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乞丐“奴”
我清楚的看到她眼睛里爆出的血丝：“请下车。”即使这样神态的她，也依旧礼貌地用着“请”这个字眼。
“不好意思。如果我冒犯到了您”我学着绅士们的话语，却被她打断了。
“请你下车！”她转过头，坚定地盯着前方的路，不再看我。
我乖乖地打开车门，心里万般不解，或许我应该说对不起，而不是不好意思，但这些没有意义的反思已经对我又一次深陷沙漠公路的事实来说不能造成任何影响。我再一次微笑着接受了这个事实，望着面前无边的公路以及那辆即将消失于我视野的越野车。
大漠即将入夜，恰巧这时西风又起，身处其间的我好似掉落于神迹的腹地一般，拥有宝藏的它也处处蕴含着危险。风卷起的黄沙，在我四周围盘旋，落日的映衬下，风沙一半黑暗，一半猩红。抬头望向天空的我，慢慢看到了血色的月亮。
可看到如此奇迹的我，又将要付出怎样巨大的代价呢？
我愿意将渺小的生命和悲戚的一生献给沙漠，我违心地默念。
很快，天完全黑了下来，风也停了。
我顺着公路一直走，直到疲惫不堪，最后瘫倒在了路边一个锈迹斑斑的警示牌边。我当时无心关注警示牌上贴着什么样的标语，便依靠着冰冷的铁柱昏睡过去。无暇幻想，也没有梦境。醒来时的我紧紧的抱住自己，剧烈的头痛让我整个人都绵软无力。虽然现在烈日当空，但从四周围被打湿的沙砾中应该不难看出，昨夜应该下了一场雨。
我还有多远的路要走呢？为什么在这两片沙漠相接连的干线间，来往的车辆竟变的如此稀少？这让我不禁有些恼火，但是像我这样得下沉之人，又有什么资格恼火于自己所不能控制的事情呢？无奈，我只有祈求神明，祈祷着会有车辆疾驰而来，利落地停在我的身边，无论男女，只要他们打开车门将我迎上开往前方的载具，我都会感激万分，甚至视他们为救世主。
不，应该是他们救了救世主。
这便是我的幻想，美好且狂妄。
继续往前走，我竟然有些想家了。我说的是，我想拥有一个家。从小孤苦伶仃的我，最初的愿望便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流浪至今，哭喊过千万次，昨天晚上下雨的时候，我一定又哭了。此时身体的虚弱让我每一次呼吸都很困难，心脏两秒才会跳动一次，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因为供血不足而昏过去，甚至猝死当场。我开始有些绝望，心里开始埋怨为什么昨天那些开车的人都如此不通人情，天下的人对待比自己身份低微者都是如此吗？可那个女人又是为什么呢？载我上车，又狠心的抛下我，这应当是对我的戏耍，而对于他们却是娱乐的方式，但我不相信这个女人会是这般的人！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我的大脑告诉我：我的身体就要撑不住了。
其实我并不惧怕死亡，死亡就像是一切恐惧的根源，但是死亡降临之后你一切的恐惧也随之烟消云散。生于世上最令人恐惧的只有恐惧本身，死亡却可以带走这一切。我开始反思，将我置于如此田地的难道不是我自己吗？可人在将死之时，又怎么会想是自己的错误呢？
一定不是我的错，我追根溯源，是那群衣着鲜亮之人的谈话将我引诱至此，是幼时父母毫无人性的抛弃了我，又或者是造物主
不，一定不是造物主。
我看到了不远处升起的袅袅炊烟，这是造物主在指引我，在拯救我。
我在心里忏悔了一番，我不该去埋怨造物主，它再一次的拯救了我。我确信这不是我从未见过的海市蜃楼，也不是人将死之时所能看到的幻境，这些想法被我一一否定，因为我想活下去，就必须去相信。
只是进到这个农场前的那几步，我几乎是爬过去的，此时的我已经精疲力尽了。
“谢谢你们给了我希望。”
农场主是个维族的老头，他跟女伴沟通时用着我听不懂的方言，语气却是极为轻谑。他的女伴听完点点头，冲着我笑了笑，是一个老太，看起来很慈祥。
她的普通话很蹩脚，我依然可以拼凑出她话里的意思。
农场主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为他们做事，可以包我的吃住。
我试探地问：“有肉吗？”
两人相视一笑：“每天会有一顿。”说罢，农场主丢给我一块羊排。
我大口地吃着，感激涕零。
他们在我毫无察觉中放声大笑，而我撕咬着手里的羊肉，如列车中的梦里一样。
在这夜，我拥有了一间暂时属于自己的房间，墙角结了无数蛛网，凑近还能看到许多大小不一的蜘蛛定在各自的蛛网中间。单人床上落了很厚的灰，不过这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是的，我仍然感激。
虽然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但我还是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精神充沛，没多久就有人直接打开了我的房门，是个生面孔，他把我带出了房间。
他说是奉命带我熟悉这片农场，他语气里毫不客气，还时不时地推搡我，训斥我，这让我不安。
我看到的这片农场规模很大，但是有多数的空地还没有搭上养殖棚。土砖墙上刷满了生产标语，例如:“领导检查是关爱，认真对待去整改”。整个院子只有厨房，没有食堂。我这才发现门口有一个手持电棍的保安，我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觉？
过了前院就是牛棚和羊棚和鸡圈，很多工人在里面机械化的作业。我不清楚这些工人都是什么身份，是否都和我一样
不过身处的环境在我看来已经不重要了，此时我的心里最开心的便是自己摆脱了“乞丐”、“流浪汉”诸如此类的标签，我可以昂首做一个正常人。在过去的十八年里，除了捡到我的那位老乞丐和收留我一年还教我读书写字的老先生外，没人把我当成正常人，包括和我同为乞丐的那些同仁们。
“你可以开始工作了。”老太在我洗澡剪发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给我递了一件深灰色的袍子，还有一双白色的手套，“衣服上有你的编号，以后叫你就叫编号015。那片羊圈就是你的。有人喂完羊崽子取完羊奶后，你负责清理粪便。”
她朝我摆了摆手说：“015，工作去吧。”
我看到了她拳头上的老茧。
下午，我在工作的羊棚里，看到一个足有两米高的背影。他应该也是这里的工人，只不过他没穿我这样的工服。
这人看到我到岗之后，朝我说：“小子，你就是新来的粪工吧。”
他在话语间表现得很和蔼。
我回他的话：“应该是。”
“应该是？”他大笑起来，“晚上我请你喝酒！”
“谢谢，不用。”我没喝过酒，但在我的意识里酒精一定会抑制我的幻想，它会支配我的意识，将我潜意识中见不得人的那些东西全数展现出来，但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倒是愿意多喝两口，然后尽情的释放自己。
“没关系，我来教你怎么工作吧。”他为我演示了一遍我所要做的事情，然后将细竹编成的篮筐递给我，才接着说，“墙角有铁锹，选一把趁手的。”
我点点头,突然问道：“像我这样的人有多少？”
他不紧不慢地反问我：“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禁开始暗暗感叹，沙漠里的人果然都异于常人，他一下就问到了几乎致命的问题。可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哪里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现实社会哪儿有人会真正地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哪怕是知道又怎么会告诉别人呢？
如此的作业持续了四天，果然像他们允诺的一样，每天会有一顿肉。与我同吃的工人都不爱讲话，吃完饭立刻就回到了自己工作的棚子里。我没和任何人搭上过话，不过我却觉得无所谓，毕竟自己活出了不同的样子，因此我早就把寻找精英口中的女人这件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几天我注意到那个教我如何工作的大汉在不停地观察我，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这样做，这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惧。
就在第四天的傍晚，他突然叫住了我。
“掏粪的小子，停一停。”说着，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然后慢慢靠近我。
我心里一阵发毛，他接下来要对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