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杀师成仁
天色渐暗，山头若隐若现的月光像个害羞的姑娘，蒙着面纱，迟迟才肯露出头。树林里，小鸟们叽叽喳喳的叫声渐渐消失，一切显得异常寂静。
小木屋里，昏黄的烛光下一男一女坐在饭桌前吃饭，各自想心事，沉默不语。
“绾绾，你确定要下山吗？”男人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嗯嗯，幸得师傅真传，如今绾绾武艺精进不少 ，咱们在这南山隐居多年，虽然于练武有益，但是人烟稀少，绾绾实在闷的慌，绾绾也觉得是时候下山历练历练了。”女子笑着回答男人，同时拿着筷子给对面的男人不停夹着菜。
跟着师傅练武十余载，她的武艺确实提升了不少，现今已经习得精髓，不说成为武林第一，保护自己是绝对没有问题。而且，她清楚的知道，男人的武艺是江湖上也算是数得上名号的，她也自然不差。
“那你此行准备如何规划？”男子顿了顿，语气关切。
“嗯～南山而下，自然是去南溪国。”绾绾想了想还是觉得先这样回答搪塞一下他。
否则他又该问东问西了，她还得再想其它理由。
“现在你的武功已至上乘，想必此行也没有几个人能欺负的了我的乖徒儿。”
“那是自然！只有我林绾绾欺负别人的份儿。要是被人欺负我，实在打不过我就跑回来找师傅。”林绾绾只是浅浅笑了，眼底却冷漠的深不见底。话是这么说，可是真到那个时候，又怎么可能呢。
以后，以后的事情谁又说的准，更何况，他都老了，能有多少个以后。
“十年前，那时候你才六岁，小小的一个姑娘，明明是最可爱灿烂的年纪，穿的却像个小乞丐一样，全身上下黑漆漆的跑到我的门前要饭吃，现在想想时间过得好快，有如白驹过隙，十年过去了，师傅也老了，你也长大了。”男人满脸沧桑，花白的头发在烛光下一闪一闪尤其明显。
林绾绾一边吃菜一边听男人怀念以前，略微有些不耐烦。
“也许是老了吧，人就开始怀旧了。”男人猛喝了一口酒继续说着，眼神透出些许黯淡，整个人靠在桌子边上显得有些惆怅，眼神逐渐变得飘飘然，东边望望，西边看看，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师傅当年做错了一件事，就是因为这件事，师傅才选择隐居山野。”
“做错事？什么事情呀？”林绾绾知道他藏着一些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想提，她也不愿多说，只当不知道。但是既然他提了，她也愿意应和他。
她略微表现出好奇的样子，水汪汪的眼睛瞪的更大了，就像一个单纯的孩子，期待着故事的发展。
“现如今天下三分，北辰国势力尤其强大，横跨东西，盘踞于草原与沙漠之上，善骑射，南溪国就是咱们现在南山的所在之地。中间就是一个益州。十年前，益州还是一个大国，北至甘地，南至广锡，加上盘踞于益州的益州岭，也算是山河土地辽阔，当年你师傅我还是太年轻了，要不是因为看不惯上官湫的做法，我也不会起义，更不会被逮人利用，整个兴安城就那样一朝覆灭，尸横遍野，一城百姓无辜惨死，我是罪人啊！”男人说着说着长叹了一口气，又紧接着喝了一口酒，仿佛是在忏悔着自己当年的罪行。
“这等国家大事，和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绾绾偏头，不愿再听，她自然知道兴安起义那件事情，人死不能复生，后悔又有什么用，他还不是赖在这里多活了十余年，既然是直到被利用，为何不去找利用他的那个人复仇，既然躲在这里还要假装受害者，又有什么意义。
林绾绾根本不会同情他，也不愿意多留一丝怜悯给他。
男人坐在凳子上看着门外天上挂着的那抹白月光，朦朦胧胧，不知何时忽然染成的红色，白色的月光，突然就变成了红色。
男人突然坐起身子，摇了摇脑袋，仿佛是为了摆脱那抹让他压抑的血红色。
还没等开口，男人就感觉自己浑身发软，气行不畅，连凳子都坐不住了，不由自主的瘫倒在地。
刚才还半醉半醒的他，此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清醒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好徒儿。“为何，咱俩都吃了饭菜，你却没有中毒？”男人看着林绾绾吃饭的动作不禁疑惑。
“不瞒你说，我等这一刻等了好久！肖易！”林绾绾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可爱稚嫩的脸蛋，此刻冰冷的彻底，看着男人，满脸不屑。
“肖易？你知道我的身份？隐藏这么多年，就为了杀我？真是委屈你了！”肖易这个名字十年前他就不用了，自从住在南山之后，他就早已经改名换姓，对外自称杨咩咩。
“当年，我亲眼看着你杀了我的母亲，却毫无办法，如今，让你苟活了十年，你也算是赚了。”林绾绾看着现如今躺在自己脚底打滚的肖易，不禁唏嘘。
“虽说，当初兴安起义是我挑起，但是当时早已经被他人暗中勾结，造成的屠城之举属实是我没想到的，要说杀人，我确实杀过一人，林潇潇。”肖易躺在地上回忆着当初楠楠细语，又像是在解释什么。
林绾绾听他这话，冷哼一声，罪恶就是罪恶，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林潇潇是你娘？”肖易惊叹着自己推算出来的结果，对着林绾绾大声叫喊，试图从她的口中得到求证。
“对，林潇潇是我娘，世人皆知林潇潇没有孩子，但我确确实实就是林潇潇的亲生孩子，当时要不是管家为了护着我，将我藏身于菜窖当中，我又岂能从你们这些恶魔手中活下来，我只能躲在躲在那个地下的小黑缸里，耳边时不时传来兴安百姓们连绵不绝的哀嚎声，每次想起来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我就更加恨你。”林绾绾索性放下筷子，娓娓道来。
既然他都快死了，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对了，你刚刚问我为什么我没有中毒，那是因为，饭菜本身就没有毒，我是在你筷子里下的毒，蚀骨软筋散！”
“我的好徒儿真真是长大了，有本事了。师傅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肖易运气将自己筋脉暂封，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跨步上前直抵林绾绾，林绾绾随即闪身，院内竹林间唰唰作响。
林绾绾借势掏出软剑横空舞出剑花，这凌波剑的精髓就在于凌波二字，无影无形，凝气于剑尖，剑花落下，无声无息，一时间周遭便形成一股剑气，落叶作响。
肖易因为中毒，虽不能动气，但是走位熟练，轻而易举躲过了林绾绾的剑式。
哈哈大笑道，“小丫头，你说你恨我，却还是没骨气的学了我的招式。”
听见这话，林绾绾更是气的牙痒痒。她就是没骨气，就因为没骨气，她才能苟活这么久，才能等到这一刻亲手杀死他，才能有机会找出所有凶手，一个一个杀了。
恍惚间，远处肖易拿着剑直指林绾绾，剑气四射，人影朝她冲来，不得多想，林绾绾提剑，两剑相错，不分伯仲，不同的是，肖易倒下了，一滴鲜血从林绾绾剑尖无声滑落。
“丫头，你现在已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不枉我多年教导”
肖易满脸欣慰，既然欠了这孩子一条命，现在也当是还了，他也能少些罪孽，去了地府也能少条索命的鬼。
他又何尝没有悔恨过当年呢，要不然也不会放弃一切远离纷争来这山上隐居。既然有因必有果，他宁愿死在自己徒弟手里了结这桩恩怨。
林绾绾看着躺在地上肖易沉默不语，缓缓蹲下来探了探他的气息。
她小时候亲眼看见肖易杀了自己的母亲，怀着恨意，沿路乞讨不远万里找到这里，因为自己年幼，只能假装孤儿，骗取他的信任，再另寻时机，这个时机等了十年，现在他已经毫无用处，既然选择下山，正好在今天将他了结。
还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林绾绾问他叫什么，他顿了顿，只说自己姓杨，林绾绾好奇怎么会有人姓“羊”，随口而出“咩咩”，从此，他的名字就叫“杨咩咩”。每次一叫杨咩咩这个名字，两人都会弯腰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这些快乐都是假的，都是她装出来的。
她从来没有一天开心过，只有肖易自己觉得开心。
她对肖易的恨一直隐隐藏在心底，从未表现出来。
如果不是当初肖易杀了自己的母亲，她不会成为孤儿。
就算背后另有其人，但是发起人是他，也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他死也是因为他太蠢了，所有事情，有因就会有果，既然他十年前种了因，哪怕躲在山上，也应该想到他自己会有这一天。
林绾绾看着肖易的尸体，艰难的扯出一点笑意，复仇之后貌似也没有很快乐，因为她还要揪出更大的鬼。
翌日，南山木屋后多了一座坟头。
坟头的墓碑上刻着“杨咩咩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