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落掌抚顶轻启天灵
在接触到尸妖头顶的那一刹那，姜封的手隔着稀疏乱发，摸到了黏腻的腐肉，又隔着腐肉烂皮，摸到了坚硬的头骨。
这是一种极有层次的诡异触感。
不过近距离看着尸妖那如同烂苹果一样，满是扭曲褶皱又散发恶臭的面孔，与不断冒着污血的空洞双眼对视，姜封脸上却并未流露出一丝嫌恶。
周身的金色佛光正在缓慢敛去，覆于体表的金身也在逐渐变淡。
姜封看向尸妖那丑陋面孔的眼眸中，浮现出的却是恳切与深沉，复杂与慈悲。
以及……隐藏在这抹不忍之后，更加不易察觉的坚定。
就像是在面对一件大事前，绝大多数人都会习惯性的调整呼吸、稳定心神一样。
不知为何，深吸一口气后，姜封对面前的尸妖轻声道了一句抱歉。
被强行炼化为尸妖的横死者，其灵魂与执念，都会变为任由幕后之人操控的傀儡。
他们都是无辜被卷入阴谋与野心的可怜人，姜封甚至从尸妖那仍旧半挂在身上，已经破旧肮脏无比的职业装上看出，他生前应该曾在一家餐厅中任职。
而且是沿江市的一家豪华高档餐厅，姜封记得，师兄带他去见世面的时候，也曾经进去过一次。
或许，如今已经面目全非，被炼制成丑陋尸妖的他，生前也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
姜封如此在心中轻叹。
只不过那时彼此皆为路人，谁又能料到，现在要亲手再送他最后一程呢。
若是此时眼前的尸妖并未受人操控，姜封会采取更为温和的方法破解炼尸术，驱散强行灌入其体内的妖灵之气，再超度横死者的灵魂往生轮回。
但是现在，为了获取到必须的情报，尽快将那些轻贱人命嗜杀成性，又行踪诡秘不定的尸灵坛邪道揪出来。
与青叶寺吃斋念佛的师兄弟们不同，姜封并不介意主动去沾染些杀孽和因果。
以搭在尸妖头顶的手掌为媒介，刹那之间，姜封已经触及到了尸妖体内，被人以尸灵坛邪法封入其中的灵魂。
尸妖全身僵硬四肢却绷得笔直，仰起脖颈，下颌骨轻轻抽动着斜向一旁，就仿佛整具躯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筋骨，甚至每一寸表皮都在受力。
一身疯狂运转，不断修复胸前空洞的妖力陷入凝滞，小巷内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就仿佛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尸妖的情况并不正常，而作为施术者的姜封，此时的状态竟也同样有异。
不着痕迹的咬紧牙关，眉头也深深皱起，就仿佛是在忍受着某种极为可怕的痛苦。
不过对于姜封而言，这种异状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一个呼吸之间，他的眉头就重新舒展开，还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尸灵坛，找到你们活动的痕迹了。”
姜封的话语声被他压得极低，其中那难以言喻的森寒之意，更甚于坚冰。
而这寒冰中，却又仿佛封印禁锢着某种更为邪异可怕的存在。
只不过，除了陷在地面凹坑里的智能手机内，那只瑟瑟发抖中的女鬼小夜外，没人能听到姜封话语中那刺骨的寒意。
至于被姜封提在手上，对面而立的尸妖，即使是它能听懂、能理解，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就在下一秒，压在他手掌下的尸妖脑袋已经轰然炸开，污血秽物与头骨碎片蹦飞四溅。
手松，无头尸妖的残躯绵软坠地。
尸妖体内的灵魂已然泯灭消散，而胸口那处正在快速蠕动恢复的贯穿伤，此刻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刹那间失去了原本的活力。
黑紫色的腐臭血液大股流出，原本以炼尸术封入尸身内，凝聚不散的妖力，也在落地后离体溃散而出。
又是几个呼吸间，尸妖的一身黄色长毛尽数褪去，已然半兽化的身体逐渐恢复为人形。
小巷中，就只剩下了一具面貌难辨，身形消瘦，佝偻蜷缩在地的腐尸。
那朽烂的样子，尚能勉强分辨出他曾经是一个人类。
而也正在此时，姜封的金身佛光彻底敛去，体表溅上的尸腐秽物，也恰被那最后的光芒消融、分解殆尽。
一声叹息，又扯去一身被尸妖抓烂的短袖。
那副显然是经历过艰苦锻炼的身躯，立于一片腐臭污浊中却不染一丝尘垢。
但不知为何，也许是先前金身太过耀眼的关系，此时姜封的躯体看起来，竟仿佛是用汉白玉雕琢而成的一样。
沉重坚实之中，又透着一种莫名的温润质感。
而街巷外，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的少年道士却并未多想，双眼中满是兴奋激动的光采。
“佛门金身法，凭肉身硬碰硬，就能强行压制一头异化阴尸……想不到我才刚下山不久，就能遇到这样的奇人异士。”
早先，看到姜封那一身破烂白短袖下，凝固于体表的鎏金光彩在暗巷中熠熠生辉，少年道士就已经是瞪着眼睛目露惊讶之色。
之后看到那一拳贯穿尸邪，抬手镇杀强敌的可怕实力，少年道士更是激动了起来，一边翻动着自己身侧的单肩布包，口中还不断碎碎念着些什么。
“果然，依照师尊指点的方位走准没错……”
“不过还是我的运气比较好，第一个地方就找到厉害的家伙了……”
“得赶紧想办法结交一下，等会过去送点什么好呢……”
确定危机已经过去，少年道士从挎包中取出一小叠朱砂黄符，看起来是正在组织语言，想要上前与窄巷内的青年人打声招呼。
但就在这时，原本刚要趋于平和的气氛，却被一声尖锐而沉重的枪响打断。
回头一看，却见到身边一身制服，头戴微型夜视眼镜的杜队长手中，黑洞洞的手枪枪口上正飘起一缕青烟，如同薄雾般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瞬间高温之后，枪口边缘的微红色尚未褪去，足以证明那声巨响的来源所在。
杜队长微抬的枪口所指，大致正是朝着窄巷而去的。
少年道士心中霍然一惊，下意识为那巷中独斗尸邪的青年捏了一把汗。
因为他心中清楚，青年借助吞服丹灵之气强行开启佛门金身，若是金身效果尚在，自然是无惧枪弹的。
但若是吞服的灵蕴能量耗尽，刚刚退出金身状态的他，必然正处于虚弱期。
若是没能躲开，被热武器从背后击中要害，其后果恐怕就算是不死，后半辈子也得在病床上度过了。
除非，少年道士认为，除非他的师尊愿意出手救治。
那样，只要还吊着有口气在，一颗丹药后保管能重新活蹦乱跳。
毕竟，他自己就是这样多年修行过来的。
不过再仔细一看，少年道士这才注意到，杜队长的枪口是向上仰起的。
这个角度，自然不可能是冲着窄巷而去的，目标只有可能在更上方。
少年道士目光顺着枪口所指的方向上移……
而另一边，巷道之中的姜封却比小道士更快一步，目光穿过头顶狭窄的空隙，落在了邻近的四层居民楼楼顶。
那里，在水泥外墙边缘破败的楼顶上。
站立着一道看不清衣着与面貌的细瘦人影，正于高处俯瞰着下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