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章 稻穗的恩泽与忏悔
“一个小孩，也敢闯卡提卡人的分支部落，不要命了吧。”
“丢了两只猎物，让他死。”
“必须施以酷刑，断他的四肢，拔他的舌头，最后埋在沙里，没有水没有食物，暴晒而亡。”
周围人恶毒的怨言传进云霖的耳中，云霖紧盯着莫里德，他只有一发子弹。
“埃维金人的沙包，你挺有名。”，莫里德阴冷地瞧着云霖，拳头握紧，他宛如毒蛇般，仔细打量着云霖，直觉告诉他，那把枪很危险。
“没你有名，卡提卡人中的毒蛇，喜欢折磨猎物的王者，受迦梨女神所护佑的暴虐之子——莫里德。”
云霖冷笑一声，保持冷静地接受对方的打量。
狭路相逢勇者胜。
越是身处绝境，越是要孤勇，才会有一线生机。
“都只是小名号而已，可比不得地母神护佑的你们，狡猾奸诈，口蜜腹剑。”
莫里德指尖划过刀，眼眸闪烁，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脚向云霖冲了过去。
云霖扣动扳机，子弹穿过胸膛，反角度发射，如同雷光般，直击莫里德的心脏。
殊不知莫里德早有准备，在云霖扣扳机前的零点五秒，随意拉过一个族人，让其为自己挡枪。
族人瞳孔放大，索幸子弹没有射中心脏，而是射穿了肩膀。
“原来只是这种小把戏。”，莫里德眼神轻蔑像丟垃圾一样，将族人扔在一旁。
他还以为云霖有什么大招，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见对自己举枪的人。
瞧云霖的神色，也不像自杀，那肯定是有后手。
但就在莫里德放松之时，一颗子弹穿透过胸膛，莫里德眼眸瞪大，微微回眸，不知何时，一个平底锅斜挂在捆人的木桩上。
子弹穿过族人的肩膀，在经过反射后，以精准的角度射穿了他的胸膛。
“锅…是刚刚爆炸的时候。”
“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射中…呵呵呵，哈哈哈哈，好，小子，不愧是埃维金人，我要你生不如死。”
莫里德咳嗽出血，面目狰狞，捂着胸口，离心脏偏了一点，就差一点，他的精神接近崩溃，也不管云霖有没有下一发，下令让兄弟们先冲。
“都给我上，撕裂他的一切。”
一群人听到命令，如同疯狗一般朝云卷蜂拥而上。
等所有人接近后，云霖拿出最后的一只仿生版谛听，自残式地扔在自己面前。
尖锐的炸弹爆炸声震耳欲聋，席卷的热浪瞬间撕裂空气，将接近的人吞噬，包括云霖自己。
莫里德扑倒在地，眼神震惊，他本以为埃维金人不过一群待宰的弱羊，今天这位倒是个另类的疯子。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处在爆炸中心，他活不了。
沙灰肆虐，莫里德挥了挥手，站起身，前方一个大坑，他的同胞四仰八叉地躺着，距离云霖近的，受了较重的伤，而远一点的，则没多大事。
其实仔细想想，炸弹的威力并不大，只是之前处于烟雾之中，让人有点惊慌而已。
他们依然有二三十人，而云霖——
莫里德皱起眉头，眼神凶狠毒辣，如同一条暗藏毒刺的蛇。
只见云霖艰难地从沙子中爬了起来，浑身是血，但奇迹的是每一道撕裂的伤口上都绽放着一朵青莲，以茎作为缝合的线，缠绕于伤口处，直至痊愈。
“这是什么怪物!”，有些人没忍住退后一步。
“退什么退，废物。”
莫里德一脚踹在那些人的屁股上，面容扭曲，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除了怪物，他找不到其他贴合的词。
但是长期生活于贫瘠的茨冈尼亚中，谁不是怪物，谁不靠一股韧劲才能活下去。
管云霖是什么东西，他今天必须把这个小孩灭了，断绝一切威胁。
莫里德握着刀，朝着云霖的脑袋刺，云霖偏头躲过，后退想与莫里德保持距离，却被一脚踹飞，在沙漠中翻了几个滚，吐出几口血。
这一脚的力量，足以让一个人粉身碎骨。
即便是云霖，在品味着接近死亡的疼痛感时，也忍不住冒出真去死的想法。
这是一种折磨，无论是身躯，还是意志。
但每受一次伤，只要熬过千刀万剐的痛，云霖察觉到自己的身躯便会强悍几分。
再次颤颤巍巍地站起，云霖一脸血，莫里德嘶吼着，拎起云霖，一拳又一拳地打着。
就像一个沙包一样，云霖忍受着重击，几番摔在地上，然后几番爬起。
最猛的一击，让云霖贴着沙倒飞将近二十米，血肉模糊，断掉一只胳膊与腿。
伤口处，青色的莲花绽放，寓意着不老的传说，连接时间的茎叶，成为缝合悲痛的丝线。
“小霖!”
狂风卷起无数沙尘，一名女子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抱住云霖，眼睛通红，泪水止不住地流，撕下本就脏而破的裙边，想止住小孩身上的血。
“咳咳，姐姐，不是让你带哥哥跑。”
“为什么要回来。”
云霖睁开眼，忽然瞥到旁边杀疯了的莫里德，努力地推开女子，独手独脚地站起身，就像童话里守护舞女的铁兵侍卫。
只不过他是为了守护——
他这辈子唯一的家人。
哪怕吃不饱、穿不暖，哪怕世界只是一片黄沙，单调而又残忍，但他无时无刻地都在为自己的健全而庆幸，都在为有了家人而骄傲。
他终于告别了那个喷着医药水的病房，终于不再孤寂地活着。
耶稣的咏唱…已停诵。
“姐姐…跑啊！！！”，云霖用自己的小身板撞在莫里德的身躯上，莫里德发了疯似地掐住云霖的脖颈，将人摁倒在地，锋利的剑刺穿心脏。
一刀又一刀。
他不信，就这样，云霖还能活。
云霖伸手死死地抓住莫里德的肩膀，他怕自己松了手，莫里德便会对姐姐下手。
胸口的心不再跳动，呼吸似乎停止了…他似乎接近了死亡。
到底什么样才能叫做死亡。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或者不会思考。
云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看不清了眼前的天空，稻穗的铃音在耳边回荡，麦浪的炙热呼唤着他的灵魂。
匍匐于蕴藏希望的土壤，云霖睁开眼，在他的前方，有一道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但又很熟悉。
对方微微一笑，伸出有着红色眼眸的手臂。
在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中，是一株摇曳的稻穗。
“岁月如风，又到芒种。”
“每摘下稻穗上的一颗谷粒，便是在挽救凋零的生命，是孕育未来与希望的火种，而我的霖儿，你认为是什么呢。”
云霖意识模糊，他抬眸看着那道身影，下意识地回应，“是忏悔。”
“稻穗上每一颗失去的谷粒，都是凋零者对生命的忏悔。”
“为什么这样理解。”，身影靠近，薄雾之中，红色的眸光闪烁。
“因为…脱离了稻穗的谷粒不再生长，得到它的人永远只有一瞬的满足，想要活下去，必须找新的稻穗。”
“而他们不会想活下去。”
云霖的脑壳一阵疼痛，模糊的记忆翻涌，眼前忽然闪过几个人的身影，分别是白发金眸的少年、孤傲的青年、放荡不羁的匠人。
清冷的剑客，对着他笑的狐族少女。
以及温柔看着他的…谁。
“云霖，持明那边想聘请你去担任小龙尊的文化老师。”
“啥——将军大人，可我只是一个小策士，还总给你出馊主意，而且我更爱搞机械，持明吃错药了吗，专业都不对口。”
“什么叫小策士，你是本将军的策士，亲传大弟子，所以挺起胸膛，云霖，虽然你确实是个爱给我出馊主意的大草包，而且机械发明搞得狗屁不通，一无是处，但是你长的赏心悦目，所以，去吧，草包，哦不，我的策士。”
某人打趣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直到衔接至另一道人影，看不清的脸，但金眸闪烁。
“云霖小策士，倒杯茶，要温的。”
“喂喂喂，将军，好歹我也是两朝元老，策士的工作是辅助你决策，端茶倒水怎么回事，尊敬一下我。”
“好好好，云霖小策士，那帮忙看看这几百份议案。”
“这就替你去倒茶，将军，龙井还是碧螺春。”
画面一闪而过，云霖摇晃了一下，瞳孔震动，他好像…等等，他在想什么，云霖眼眸迷茫。
“那他们为什么不想活下去。”，淡淡的声音夹着几分笑意，微风吹过，地上的稻穗疯长，逐渐变为金色的麦田。
“因为…他们背负了代价。”
“无尽的寿命，死去的谷粒赋予他们的不是真正的永生，所以一开始的贪欲造就了命运的悲剧。”
“如若不对生命真诚的忏悔，便不应该摘下稻穗上的谷粒，唯有洞彻生命的真谛，摘下的谷粒才会成为新的稻穗。”
云霖喃喃着。
“死亦苦，生亦苦，长生苦，转瞬苦，世上安得两全法。”
“那便忏悔吧，霖儿。”
“用自己活着的每一天去忏悔…这株稻穗将会是你忏悔的证明，见众生，最后见自己。”
声音逐渐消散，云霖伸出手，触碰稻穗的另一端，与那双红眸对视，青色的光芒四射，如同缔结某种契约般。
荒芜的沙漠中，风如鬼魅般嘶吼，莫里德看着一动不动的云霖，一脚将少年踢远，碎了一口唾沫，“小崽子，还挺难杀，等会尸体带回去，搞不好有什么好东西。”
莫里德视线转向神情刚烈的女子，女子脚受了伤，几乎是一步一个血印跑过来见云霖。
她艰难地往云霖的方向爬，干涸的嘴唇发白，“小霖，别怕，姐姐会来陪你。”
“呵呵，马上我就去送你陪他。”，莫里德手中的刀流着血，神情阴翳，走到女子身边，举起手中的刀。
就在刀划过女子脖颈时，一枚金光宛如子弹划过，直接击碎了刀刃，顺带震碎了莫里德的两条胳膊。
莫里德眼眸露出惊愕，看向后方。
本死去的云霖站了起来，残缺的四肢恢复，腰间挂着一株金色的稻穗，右手握着枪对准自己的心脏。
白色的发丝飞舞，云霖抬起眼眸，“摘下一颗谷粒，以自己的生命忏悔。”
“莫里德，你不会再有明天。”
一枚金色的谷粒融入枪之中，云霖对着心脏开枪，子弹穿过胸膛，金色的光芒无可匹敌地击溃前方的所有阻碍物，莫里德来不及哀嚎，便被吞噬。
莫里德的身躯于一瞬间消散，但死亡之后，沙漠中长出了一株青色的稻穗，摇曳于风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