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山长水远蓬莱寻仙客
众人一望,青年有如从天而降,一袭白衣,惊艳世尘。
李行之惊叫:“柳姑娘!”
李魏顺手打了他个耳刮子:“娘娘娘的叫什么,你娘早死了,武功废了,眼睛也瞎了么,看不出这他么是个爷们。”
因十二楼惊鸿一瞥,李行之便把柳姑娘奉为九天玄女一般,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他虽是个花花公子,在面对梦中情人时,也不免郝然。
雪飞霜自幼居住冰谷,阴盛阳衰,单凭容颜,若不近看,极容易混淆性别。
李魏不看容颜看筋骨,自然一眼辨出。
幻梦破碎,李行之痛心疾首:“柳姑娘,你怎么变成男儿了……”
不仅如此,他念念不忘的柳姑娘居然!
李行之白眼一翻,恨不得晕死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雪飞霜毫不避讳地走到血淋淋的女孩身边,皱了皱眉,拉住了她的手。一抹冰凉沁人心脾,姬小松一颤,就要把手抽去,强颜欢笑:“姐姐……别碰我,别碰……脏。”
满手的血污,确实不大干净。
雪飞霜道:“我不嫌你就是了。”
他自然而然的举动,却令众人万分惊恐。
大家都在等着这身分立场皆不明的白衣青年重蹈迷亭彩衣的后尘,然而,平平淡淡,什么都没有发生,二人呢喃低语,竟视在场英雄于无物。
雪飞霜边拉着她那只令天下英雄生畏的左手,边拔出了插在她胸口的剑,姬洞天惶急之下,剑刺得并不深。
雪飞霜蹙眉道:“他要杀你,你就不知道躲一躲么?”
血从肩头涌出,姬小松却不觉得痛了,话语中还有几分苦中作乐:“我这辈子笨得要死,若有人要刺你,我毫不犹豫地就挡下来了,可换到自己身上,反而不怎么灵光。”
雪飞霜想起在问剑山庄她为自己挡下郎和一掌,心中动容:“你那三脚猫功夫,我……我才不稀罕呢。”嘴上仍不留情,声音却渐渐小了。
雪飞霜把剑拔出,看也不看,反手回掷过去。
稳稳地钉在姬洞天面前的酒碟中心。
姬洞天面如土色,两边的家人连忙围在他的身前,咋咋呼呼:“何方妖人!报出名姓!”
姬洞天已喃喃吐出了白衣青年的名号:“青眉……雪女……”
众人只见那青年不过二十来岁,肌肤胜雪,清丽脱俗,与素有“君子仙姿”之名的迷亭君在同立,竟更胜几分仙意,料想,也该是仙门子弟。
姬洞天这么一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传闻中杀人如麻的雪女居然是这样一位绝世青年。
姬洞天站了出来,目露凶狠:“我是这不孝女的亲舅舅,她已害了两条人命,我清理自家门户,你凭什么要管!”
江湖中一向有自清门户的传统,纵是迷亭君,也不能越过规矩,去管理其它门派的小辈。
众人觉得姬洞天此言不无道理,登时指指点点。
雪飞霜无心理会他们,只看着姬小松,问道:“你舅舅刺你一剑不成,还要把你杀掉,你还愿意跟他么?”
姬小松脸色苍白:“他,早就不是我舅舅了。”
姬洞天听道后大怒:“大逆不道!”
姬小松忽然转过身,目光幽冷如冰,死死地瞪着姬洞天。
姬洞天只觉得女孩的目光怨怼,好似一匹雪夜里的疯狼,恨不得将自己连骨头一并吞下,他口干舌燥,忍不住避开那道目光。
“今日,请天下英雄有个见证,我姬小松和问剑山庄再无瓜葛,他再不是我舅舅。”她流出热泪,高高举起十指相扣的手,“……我没有杀人,也没有想过杀人,你们百十来张口,吐口唾沫也把人淹死了,你们就没有想过,若我真的身怀妖术,姬庄主的剑又怎么轻易刺中,我就那么傻,任你们造谣污蔑么!”
众人相顾无言。
迷亭彩衣不知伤势如何,被迷亭洞府的家人抬下去休息。
迷亭君吐纳平息后,站起身,走到姬小松的近前。
姬小松见他睫羽微颤,想起迷亭姝的话来,若不是爹爹横插一手,母亲原要嫁给这位伯伯的,她知迷亭君念及故人,轻轻道:“君伯伯。”
迷亭君温声说:“你是叫小松罢,你娘退隐江湖后,与我有过几次书信往来,曾提到你这个女儿,一转眼,竟长这么大了,还和她……长得这么像。”
姬小松红着眼:“君伯伯,我听他们说起过曾经的事情,当年是我母亲对不住你。今日,令千金重伤,绝非我所为。”
迷亭君道:“我信你,可众目睽睽之下,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雪飞霜握紧了她,冷冷道:“若是偏要走呢?”
迷亭君打量着他,沉吟了一瞬,摇了摇头。
姬小松失血过多,又说了许多话,这时不禁摇摇欲坠,雪飞霜已在她栽倒前将她抱入怀中,女孩抓住一丝的清醒,哀恳道:“姐姐,你带我走罢……”
鲜血染红了青年的白衣,无比动人。
“你睡一睡,睡一睡就好了。”雪飞霜道,“我答应你,一定带你走。”
不知为何,素来冷酷的他,竟也说出了柔情的话语。
看到这一幕,纵是双刀门铁面无情的李魏,忽然想起因自己一念之差而枉死的大女儿,也不禁有所动容。
他站起身,招呼儿子道:“行之,天黑了,咱们回全州。”
“好嘞爹,您起驾!”
李行之愿以为是毛头小子把妹妹拐了去,可后来见妹妹毫发无损,又发觉姬小松是个身世凄苦的女孩,心中一软,旧账一笔勾销,此时听到爹爹要走,他连连应声。
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他的柳姑娘,可惜雪飞霜连一个眼神都不舍得给他,李行之只好恹恹而去。
双刀门一走,空落了一席。
李魏行事一向我行我素,姬洞天瞪了一眼,也不阻拦,只要有迷亭君坐镇,姬小松今天就跑不了。
迷亭君道:“这位少侠,你把孩子交给我,我向你保证,迷亭洞府对她绝不为难。你武功虽高,可也敌不过这么多人。姬家姑娘身负两条血债,今日若不留下给个交代,她不能离开。”
“你既说不为难她,又说要她给你交代,我想问问你,她母亲去世,舅舅是个猪狗不如之辈,如今她除了一条命以外一无所有,你拿什么交代?”
见雪飞霜出言不逊,两侧护卫道:“不准对家主无礼!”
雪飞霜冷冷道:“你要拿她的命交代么?”
迷亭君哑口无言,挥手喝退护卫。
怀中的女孩气息微弱,雪飞霜扫视了一眼比武场内。
贺年客昔年为魔教奔波,因果循环,父债女偿,仙门百家虎视眈眈,恨不得直接扑上前来,将姬小松碎尸万段,但大家都敬重蓬莱山迷亭君,他未发话,便都按捺着不发作。
雪飞霜暗自想道:“动起手来,纵然突出重围,他们执意追杀,天涯海角,总也逃不过各大门派的天罗地网,难保有一日我不在,叫他们钻了空子。今日我既护了这孩子,便不能不管她的将来。这迷亭君有君子之义,我若提议缔结一方君子契约,他或许能够答应,也省得在此地作无用的拉锯。”
迷亭君也不信姬小松一介顽童,能无声无息间连害两名武功远胜她的人,只是众目睽睽,倘若他一时心软放过了,恐怕后患无穷,甚至于,江湖中有心之人要诋毁他倒戈魔教。
而这青眉雪女来历不明,偏偏袒护这孤女。
迷亭君僵持不下,想以武力取胜,只听雪飞霜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让我带这孩子走,等七年后,她长大了,再回来找你们,届时是依着江湖规矩比武也好,还是私自了结也罢,都随意。只是,现下你们不能因这孩子年纪小就欺辱了她。”
姬洞天见迷亭君脸上浮现出迟疑,忙跌跌撞撞地跑上前阻住:“迷亭君,你万万不可被此人迷惑,若不乘早除掉妖女,待她长大成人,指定是个祸害啊!”
雪飞霜乜了他一眼,讽道:“你们名门正派就是这么一番作为么,畏首畏尾,连一个孤女都容不下!”
“洞天,退下。”迷亭君叹了口气。
姬洞天还想再说什么,只听迷亭君道:“七年之约,那便依少侠了。”雪飞霜走时,迷亭君扬声道:“君子缔约,切勿失信,七年后武林大会,还望少侠携姬家姑娘如约而至。”
雪飞霜不答,借着微黄的月光,白衣在青碧色的晚空飘舞,好似青鸢振翅,施施然杳无踪影。
众人吸了了口气,皆暗暗心惊:此人轻功绝佳,今日放虎归山,他日江湖再相见,定有一场恶战。
他们心有不甘,却不能不给迷亭君面子,只好点头哈腰,吹捧迷亭君大仁大义,乃群雄之楷模。
只有姬洞天傻了眼:“迷亭君,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迷亭君甩袖,冷声道:“不放她走,传出去我们蓬莱欺负遗孤,你这个做舅舅的庄主虐待外甥女,还像话么!”
姬洞天噤声,半响道:“当年魔教一时心慈,未赶尽杀绝,才养痈遗患,咱们……”
“住嘴!”迷亭君再好的性子,也容不得一再挑战,“你岂可拿咱们与魔教相比,我看你真是年纪大了,脑袋也糊涂了。贺年客昔日做的孽,你我二人再清楚不过,姬小松是他的孩子,能讨着什么好?”
“你是说……”姬洞天目光骤然一亮。
贺年客手中拿捏着魔教的把柄,名门正派不屑于修炼魔教龌/龊的秘籍,可旁门左道却始终惦念,一旦她踏出蓬莱地界,那些蠢蠢欲动的东西,就忍不住露出爪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