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得见李敬然
州市在秦时属于匈奴之地,汉代时为山北六国中的劫国和单桓国、乌贪訾等地。清初为准格勒丹多尔济游牧地,乾隆年间属于乌鲁木齐州,后设县。一九五〇年四月成立县人民政府,隶属于迪化专员公署,一九八三年,经国务院批准,州县改为州市,属回族自治州管辖的县级市。州市繁华,虽不比大城市,但城市建设在新疆也是压倒元白,街道上弥漫着工业的气息,街道上货车汽车并驱,州委州政府与市委市政府立于延安北路,矗立州市中心,让这里的人们深感安定。
我见到慧灵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在她家楼下等了好几个钟,慧灵看我回来也并没有很意外,云淡风轻的问了一句:“待到几时?”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说:“你要是长住,我就给你再寻一个工作。”
我说:“最好是有地方住的工作。”
“怎么?不想住我这儿?”
“不方便,别人会嚼舌根的。”
她轻推我的肩膀,说:“放屁。”
我们相视一笑,便随着她进了屋。
我开口道:“你能带我见见李敬然吗?”
她说:“你是不是临走前就猜到了我定是与李敬然见上面了。”
“不然我为什么要走?”
“那又为何现在突然想见他了?当时留下来不是更加顺理成章?”
“小孩子都叛逆,大人不让去的地方,我总想去看看。”
我走前的那晚,慧灵果然是又去了李敬然所住的楼前,可她本来只想转转就走,谁料刚好撞见了醉酒回家的李敬然。他下午时分与州委州政府领导官员在新建的体育馆看了戏,当地著名戏曲家大武生杨德谦的专场。戏毕又陪他们喝到夜深,晕晕乎乎地就这么撞上了慧灵,两人杵在夜风中,李敬然顿时醒了大半的酒,但久久都未开口。慧灵倏地流下几滴泪,奔跑向前紧紧抱住他。
晚风拂过发梢,李敬然木然呆立,他心里叹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这一抱,到此他的酒全醒了。
李敬然拥着慧灵上了楼,进了房。慧灵哭声不绝,李敬然只能爬伏于她身边安抚,轻声唤着慧灵的名字,告诉她,李敬然来大漠找你了。李敬然从没有不承认他的冠冕堂皇,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慧灵觉着李敬然还是原来的李敬然。
房间窗帘紧闭,李敬然窝在沙发上,慧灵就伏在他身上哭,不知不觉地在他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李敬然致电到单位请了假,陪着慧灵在小屋里待了一整天,两人互相诉说这八年来的心酸与苦难。
李敬然坦言,这八年的生活并不是自己一开始所想象的,并没有那么潇洒与快乐,不过他一直在心里跟自己说,不快乐可能是因为权力不够大,当了一个官就又想做更大的官。他不知道该怎么填满自己内心里的空洞,此时正是他的事业上升期,刚好有干部援疆的政策,换个地方兴许心态就会好一些,更重要的是,慧灵也在这里,她充当着李敬然为官后的心理慰藉。又说了妻子的种种不是,还拿慧灵做了比较,说妻子周雯不如慧灵懂得疼人,不如慧灵乖巧可人,不如慧灵的种种风度,总之大户人家的小姐身上的毛病被李敬然挑了遍。甚至容貌还不如现今歪了嘴的慧灵,他在心里这么想了一通。不过这是他为了仕途自己选的,打碎了牙也要吞到肚子里,并且到此也是右迁,得一分管文教,工商等工作的州政府副职领导。来了这儿才发现,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城市的人可以吃饱穿暖,但是下属的乡镇农村,还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州市和周围各县发展的是矿产,也就是工业经济。下属乡镇目前都还在搞农牧业,他想要带动乡镇经济,就要带着他们整体转型。
慧灵却说的很少,她只是一直重复着自己这么多年有多想念李敬然。在慧灵少之又少的话语中出现最多的就是想念。
两人聊了很久,天快转黑,慧灵这才想起来当时还在家里的我,便稍辞了李敬然,为我做了去幼泽前的最后一顿晚饭,而后悄然关门离开。
我自幼泽一游回来的那天,慧灵陪着李敬然去州市的戏馆看了戏,还是杨德谦的专场,然后又去州市的小旅店云雨作戏。幸得她当晚没有去李敬然家留宿,不然我当晚等不到她兴许又离开了州市。
慧灵对我说:“你需要去办个身份证,你是时候该有个身份了。”
“谢谢你。”
她又说:“我在李敬然面前提了你,不过没说太多,只跟他讲了你是我的一个弟弟,都是父母不要的苦孩子。”
当天我便随她去办了身份证,名字填的便是周暮年,慧灵问起我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有些难讲,支支吾吾大半天,最后还是没有说在幼泽遭遇的种种事情,随意一讲说喜欢这个名字。也就是这天,我终于见到了脑海中模糊不清的李敬然。
他的穿着很干练,身材高大健壮,和我印象里的官员有些出入。
“敬然,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弟弟,叫什么来着?”慧灵问向我,“你这个名字改的,我突然给忘了。”
“周暮年,叫我小周便好了。”
李敬然听到这个名字,出神的盯了我好一会儿,最后点点头,自顾地抽着卷烟,也没有说话。
我们三个人分坐在慧灵家的客厅,我望着慧灵,又开了口:“慧灵姐,我上次走拿你橱柜里的三十多元,有了工作就给你补上,我不能白吃白拿。”
慧灵回道:“橱柜上的钱本来就是放在那儿给你用的。再说就生疏了。”
我说:“那我也得想办法反哺。”
李敬然插了一句,是在问我:“你在哪儿受的教育?”
我没听清:便回:“什么?”
李敬然说:“我看得出来你是有受教育的底子。”
我坦然一笑,说道:“应该是十岁左右的时候,偶得进到一个学校里躲雨,那里只有一个教学楼,是个矮平房,在檐下忽然侧耳听到朗朗读书声,伏窗看进去,就迷上了,比在游乐园里看到家人带着孩童出游还要令人向往。这个班里有一名姓汪的教师,本名叫汪宗泽,不过不记得宗泽是哪两个字了。那天正是他的语文课,他问班里,有谁认识我,就指着窗外,学生皆摇头。他看我衣衫破烂,外面又大风大雨,就把我请进了班里,下课领我去他办公室,问了我的身世,还有一些我认为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应该是可怜我,让我住在他的办公室里,用课余时间教我读书写字,教我做人的道理。一直到他一年多以后突然生病去世。我才又回到现实社会里。我怎么能从一个流浪乞丐,到现在坐在您的面前给您讲述这些事情,还有时间去思考应该要过什么样的人生,其实想想挺不可思议的,一切的转变都是因为他。说真的,我没有为了生活而坑蒙拐骗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已经是万幸了。”
“我叫李敬然。”李敬然这算是正式地与我打了招呼,“我一直以为慧灵与我提到的你,是一个好吃懒做,混吃等死的人。现在看来,你至少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谢谢您。”我朝他欠身致意。
“往后做好你自己就好了。”说罢,李敬然推说单位还有事情,和慧灵打了招呼,拿起西装外套便要走。还没踏出门,又折返回来,很郑重的问了我一句话:“还想上学吗?好好考虑一下。”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给弄得不知所措,慧灵言说,能去学校学习是好事,他有心帮我,要让我好好想想。
我却担心地说:“费用对我来是大问题。”
慧灵扑哧一笑:“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肯定就想好了这些问题。”
我站定,郑重地对慧灵说:“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不想受他的资助,我与他有非亲非故的。讲实话,就算是亲人又怎么样,我的父母还不是把我抛弃了。”
她劝道:“暮年,你可以不接受他的资助。我这里的钱养活你上学也是足够的。”
“我再想想。并且我想问你一句,你现在到底怎么看待他?我记得你跟我讲过,对于他伤害你的事情,你是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她笑了,回道:“别问了,时间还没到,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到此,我也不想再对此事多说一句。
话说回上学的事,我言道要再考虑一下,之后会给一个答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