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告别小孩之夜
等点完外卖，我坐到他身边开始读习题，他在我做题的期间又抱起小猫和它玩起来，可能是瞟到了卧室里我放到床上的衣服，他突然问：“你要出门啊？”
“明天有点事。”我简短地答道。
“噢……”他轻轻地按着小猫的爪子，顿了顿后漫不经心地说：“是很重要的事吗？今天还要准备穿什么呢。”
我划线的手略作一滞，而后我笑道：“也不重要，只是随便整理一下衣柜。”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该不会要相亲吧？哥现在不是还没女朋友吗？”
“那……”我嗔怪地看他一眼，忽然感觉耳朵有点发热：“也不是。都说了不是重要的事。”
“好啦好啦。”原本以为他说完这句话这个话题便终止了，哪知他又继续道：“不过我觉得哥穿平时穿的白衬衫就很好看，看起来又干净又大方，而且像高中生一样清爽哦。”
听到这句话后我怔了怔，而后抿嘴一笑：“还像高中生，你是在夸自己吗？”
“我是说真的，哥是娃娃脸诶，估计现在穿上校服混到我们班里上课都没人会怀疑你的。”他认真道。
嘴角的笑忽然有些沉重起来。怎么可能没人怀疑呢？哪有高中生像我这样死气沉沉。我只说：“好了，快看题吧。”
等给他讲解题目时也总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我瞟他一眼，发现他的视线飘飘荡荡地落在我的浴袍上，我这才意识到不妥，便趁他做题时换上睡衣。
讲完题晚餐也正好送到，徐向屿欢天喜地地拆着餐盒，脸上的笑幼稚得像七八岁的孩子：“忙了一天就盼这口啦。”
我也情不自禁跟他笑起来：“真羡慕你，这么容易就可以开心。”
“嗯？”他把注意力从晚餐上转移，抬头问我：“哥不开心吗？怎么了？”
我有些后悔说了刚才那句话，摇摇头坐到餐椅上说：“没有。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别多想。”
“唔……”他拿起筷子，却没急着吃饭，转而略显郁闷地说：“哥老是把我当小孩，什么都不跟我说……”
我笑了笑：“你不就是小孩吗？”
原本是和他开玩笑，哪知道他听罢眉目间浮现出一股郁郁寡欢的情绪，放下筷子说：“小孩怎么了？小孩也会骑车，也会做饭，也会照顾小猫，所以哥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跟我说。”
我见他较起真，便顺着他说：“好啦好啦，知道你会的多，但我真的没有不开心，快吃饭吧。”
他吃了一口菜，又不甘心地停住筷子再次强调：“哥有什么烦心事真的可以告诉我。”
“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对他笑道。
他这才被哄得高兴了些，打开一罐酒递给我：“你也尝尝这个，很好喝的。”
我并不常喝酒，因为不喜欢酒的味道，不过抿过一口后我发现这罐酒果味更重，味道也很甜，确实和徐向屿说的那样像普通饮料。
“确实很好喝呢。”我夸赞道。
他听到我的称赞后笑得更灿烂了些，拿起自己的酒对我说：“干杯！”
我们边吃边聊，一般我们聊天都是徐向屿讲学校发生的事，我也很爱听他讲，觉得听一听他身边发生的事自己也会跟着变年轻。但聊天的过程中我也在思索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中隐藏的意味，他那么着急地想证明自己不是孩子……
我无奈地想：那不就是孩子吗？
虽然仍然无法确定他对我有怎样的感情，但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于是谈到恰当处我问：“向屿，你现在有交女朋友吗？”
“嗯？”这个问题似乎让他倏然警惕起来，他挺直腰摇摇头：“没有，好好的问这个干嘛？”
“不用瞒着我嘛，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哥说啊。”我对他笑起来。
他垂下眼睛，略微放低声音说：“真的没有……”
“这样啊，看来现在的高中生都忙着学习呢，不像我们上高中的时候，班上有好多谈恋爱的。”我装作无意地说。
“哦……那……”他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果真如我所想的那样问：“那哥上高中的时候也谈恋爱了吗？”
我点点头，他眼中的光稍稍黯淡了些，声音也虚浮起来：“哥喜欢的女生应该很不错吧？”
我没料到他的情绪会如此明显地低迷下去，顿时有些心疼他。但既然他表现成这样，我便更肯定了心里的推测，因此只得继续说下去：“嗯，是很温柔的女孩子……对我也很好。”
“这样啊，真好呢。”他简短地说了一句，笑容中掺杂上前所未有的苦涩。
餐桌上寂静片刻，我感觉吃到嘴里的饭菜都没了味道。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不过早点断掉他的念头总比等他对我感情越来越深要好吧。
见他半天不吭声，我又对他笑道：“其实不谈恋爱也挺好的，你现在正处在关键期呢，好好学习吧。”
“我知道，真是的，老师一天到晚都这么说，哥也这么说。”他撇着嘴埋怨完便昂头喝起酒。
我无奈一笑：“为你好嘛。”
自从谈论过这个话题，徐向屿就变得缄默起来。我努力找着新话题，试图让餐桌上的氛围没有那么悲惨，可是他一直保持着郁郁寡欢的状态，并不像平时那样热衷于接我的话茬。果然还是小孩，我心想：遇到点挫折就把失落两个字写到脸上，倒也挺可爱。不过小孩的感情应该来得也快去得也快，过一段时间他或许就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了。
虽说是这么想的，但眼睁睁看他陷入难过的境地，我还是有些自责，无言的时分便喝起他给我的酒。由于酒味不浓，我并没在意自己喝了多少，等头稍微有点晕眩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喝了大半罐。活到现在我并没有喝醉过，因为喝醉的人必然要麻烦别人。每次喝酒都是浅尝辄止，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少，如今看来应该不多。
因为今天是和很相熟的徐向屿喝酒才忘了控制，我感到惭愧，趁眩晕感还不太严重时对他说：“向屿，我好像有点醉了……”
他听到这句话好似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些，立刻前倾着身体关切道：“怎么了？头很晕吗？可是这个酒度数真的不高诶……”
“可能我真的很不擅长喝酒吧……抱歉，我得去躺一会儿……”我说着起身，他凑上来扶住我，随着我向卧室走去，边走边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小，早知道就不让你喝了。”
“不怪你。”酒的后劲很足，我说完这句话感觉有些恶心，脚也像踩棉花一样开始找不到重心。虽然这种滋味不好受，但于我而言却是新奇的体验，所以我确实没有怪罪于徐向屿。
他扶我躺下后乖乖蹲到床边，眼巴巴看着我问：“很难受吗？我给你去买解酒药吧。”
他起身时我拽住他，对他温和地笑了笑：“没事的，躺一下就好了。你接着去吃饭吧。”
“哥这样我怎么可能能放心吃饭啊……”他沮丧地垂下头嘟囔：“今天什么都不顺……我给哥倒点水去。”
他说着起身走出卧室，而我还没等他端水进来就昏昏沉沉地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起来，想到今天应该去参加同学聚会，便打算去换身衣服。谁知道走出几步就莫名跌倒在床边，脑袋被一种麻木感包围，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出了什么状况，还想站起来往衣柜走的时候有一个人从门外走进来：
“你怎么起来了啊？要上厕所吗？”
我愣愣地抬头：“你怎么来我家了？”
“嗯？”贺舒泽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困惑：“咱们刚才还一起吃晚饭呢啊，你喝醉了。”
“哦……不好意思啊……”我赶紧道歉。
他的笑声夹杂着无奈的情绪，他把我扶到床上后蹲在我面前问：“你现在还没醒吧？再躺一会儿？要喝水吗？”
“呃……”他后面还说了一些话，但是我的注意力不是很集中，所以没听明白，不过我知道他是在关心我。我直直地盯着他，想要把他看清楚一点，可是大脑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视线所及之处也不太清晰。我拍拍自己的脑门烦躁道：“我这是怎么了……我……好晕……”
他握住我的手，耐心地解释：“不是说了吗？你喝醉了，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的语气越温柔我越懊恼，我为什么会在他面前出糗呢？我怎么什么事都做不好？想到这些我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便不由自主地掉下眼泪，边哭边向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还要你照顾我……”
他见我哭泣大概有些惊讶，连忙伸手替我擦眼泪，还柔声安慰道：“这没什么啊，别难过。”
他的手大而温暖，愈发让我觉察到自己的心正蜷缩成很小的一团，我抽泣着说：“不是的，你不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好。”
他又说了几句安慰我的话，但我并没有听进去，眼泪依然不受控制地往外流。他一开始还用手指小心地把眼泪从我脸上拭去，后来则直接用手掌给我擦泪，见我哭得这么厉害，他有些无措地问：“你怎么这么难过？发生什么了？”
“就是……感觉好累，每天都好累……”我垂下头嘟囔着连自己都不太明白的语言：“感觉……没什么意思……如果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可是也不知道想要什么，不知道每天在做什么……不想继续了，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大概听得一头雾水，保持着蹲在我面前的姿势呆呆地看着我。我忽然又埋怨起自己刚才的抱怨，为什么要让他和我一起烦恼呢？反正连自己为什么烦恼都说不清楚。想到这里我愈发自责，便哭得更厉害。
哪知道他突然伸出双手环抱住我，拍着我的背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别难过了，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我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声音透过胸口落在我耳中，有一种低沉感，能够把我心中汹涌的不安尽数镇压下去。但旋即另一种委屈的情绪又滋生出来，我猛然发觉他此刻离我这么近，可我却不敢回抱住他。
平日里积攒的情绪在他的怀抱中终于溃不成堤，我边抽噎边断断续续道：“我……我好想你……”
“嗯？咱们不是经常见面吗？”他问。
高中时是每天都见面，但是……我透过泪水去看贺舒泽的脸，发现他好像确实要年轻些，顿时糊涂起来。我捧起他的脸，凑近他想看得清楚些。
他的面颊在我的手掌下有些发热：“干什么……”
“你……你的作业写完了吗？”我克服着强烈的眩晕感问。
他愣了片刻才老实答道：“没，没呢……你睡着了我再去写……”
“不行……现在就去写……”我推搡着他口齿不清地说：“不写作业怎么考得上大学呢？”
“什么？”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我的老师吗？”
“我……我不是……”我揉起麻木的头，忽然想起来我确实是老师，想起来上课时乱成一片的学生，想起同事投给我同情的眼神，想起陈思言被他父亲带走我却无能为力，眼泪再次流出来：“我不是个好老师……”
他见我又哭起来，手足无措地重新拍起我的背，柔声细语道：“我会去写作业的，我会听你的话。”
他手上的温度从我的后背传向全身，我在这样的舒适感中却愈发觉得悲哀。贺舒泽对我太好，可我根本不值得他这样，我只是一个偷偷喜欢着他的卑劣的人而已。
“对不起……我不应该……不应该看着你的照片，觉得难过的……”我抽泣着说：“我应该真心替你高兴的……对不起……”
我听不清他又说了什么，只能听到自己的哭泣声，还能感到他一直拥抱着我。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的意识开始渐渐涣散，可能也确实靠在他肩上睡了片刻。半梦半醒间感到他把我放到床上，离开他温暖的怀抱后空虚感突然向我袭来，让我从困倦中挣扎出来，下意识紧紧抓住他。
“哎呀……”他的身影顿时僵住，片刻后他回头轻声笑道：“谁是小孩子啊……”
他躺到我身侧，我见他如此顺从我，脸颊又流过温热的泪。他抱住我无奈地叹息：“怎么我越听话你哭得越厉害啊？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我摇摇头，哽咽道：“是我的错……”
他轻轻揉着我的头发，声音温柔地拂过我耳边：“不是你的错，快睡吧。”
我被他身上散发的温度包裹，他呼出的气流极近地掠过我的脖颈，让我的大脑更加晕眩。我知道我不该离他这么近，但闻着他近在咫尺的气息，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我因此而对自己产生强烈的厌恶感，止不住地一直啜泣。
他把我搂得更紧，身体却突然有些僵硬：“啊，你……”
我知道他察觉到了我的不正常，顿时更觉窘迫，下意识捂住下面呜咽道：“不是的……”
他半天没有动静，我以为他讨厌我这样，正哭得昏昏沉沉时，却感到他抚上我紧绷的手。
“别哭了……我可以帮你的。”他的声音很轻，透出一股谨慎。
我摇摇头，他却已经把我的手拿开，轻轻抚摸上我。但我还是抽噎着抓住他的手，含糊不清道：“不行……不能这样……”
他的手略作一顿，我以为他打算停下，哪知他变本加厉起来。意识被搅得愈发涣散，他的声音在我听来已经变得有些不真切：“为什么不行？安慰你而已。”
“因为……因为……”我勉强思索着究竟为什么，在脑袋里浮现出答案的一瞬间，我不住抽噎：“你不，不喜欢，我……”
“怎么会……”他的气息极为温柔地拂过我耳边：“我喜欢你。”
我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实在无法进行思考，只想全然依偎在他怀里。我紧攥住他的胳膊，调动残存的意识组织语言：“等一下……贺舒泽，我……我要……”
他猛地停下，我刚以为他的安慰就到这为止，却没想到他突然更为用力。
我急得哭出来，慌忙想把他的手拨开：“真的……不行了……放开……手会脏……”
“没事的，放松就好。”模模糊糊地听见他喃喃。
有一瞬间我的一切思绪都陷入麻痹，我只知道紧紧抓住贺舒泽的胳膊，他的体温可以驱逐我的所有不安。我感到他抚摸过我的后背，用很低的声音问：“你到底觉得她多不喜欢你……还会嫌你脏？”
待我的呼吸趋于平稳，他伸手擦擦我眼角残存的泪水，顺带捏捏我的脸颊：“看起来终于有点气色了……现在好受点了吗？”
我迷迷糊糊地应着：“嗯……”
“那就好，快休息吧。”
“嗯……”
总觉得他最后笑得有些苦涩，但我实在太疲倦，靠在他怀里很快就被困意支配。也不知道是我的想象还是确实如此，我感觉他一直在离我面颊很近的地方注视我，气息就呼在我脸上，有些发烫。我以为他要吻上来，可是直到我的意识彻底丧失，能感到的也只是他呼出的若隐若现的气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