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是她送他的生辰礼
闻言，郁池樾避开了她那似会灼人的目光。
“去吧。”
六月初七，的确与所查无误，原以为她会那般看着他，想来会顾忌着些什么，没想到她倒是直来直往，百无禁忌。
只是，这个日子也是巧了。
封梵音见他变了眼神，无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帐子。
小桌就置在栅栏入口右侧，背靠着帐群，可挡住对冲的风，外间的风清冽干净，伴着烟火气，吹得人神思清明。
她拢了拢月白的外衫，撩起湿发落座，懒懒往椅背上一靠，松开手湿发尽数落在椅背之后，凭风随意吹荡。
两坛酒被打开，她拿起一坛灌了两口。
整整四年了，她已经四年未曾替他备生辰礼了，两年前更是不愿想起这个日子。
他的娘亲生下他便撒手人寰，他在这个日子降生，亦在这个日子离开，好似是绕不开的天命。
他说从不过生辰，他说自小便无人庆贺他的生辰，他说他不愿在生辰之日母亲的忌日收到生辰礼，却在头一回收到生辰礼时偷偷红了眼眶。
若她都不愿再想起这个日子，怕是再无人记得了。
她仅以此日，庆贺他的到来。
“这么晚了，你怎的还在这儿喝酒？”
郁池冉身后跟着红枝和长风，脚步懒倦，语调无力，靠近之后便在另一侧的椅子上重重坐了下去。
“闲着无事罢了。”封梵音不欲多言，只又灌了一口酒。
“哪有姑娘家拿坛子喝酒的，酒蒙子似的”郁池冉拧着眉站起身，“我可没空陪你，我要去歇着了，那些烟花不知何时才能放完，吵死了。”
说罢又懒着脚步进了帐群，行至正中的主帐，瞧见了守在帐子口的两个小丫头，不待两人见礼，先行开口。
“我兄长还未睡吧？”
品竹颔首道：“回禀小姐，主君还未就寝。”
郁池冉点点头上前掀开帘子直接走了进去，与案桌后那张黑脸对上视线，她忽而昂起了下巴。
“二哥不是要做戏？温娘子独自坐在栅栏外可是不少人都瞧见了，老远就有人在多嘴，你不去继续？”
今日她可是瞧了，苏姐姐哪怕瞧见了两人故作亲昵也并无生气难过的意思，那她也就由得二哥做这戏吧，只是这么点儿小事还得她来提醒周全，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闻言，郁池樾抬手捏了捏眉心。
“嗯。”
得了应承郁池冉也不再多言，拖着脚步回了自己帐子。
听着脚步声靠近，封梵音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不枉她多次‘失礼’，这人总算是被逼出来了。
郁池樾这人委实克制、冷静，做事也是不留任何一点儿把柄，不论郁池霄的事，是不是他的手笔，他都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她人手不够，自己内力又只余三成得用，本就不会冒险进西平侯府搜查，与他相处几日，便更不会白费那个力气了。
这个日子，若他还记得，或可问出些什么。
“主君怎么过来了？”
郁池樾站在入口处随意瞥去一眼，只见她懒懒靠在椅背之上，半干的湿发如水墨般泼洒，那双极漂亮的手，一手拿着酒坛，一手撑在桌边，正在冲他笑，眼底浓情不显，却沉痛难消。
他并未开口，只垂眸落座，抬手正欲拿起面前的酒坛，谁知下一瞬，一只漂亮的手伸过来同样拿住了那坛酒，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那冰凉的指尖碰到了他的手。
封梵音道：“妾身喝过了，为您换一坛。”
说罢手上微微用力，说是抢过来也不为过，她把那坛子酒放在自己面前，又弯腰重新拿了一坛启开递过去。
“主君，请。”
她收回目光看向远处渐歇的烟火，看向陆续走向各府帐群的人。
郁池樾捻了捻指尖留下的一瞬寒意，不适得让他有些厌烦，他就着酒坛灌了一口，又忍不住蹙起了眉。
好烈的酒。
听着递出去的酒被人喝了一口，她微微松了口气，他既有所求，那么她选在这么个人人都能瞧见的位置，便是为了让他出来，既是喝了酒，那便是会留下的意思了。
只是她今日是心绪不静，一团乱麻之下竟满是空洞，一时之间甚至不知该如何不动声色地往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开口。
郁池樾看了她一眼，她垂着眸子，眼睫在她眼底投下大片暗影，天际间再无烟火升空，纱灯隔得实在太远，她的脸藏得更深了。
他好似想说些什么却又憋了回去，倾身双肘撑在膝头，姿态散漫了些，嘴里的话换了一句，自然也换了语气。
“你夫君为何而亡？”
闻言封梵音并未看向他，语调也近乎平淡，把在心中酝酿很久的东西直言无讳的说出。
“中毒而亡，噬心草之毒，无钱救治。”
噬心草是山里常见的毒草，毒性虽烈可只要救治及时也能救回来，只是解毒所需的药，实在太贵了。
一个小村里的农户，自是付不起的。
只是，她希望他想到的东西，他想到了吗？
当年他离陇西战场不远，他还记得自己的兄长是在战场之上中毒而亡吗？
她侧身看向他，并未错过他饮酒之后一闪而过的蹙眉。
她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语调温顺柔婉。
“主君好似喝不惯酒，屈尊降贵来陪妾身，可是心中也有难以忘怀之人？”
你还记得今日是你兄长的生辰吗？
“主君，您的剑属下去拿来了。”
柏川手拿一个长长的木奁，从帐群之后飞身落地，落地的神瞬间好似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得杀气，再次看去时，只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他疑惑地收回目光，双手朝郁池樾递上木奁。
郁池樾接过木奁放在膝上，垂下了头，看着里间的剑，好似被这酒被这剑侵蚀了神思，一开口，声音低沉暗哑。
“今日也是我兄长的生辰。”
怎么会忘记。
封梵音看着木奁里的剑。
那是她送他的生辰礼。
她寻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