,飞艇上漆有卡塞尔的标志,却是醒目的黑白色。
舱门打开,不朽者们从中跳出,如雨点般坠下,无数双赤金色的黄金瞳在漆黑的天幕下睁开,仿佛猎食的群鸦。
“路明非”企图再度凝聚雷电长矛,然而一根根带有锥刺的炼金锁链破开龙鳞骤然钉入他的体内,肩胛骨、髋骨、肘关节、膝关节……几乎是全部的要害部位,剧痛让他发出恐怖的厉啸,可是对手是由死人制成的不朽者,根本无法阻止他们的行动。
倒刺弹出!卡在血肉里,闻所未闻的攻击手段,不朽者们甩动锁链将他死死围住,巨力将他从空中扯下,像是收取风筝一般。
炼金锁链上涂满了效果惊人的麻醉剂,“路明非”胡乱地嘶吼着,双翼震开周遭的敌人,他挣扎着飞向南方。
屏幕彻底黑屏了,路明非看着屏幕中的自己,他有些难以置信,他不是没见过自己龙化时的样子,像个布满鳞片的恶鬼,面目狰狞,獠牙硕长。
而此时的他却像是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眼神如霜,面色如雪,不像恶鬼,像是个厉鬼。
这个时候的人才能体会到哲学三问的含金量,“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草,草,草草草……”真是莫名其妙,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去想这种操蛋玩意儿,路明非虚弱地暴跳如雷,好久没像现在这样脏话连飙了,他真的累了,也许这就是他最后的走马灯。
四肢传来是剧痛让他苦不堪言,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放低飞行高度,贴近冰层,对着冰层中扇动双翼的影子说了句“不要死!”,可是他能明显感觉到这句常常给他带来意外之喜的言灵,此时生效微弱像是风中烛火。
他不能死在这里,这是哪里他都不知道,他只是冥冥中挑了一个方向,跑远点就好了,再跑远点就好了。
身后跟着的不朽者们似乎并不着急,任由他逃掠。不时间射出一根锁链,扎到那个家伙的身上,他们像是原始部落里狩猎猛兽的猎人,用投掷长矛的方式不断消耗猎物的生命和体力,猎物越是挣扎只会死得越快。
这次可能真得要挂了,路明非摸了摸胸口,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带来的昏厥和剧痛都难以言喻,心脏微弱地跳动着,大量的失血让他的四肢已经变得冰凉。
喂…喂…喂,老天爷,主角不都是最后登场的吗?我知道我不是主角,但能不能请您派个仁慈又强大的家伙救救我这个小角色?
反正都被救过那么多回了,多这一回有什么关系?
如果换做往常,肯定会有个叫路鸣泽的家伙蹦出来,说他就是上天安排的主角,前来拯救他。
一边说着“不过被拯救是需要代价的,最后一次交易怎么样?”这种陈腔滥调,一边让他放宽心,把一切交给他,醒了就会躺在舒适的床上,盖着柔软的被子。
可是现在只有刺骨的寒风回应他。
路明非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成长过,还是事事都靠着别人,哪怕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威风凛凛的大人。
成长是一笔交易,用天真去换勇气。
自己有勇气吗?路明非想了想,这不是废话吗?
自己当然有勇气,那为什么如今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成长呢?路明非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交易应该彻底,可在自己身上就不够彻底。有勇气的同时,还有天真,是啊!就是天真,导致他对于任何事物都抱有一丝丝的侥幸或是期待。
这一丝侥幸总能给他沉痛一击。
面对真正的困难时,他还是那么的无能为力,熟悉地不能再熟悉。
所谓的成长就像一个软弱无力的笑话。
如今,连小魔鬼也离开了,拼尽力气追赶上的父亲也是,原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正常孩子。
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吗?
………………
不知飞了多久,飞了多远,路明非彻底跌落在地上,他挣扎着站起身。
他不愿停下,他必须往前走,像是告诉自己前方有什么人在等着他。
身上钉满了锥刺锁链,每走出一步,锁链都在摩擦着骨头和肌肉,血沿着锁链在冰原上拖出数道猩红的痕迹,远处的不朽者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天地一片洁白,他佝偻着背走在漫天飞雪里,像一只负伤又孤独的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