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洞中之人
听他们讲,原来是龚理在腹地迷了路,卫星电话没电之前与平原研究所应急办联系上了。应急办便辗转联系到了最近的军分区,出动了两个排共5个搜救班从不同的方向搜救。
我说:“他车上一共两个人,昨天下午我们在这儿分开的。”
“迷失的真快。”程霞羽接了我的话。
士兵们说:“我们是昨夜凌晨接到命令的。”
程霞羽哈哈大笑:“也就是说龚理可能昨天下午就迷路了,真蠢。”
为首的士官站了起来,对我敬了军礼:“我们的伤员可不可以先在你们这里养伤。我们得继续去搜寻了。”
受了伤的士兵说要坚持:“班长,我可以的,我可以继续随队。”
“小杨,遵守命令!”
士官下了命令,他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我点头说道一定会照顾好他。可程霞羽却站了出来:“别怪我没提醒啊,不管是巨蜥还是狼,唾液上都是有病毒的,他再不快点去医院。死在这儿,我是不是也要负责任啊?”
他们并没有回应程霞羽,而是围成一簇讨论了一番,然后转身向我们说道:“搜救任务不能停,还请麻烦你们将他送去医院。”
程霞羽摇头不悦:“我为什么要给你们处理麻烦啊?”
我只能在其中劝道:“队长!我们都是为了救人,他们救龚理,我们救他。如果是你遇到危险了,他们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去救你!”
“谁要他们救?为什么要耽误我的时间啊?”
看到是这个情况,那带头士兵说:“我们分配一个士兵送他吧,麻烦你们借我们一辆车。”
“不必!”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昨天张世严的表情,她从愤恨到为难再到无奈:“妈的!险也不探了,尸骨也不找了!”她指着我,“抬他上车,走!”
我搀扶着士兵上了程霞羽的车,而后扶着车门,对她说道:“你把他送去医院,我帮你找你男朋友的尸骨。我就在这儿等你。”
“回去之后抓紧时间给我学开车!”说罢又对我耳语道,“老老实实呆着,别再下洞了,洞里有野人,我昨天从凌晨就在跟着他,保护好自己。”
我点点头。
士兵敬礼目送程霞羽的车辆离开,几句寒暄的告别后,我又目送这班士兵走远。
这里只剩下我和一辆车。
我没做停留,背上她留下来的背包就要往洞口走。我下定决心要去见见那个野人的真容。当然,为程霞羽寻找男友的尸骨也是我必须要完成的事情。没了人同行,胆子确实小了很多,每一步走的都特别谨慎,临近洞口时,我竟有些踌躇,我紧了紧背着的包,打亮手电筒。迈着大步,走进黑暗。
谁能想到,还未深入洞口,手电的光亮就为我照出了一个人形。他脸上毛发覆盖,裹着大袄,两个眼仁闪闪发亮。我被惊到慌忙退步,定神后发现他好像并无恶意。突然,他摆了个身形,脱口一句华中的官话,带着纯纯的戏腔:“来者何人?”
我脱口而出:“平原小李。”
他又问,还是戏腔:“小李可是你真名?”
我回道:“不是。”
他喝道:“那你速速报上真名!”
我有些呆滞,又是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我说:“无名无姓。”
他这才说起了普通话:“这世上还有无名无姓之徒?”
我答道:“世上的事情很多都无法明白。”
他问:“那这世上是什么年月了?”
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他:“您在这儿呆多久了?”
他回道:“没人在这儿还算着日子。”
我又问:“您来的时候是哪一年?”
他说:“文革呢,大变天。”
我挠挠头,对于那段记忆我实在模糊,只得硬着头皮,不懂装懂地说:“那有点年月了,改革开放都已经进入了新的历史阶段。”
“上一个人跟也跟我说改革开放。什么是改革开放?”
“我也不甚明白,我都不算是世事里的人。反正国家是向好在发展。”
“可改革开放怎么还没改到这里来呢?”
“您与世隔绝又怎么会知晓呢?”
“上一个人来跟我说,这世上的人变了,变得危险了。不值得信任了。”
“你说上一个人?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我哪儿算得过来。感觉有个一万多天了。”
“他是不是回来要找什么东西?”
“你认得他?”
“我算是来找他的。”
“来晚了,来晚了。”这人自顾叹息,一直摇头,而后又问了一句,“世上真的安全了吗?”
我回答道:“人还是那样的人,只是进入盛世了。”
他突然放声大笑,持续良久,最后瘫坐在地上,哭出了声:“世事安全了,可我还能入世吗?”说完,清了清嗓,然后端起身子,向前迈了大步,唱着戏,一步一步走出黑暗暗的岩洞。
我跟随他的步子,一路听至洞上的盐碱地,我这才完全看清楚他的一切。
身着的大袄已经破旧不堪,长发披到了小腿,胡子吊至小腹部。他就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我就在他身后,轻声的问道:“前辈,怎么称呼?”
他回:“我叫周占养。”
我恭敬地行了个礼,尊敬唤道:“周老。”
他点点头,问我:“你有多少岁?”
我回答:“十九岁吧。”
“你和我那孩子差不多大。”
“您的孩子还在世吗?”
“谁知道呢,孩子刚出世我就跑了。”
“为什么要跑?”
“因为没有担当。”
“怎么想着跑到这无人烟的地方。”
“这里仗都不见得能打进来,又有谁会在意呢?”说着,他突然转身,出神似的看着我,“你看起来像有二十九岁,这些年一定让你吃了很多苦吧。”
我说:“苦难是人生的必需品。”
他哈哈一笑说:“你比我乐观。”
我羞愧难当,问他:“您是戏曲一行的吧。”
他回道:“唱豫剧的。”
我又问:“为什么跑到这里?”
他应该是拉开了思绪,眼神慢慢放空:“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是因为戏园子占了过于多的地,可这是我的资产啊,就把我划了阶级。戏也不给唱了,整天唤我去问话,把我家祖上亲戚都有翻了个遍,说我家里曾有人给国民党做事,最后给我扣了个反动的帽子。要不是有朋友给我报信,是在临抓我前的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我坐上一辆拉货的火车逃了。隐姓埋名,装疯卖傻在大漠乞讨了三年,最后才来了这个地儿。”
“乞讨。”我心里突然一震,上前仔细端详面前这个看不清楚容貌的长者,“不瞒您说,我曾经也是乞讨为生。”
他诧异道:“你年轻力壮,为什么要去乞讨?”
我回答:“我在有意识认识世界的时候就身处众乞丐中了。我是被捡来的孩子。”
他抚了抚我的肩膀,说道:“父母扔掉你,一定是有苦衷的。”
我说:“或许吧。我对他们并没有报以很大的恨意。”
他再问我:“你的父母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吗?”
“有,拾养我的老乞丐跟我讲过,但我不清楚是什么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只知道很值钱,被卖掉换吃的了。”
“那你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之前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个女人与我提过这里,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便打算来探寻一番。”
“那你也是他们探险团的?”
“临时插进来的,这根本都不算是个团队。”话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他方才所说的‘太晚了’是何用意?“周老,您刚才说的太晚了是什么意思?”
“死了,被狼咬死了。他和一个女人一起来的,呆了不到一周吧。讲实话这个河床很少有人来,探险队几乎都会去山崖的另一边,常常都能听到那边有枪声,大多都是大鹰的。所以我这儿根本碰不到人。那年遇上他们还是蛮惊讶的。不过男人去而复返确实在我意料之外,说回来找项链。我只陪他过了一个晚上,他很焦急,不停的往洞外看,我警告他很多次,晚上洞外是另一片光景,危险得很。”
“他找到项链了吗?”
“找到了。就落在我洞里。那晚他嘴里一直念叨着:说他的女人会来接他。不过临死那女人好像都没来。我是第二天破晓醒来才看到他的尸体,正被几匹野狼分食呢。”
“存有尸骨吗?”
“就在洞里,我睡榻的地方。”
“您方便拿出来吧,我好有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