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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师从飞霜白日贯长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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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下面……流了好多血……”

    只见她的褐衣裙摆上,染了一大片锈色血污。

    她心中惊惧:“师父,我是不是得了绝症,要死了?”

    世人皆畏死,姬小松此时害怕并不奇怪。

    如不是冤案缠身,当年她伤心欲绝,也就随母亲去了,今日的勤学苦练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洗净满身污垢,清清白白地去见亡母。

    几年来,她也曾偶感风寒之类,休憩上五六日,便可痊愈,可这一次的病痛来势汹汹,有极为古怪,姬小松心中没底,眼泪情不自禁地涌了上来。

    雪飞霜望着她青白的脸色,淡淡道:“怕什么,你若死了,我便陪你一起死。”

    他起身,出去舀了一碗水。

    泉水冷冽,姬小松摇了摇头,蜷在石床上颤抖。

    雪飞霜的态度,一直是介于疏离和亲密之间的地带。

    说他什么都不在乎,可他当着天下人的面,明火执仗,带走了她这个人人喊杀的小妖女,甚至为了她,和对他有师恩的贺年客决裂。

    他不在乎的,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江湖仇怨。

    在乎的,是这个曾愿为他舍命的孩子。

    没有谁生来无情,但天生对感情的迟钝——是存在的。

    半夜,姬小松似乎觉得疼痛缓和了些许,她转身想告诉师父,可榻的另一侧空无一人。

    这么晚,师父会去哪?

    她爬起身,迈着漂浮的步伐走了出去。

    终年飘雪的青眉山谷安静地伏在夜空中,天上落下几颗孤星,青年玉立在洞穴前,雪花被风托着,飘过他寂寞的身影。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下意识的偏头。

    侧颜动人,姬小松呼吸一窒:“师……师父。”

    雪飞霜白袖一挥,风停雪止,谷中似乎温暖了许多。

    但他还是说:“外边冷,回去。”

    “师父,我出来是想和你说,我好些了。”

    姬小松的目光掠过他,微微一怔。

    是两口紧依着的棺材。

    她眼一热,匆匆进了屋。

    再久留下去,她会忍不住嚎啕大哭的。

    姬小松窝在床上,透过窗看那一轮皎洁的月,心里那个隐藏的悲伤小孩终于露出了马脚。

    师父……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用漠不关心的语气,说出来最叫徒儿动容的话呢!又为什么对名和利、生和死,都不放在眼里,却愿意和我一起待在黑洞洞的棺材里待一辈子呢!

    姬小松合上眼,留下一片模糊的泪痕。

    哭得难受起来,腹中的疼痛竟减轻了些许,她哭着哭着,身子一歪,倒在床上睡了。

    又过来一会,雪飞霜走了进来,他把被子给她盖好,轻轻地叹了口气。正欲出去练剑散心,忽地,手腕被拽住。

    被底传来一声呜咽:“师父,你不要走好不好?”

    姬小松睡意不深,雪飞霜近来时,她便醒了。

    她顺势坐起,倚在雪飞霜的身上,除了一个劲儿的哭唧唧喊师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雪飞霜身子一滞,坐回石床上,轻柔地抚摸窝在他怀中抽泣的小脑袋。

    “松儿,我说过,是生是死,我始终是陪着你的,所以不必怕。我们活着的时候,每一天都在尽力地活着,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人人都要死,我杀过不少的人,也早料到终有一天会和他们的命运一样,来迟来早又有什么分别呢。”

    在他的抚摸下,姬小松轻轻闭眼:“师父,你因为什么要杀人?”

    雪飞霜哑然,摇了摇头:“师父叫我杀,我便杀了,我和他们无冤无仇,哪有为什么?”

    “那他们一定是和师公有仇。”

    “我不知道。”

    “师父,那你会让我杀人吗?”

    姬小松话脱口,又想:“我重病将死,说这些做什么。”

    雪飞霜道:“我授你武艺,是为了让你有自保的能力,不受坏人的欺负。你希望,你杀人救人都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像我似的,盲目拔刀。”

    良久,沉默。

    一夜,姬小松便睡在雪飞霜的怀中,她梦见她回到了年幼的时候,母亲带着她上山砍柴,母女俩笑靥如花。

    她梦见,迷亭姝的死状,白骨凄凄……

    雪飞霜见她陷在梦中颤个不停,指尖抵眉心,为她安息恶魇。

    于是,骇人的画面消失不见,随即而来的是雾气弥漫的青眉天池,姬小松看见,师父浑身湿透,她这才发现,原来师父是名男子……

    雪飞霜见姬小松忽然安静了下来,唇边浮起天真的笑容,奇怪她梦见了什么。

    或许,她心里边是期待着师父是个男子的。

    次日。

    雪飞霜决定带她出谷觅医。

    江湖中有名的神医,当属“唯死不救的”良无心,良无心只看疑难杂症,若遇到了一般的疾病,他也会救,只不过他会先下毒,待病人死去活来之际,他再开药,“唯死不救”的名号就此而来。

    当年贺年客残疾,便想找良无心医治,然而良无心神出鬼没,一年半载,居然也没有找到。雪飞霜曾听师父说起良无心此人,决心一寻,若是寻到,说不定还有转机。

    刚下到半山腰,遇见一砍柴的樵夫。

    这樵夫登时认出了雪飞霜,他连忙放下柴,下跪磕头:“哎呦,是神仙大人啊,小人姚家老汉,叩见神仙大人,神仙大人……”

    雪飞霜见这樵夫举止怪异,面露不解。

    多年前,姬小松躺在小虎的背上,初次随雪飞霜上青眉山,二人加一虎,被砍柴的樵夫偶然间看见,樵夫性愚,见雪飞霜仙姿玉貌,与虎为伴,还道是神仙亲临,当即回家告诉老伴。

    夫妻俩心地虔诚,照着雪飞霜的模样雕了一座白瓷小像,日日参拜。

    今日又得见仙容,姚老汉激动不已,这才连连叩拜。

    “老人家,我不是什么神仙,”雪飞霜道,“这是我徒儿,我们下山来,是为了给我这徒儿看病的。”

    姬小松也道:“是啊老伯伯,我们是为求医的。”

    姚老汉看姬小松生得水灵,好似那仙人身边的童子。

    又听雪飞霜说童子有病,他没想到神仙也会生病,大惊:“是何症状啊?”

    姬小松如实讲述。

    姚老汉了然,哈哈大笑:“人之常情,这算什么病。仙人,你且随我上我们家去,这种‘病’我老伴最会治,不出十天,仙童便能痊愈啦。”

    雪飞霜:“此话当真?”

    姚老汉只当他落入凡尘,不明女子病痛,连忙拍着胸脯保证:“仙人放心,绝无虚假。”

    姚老汉就住不远处的小村庄里,他为人古道热肠,沿途中不停地讲他们的日常趣事,雪飞霜不言不语,姬小松却兴致勃勃。

    姚老汉说道:“你们当真不是神仙?”

    姬小松见他好玩,存心逗乐,偷声说:“我师父呢,是天上的九天神尊,下凡救苦救难,我是他不成器的凡人徒弟。老伯伯,你有什么烦恼啊,告诉我们,说不定神仙显灵,就帮了你呢。”

    姚老汉被她唬住,叹了口气:“老汉今年八十又五,有什么烦恼看不开的,哎。”

    “那为何不停叹气?”

    “我的女儿,不见了啊。”

    姬小松:“什么?”

    还有一段路途,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得有一人倾诉,姚老汉打开了话匣:“这事儿,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我女儿月珠十四岁芳龄,隔壁村刘地主家的儿子为人好,样子也没话说,我们做长辈的,便私自做主,把他们俩凑成一对,没想到的是,月珠宁死不从,一次吵坏了嘴,她就跑了出去,再也没回来过,三个月过去了,仍旧音讯全无,这不是失踪是什么?”

    “事出有因,月珠姑娘也不一定是失踪了呀,她或许有了心爱的男子,不肯服从你们的安排,和心上人私奔了。”

    “当然……我和老伴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但……”

    正说着,离村子已然不远。

    姚老汉忽然瞳孔睁大,撒下二人,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晚,青眉山四季积雪不化,映在夜空中,呈现出蔚蓝的颜色,乡村约有十几户人家,错落于山脉之间。

    姬小松见姚老汉突然加速,朝不远处一望,只见有一户人家的屋顶上飘散出浓黑的烟雾,仔细瞧,隐约有火星伴随着闪现,阴风刮过,黑烟更浓了。

    “师父,着火了,我们快去帮忙!”

    二人赶到时,火光漫天。

    姚老汉坐在地上哭号:“老伴啊老伴,咱们是造了什么孽!女儿不见了,你也要先我一脚离去,你好狠的心啊!”

    草屋构造结简,很容易烧毁,许是炊事时灶台翻倒,点燃了柴火,烧成如此。火势越来愈大,近邻闻风而出,忙提水桶灭火,可也只是强弩之末,众人眼见着火苗愈蹿愈旺,谁也无能无力。

    雪飞霜一挥白袖,挡去了四溅的火点,他问:“你夫人是否还在里面?”

    有一快横木倒下,里边一丝声音也没有,想来老伴也不活着了,姚老汉痛失家妻,哭个不止:“活不成了,这么大的火,活不成了。”

    雪飞霜把姬小松护至安全之地:“你在此等我,我去救他夫人。”

    “师父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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