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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摇海曳波之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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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七岁那年,家里装了电视机,路明非看到了人生中第一部漫画片。

    那时候他和爸爸妈妈住在另一所小区,小区里有一池子荷花。池子是心形的,每到夏天,绿盈盈的荷叶和粉扑扑的荷花就会连成一片好看的爱心。

    冬天则不是,荷叶枯萎,只剩下乱糟糟如铜线似的荷梗插在池子里。但路明非也不讨厌冬天的池子,反而觉得它有些可怜,繁华过后的凋零总是显得如此孤单。

    除了这些,路明非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每天饭点,略显拥挤的小屋里就“香”飘四溢。老妈的厨艺,只能说聊胜于无,一到炒菜那个时间点,老旧的油烟机嗡嗡个不停,老妈又特别喜欢使唤人。

    “明非?明非!围裙松了,过来帮妈妈系一下。”

    “明非?把菜端到桌子上去,等会儿爸爸下班回来了。”

    “明非……你听见了没?!”

    路明非总是会漏听,看漫画片的时候他就会过于聚精会神。老妈同样的话一般只说两遍,第三遍的时候就是暴龙喷火了。

    在老妈没倒提着苍蝇拍找他之前,他得赶紧用磨得油光滑亮的遥控器把电视关掉,可老妈有一招永远能治住他。这种大屁股电视机放久了屁股就会发烫,一旦让老妈量出来,这时候路明非就少不了挨打。

    老妈就跟漫画片里的怪兽一样,路明非经常屁股被抽开花然后躲在被子里抹眼泪,哭累了梦里梦见老妈化身怪兽破坏城市,然后有巨人来制止她,但奇怪的是在路明非的梦里,老妈从来没被打败过。

    对于老爸的印象就是门把手上的铃铛了,那是他生日老爸送给他的多啦a梦玩偶上拆下来的。

    路明非把铃铛挂在门把手上,这样老爸带着便食的烤鸡烤鸭一开门他就能听见,然后他就会躲起来,等老爸找到他他才会出来。

    “麟城,把儿子找出来,然后把桌上的漫画片卡碟收拾收拾,等会儿开饭了。”

    一般这时候老妈就会莫名其妙听力好转,准确地指挥气喘吁吁回到家的老爸干活。

    漫画片的卡碟是老爸从下班路过的摊子上买的,虽然里面的内容路明非早就忘光了,但是插入卡碟、漫画片出声这种固有印象,就像可以开启记忆里梦幻般童年岁月的金手指,一旦开启,游戏就会变回无忧无虑的样子。

    同年,星际争霸发布。第二年,也就是1999年,老爸用公司年终奖买了台二手电脑,在电脑里下了当时最热门的游戏——星际争霸。

    仅仅是一眼,路明非就迷上了,父子俩经常在傍晚时分吃过饭一起坐在电脑前,路明非时常指着屏幕上的虫族哇哇大叫。老爸会把他抱在腿上,晚霞被夕阳烧煮通红,像超人的披风,挂在老爸肩上,映在路明非眼里。

    此时距离老爸老妈销声匿迹还有四年时间,路明非还沉浸在正常孩子拥有的简单但却快乐无比的童年中。

    四年后,在路明非十二岁那年,他住进了叔叔婶婶家里,多了一位弟弟,少了一对父母,从此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

    那时的他好像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看漫画片,一个人撑雨伞,一个人打星际。

    父母的音容渐渐被长大后的他遗忘,每每记起只会鼻头发酸。可事实上,有一只小魔鬼一直在他的身边,他从来都不知道。

    看漫画片的时候,小魔鬼会坐在他的头顶;撑雨伞时,小魔鬼会优雅地背着手和他并肩而行;打星际的时候,小魔鬼会在旁边指挥报点……其实他从来不是孤单的人,前半他的人生处在父母的陪伴下,后半他的人生交由小魔鬼照顾。

    他时常没有精神,耷拉着眼角,没什么上进心和远大抱负,他羡慕楼下卖报纸的老头,生活悠哉,工作舒适。

    “当个屌丝浑水摸鱼一辈子没什么不好,人总是会死的,死的时候也带不走任何东西,青史留名?后人的尊敬和崇拜能让你打赢地狱复活赛吗?”

    路明非在课堂上听着秃头历史老师滔滔不绝口水乱喷地讲学,当老师讲到“哎呀,这个文人有风骨,我们同学们都要向他学习……”他时常在心里这样吐槽。

    可十八岁那年,卡塞尔的大门向他敞开,他这样一个畏畏缩缩、心眼焉坏的怕死鬼居然开启了以拯救世界为名义的人生之旅。

    从废柴变成学生会主席,从短裤t恤人字拖变成风衣皮靴大摩托。

    曾经他以为这些都是偶然,现在想想,原来这些都是必然。

    ………………

    “路明非”悬在空中,君王般凛然的威严匹练似的倾泻而出,不容侵犯,不容抗拒。

    可此时的“他”却仿佛失去了某种重要的存在,面对那道人类敲出的梆子声,“他”竟无法反抗,头痛欲裂,龙血沸腾。

    尽管抬手之间,周遭元素全部听凭“他”的调动,可“他”依然无法压制下那股由梆子声带来的恶念与躁动,似乎有万柄巨斧同时剖解着“他”的脊背,无数蝼蚁吸食着“他”的骨髓。

    路麟城控制着“他”继续不断提前龙化,鳞片剥落,双翼枯萎干瘪,白丝从“他”体内向四周空间射出寻找支点。

    昆古尼尔被路鸣泽咬牙从体内拔掉,浓稠的龙血从伤口喷涌,他自高空中跌落,又挣扎着挥动双翼,像只被烛火灼伤的蛾子,拼尽全力地扑棱着飞向他的哥哥。

    路麟城勾手示意,身后的黑衣侍者纷纷从高台一跃而下,嘶啦声齐整响起!双翼从他们的背后刺破黑袍弹出,宛如觅食的群鸦!

    路鸣泽被他们抓住,他们用随身携带着的炼金链锯切割起小魔鬼的肢体,锯齿与龙鳞激烈碰撞,凄厉的嘶吼回荡在空间内,四溅的火花此时就像上帝在垂泪。

    他们要把小魔鬼锯成碎块喂给还未茧化的“路明非”,这样就完成了神槃计划的最终仪式。

    所谓神槃计划,通俗易懂地来说便是人造神,借助零号的力量,帮零号剥离出缠绕在灵魂里的哥哥的意识,再通过人造胚胎和高位言灵来实现另一位双生子的诞生,也就是路明非。

    然而计划执行到中途时,零号才发觉自己还是小瞧了人心的险恶,他被真正的昆古尼尔钉死在了西伯利亚,王的叹息就地生成了暴风雪中的尼伯龙根,而路麟城凭借秘党和暮组织的支撑,在那座尼伯龙根里建立了基站。

    遭到如此的背叛,零号却无能为力,失去了身体就失去了权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类贪婪地窃取他身上的骨血,就像是放任盗宝贼在墓地中肆虐。

    但人类依旧没有放弃和他合作的念头,以路麟城为首的末日派秘党在这种情况下仍然选择与这位不生不死的龙王互惠互利,他们希望计划不变,最终仪式依旧让零号吞噬他的哥哥从而获得完整的权柄。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昆古尼尔只能困住王的肉体,却困不住王的意识,为了不被发觉,零号就一直躲藏在路明非的身上,私底下收拢人手纳入麾下,养了一群魄力十足的下属,企图在未来的某天推翻一切暴政。

    可是魔鬼也有失算的时候,千年前的失之交臂让千年后的相遇哪怕片刻都弥足珍贵。

    路明非不是被血之哀缠绕的龙王,他只是一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

    雨幕淋漓的树荫小道上,小魔鬼躲在伞下,他踮着脚瞅着撑伞的哥哥。哥哥被打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眼神却注视着雨伞外,长长的睫毛下,装着一汪独属小魔鬼能看见的忧伤。

    列车鸣笛的寂静夜晚,小魔鬼靠在哥哥椅背的另一侧,看着哥哥用手指触摸红点操控一只只虫族移动、进攻、后撤,听着哥哥赛后一个人的吐槽或者回忆思路的复盘。屏幕上的亮光,闪烁着照亮两个人的脸庞,像是话剧里追着主角的灯光。

    风荷齐举的心形池子,小魔鬼和哥哥一起蹲在边上,荷花轻晃,露珠在荷叶上滚动,不用聆听,他也能猜到哥哥的心声。他们一起感慨美好的短暂,一起想象冬天来临时的残荷败藕。

    教室里……走廊上……看书时……路鸣泽像个跟屁虫,不放过任何一个路明非独处的时刻,他渐渐发现,不论是残忍收官还是温水煮青蛙对于这样的哥哥而言都太过不公。

    而在路鸣泽摇摆不定时,路麟城看不下去了,一封来自卡塞尔的入学邀请函横跨太平洋来到路明非的手里,驱使着路明非走入那扇龙族的门中。

    ………………

    通道尽头传来兵器的碰撞声,路麟城冷眼回望,指使剩下的黑衣侍者前去后方探查。

    可那瘦小似叶片的身影已如飞刀般切入了男人的视角。快!准!狠!零手握左右双刀在通道内宛转腾挪,刀光挥洒,锋芒毕露!

    女孩仿佛在黑衣侍者之间跳起独角的探戈舞步,白金发辫在背后起伏,她面色平静,出手果决狠辣。

    零手腕抖动,长刀甩出一线血迹。所有侍者都倒地不起,刻着“暮”字的面具被一个一个劈成两半,她缓缓走到路麟城身前,“言灵·镜瞳”悄然释放。

    男人刚要抬手,零的长刀已经脱手将梆子连带栏杆一同斩断。

    路麟城缓缓挪动,零也是。

    两人的瞳孔都暴出金色,可是却没有一方动手,当两人最初的位置互换后,路麟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通道尽头。

    梆子声停歇,看着零的身影,路鸣泽搞怪似地摇着头笑了起来,哪怕此时他已经被黑衣侍者锯掉了双翼,割开了脖颈。

    血沫从他嘴里漫出,他却面带微笑,就像是走到了早已经计划好的结局。

    “雷娜塔,我的好女孩,我的蓝色仙女,你终于来救我了吗?”

    路鸣泽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挣扎了起来,他想演示给零看,他此时此刻是否和皮帕诺操控的木偶匹诺曹一样,滑稽荒诞,布着血点的苍白面孔显得格外可怖。

    零的眼神毫无变化,依旧和先前一样冰冷,但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她从未见过那个张扬乖僻的零号如此任由摆布的场景,此时此刻,冰山变成了冰锥,她必须去救她的小海豹,他们订过契约,将永远追随彼此。

    可路鸣泽却又变得淡然,言语中透着轻松。“死也好,生也罢,终有一天‘我’会再度归来。”

    失去了梆子声的压制,“路明非”破茧而出,“他”对着微笑的路鸣泽张了张口,恐怖的心跳如同战鼓,震破了周遭黑衣侍者的耳膜,极度压缩的君焰如同高悬的白日,伴随君王的敕令爆开,距离最近的黑衣侍者直接干瘪化成了枯骨,失去束缚的路鸣泽坠落在地面。

    昏厥之际,他看见空中的哥哥双翼怒振,势如破竹般击碎精铁壁垒的穹顶扶摇直上。

    他伸出了手掌,似乎想跟上那道身影一同前去,零出现在他的眼前扶住他的手臂。

    “咳咳……”血丝从路鸣泽的嘴角漫延而出,零只感觉手掌温热,仔细一看,路鸣泽的后背被挖出两个肉坑,龙血将他的衣衫浸透。

    轰隆一声,铁块和石砖崩落,支架扭曲尖叫,烟尘和火光四起,这里快要塌陷了。

    “小海豹!”

    零有些慌张,这样的困境让她想起了记忆里逃离黑天鹅港的情景。有零号在的时候,哪怕炮火连天,她也觉得心安,可现在零号倒在血泊中。

    “咳咳……没事的雷娜塔……不用管我,苏苏他们来了吗?”路鸣泽脸色已经开始红润好转了起来。

    哥哥破茧时,那双充满威严的瞳孔盯着他,他听到了“不要死!”的低语。

    零这才恢复冷静,她迅速点头说道:“路麟城离开了,但我进来后,苏苏将这里所有的通道都封死了,用你给她的‘作弊码’。”

    “嗯,让苏苏他们快去找到路明非,最终仪式没有完成,他的龙化只是暂时的。”

    路鸣泽已经不用搀扶,他坐起来说道,此时的他衣衫褴褛,身上结痂,哪里像个精致的魔鬼,倒像路边随处可见的流浪汉。

    不久后,零带着路鸣泽逃出了研究所,地底深埋的千吨炸药也被激活,建筑淹没在爆炸的浓光里,他们一路上都没看到路麟城。

    至于乔薇妮,路鸣泽只能长叹,长久陪伴路明非的时日里,血之哀的淡化,让他对这个女人也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小的情感。

    哥哥的母亲,也算是他路鸣泽的母亲吧?

    尼伯龙根在消失,暴风雪也不见了踪迹,倒是雪花还在落下。爆炸的余波掀起路鸣泽和零的发丝,路鸣泽睁开狭长的黄金瞳望着那道冲天的火焰喃喃道。

    像是说给身边的零听,像是说给自己听,更像是说给失控飞走的哥哥听。

    “飞吧……飞得越远越好……飞到谁都找不到你的角落。”

    小魔鬼沉默片刻,零静静地站着。

    “可是飞不走,也不能飞走。我们的宿命从撒旦在监牢里释放就已经注定了,这场战争不是为了被迷惑的四方列国。”

    “而是为了自己吗?”零罕见地出声问道,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插话的人。

    但男孩默认了,他现在的个头高出零不少,他轻轻地揉乱零的头发,零也不抗拒,似乎从来都是如此。

    路鸣泽轻吟起来,淡淡的歌声飘过西伯利亚幽蓝的雪天,零听出来了,那是句诗歌集里的句子,歌颂努力挣脱命运的人。

    “你要拼尽全力燃烧……好过成为笼中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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