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唤朕峥郎
赵御女心底如何盘算暂且不提。
且说钟粹宫里,此时正是良辰好景、春宵帐暖。
风连着风,雨接着雨,浪打着浪。
裴璎的眼角一度溢出泪水,被人或是凶狠、或是温柔地吻去。
终于,雷霆暂歇,风雨暂停。
茜色绣四合如意纹织金锦帐内,秦峥舒服地靠在枕头上,裴璎则被他揽在怀中,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乖巧得任他把玩。
秦峥亲了亲她的发顶,问:
“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璎娘承诺给朕的同心结怎么连影子都没有,该不是忘了吧?”
“嫔妾怎么会忘?陛下乱冤枉人。”
裴璎的声音又小又娇,听得秦峥心头发软。
他又问:
“璎娘既然说朕冤枉人,那好歹要给朕看一看同心结的影子呀?”
怀中人的身子明显一僵,而后是一句:
“陛下着什么急?嫔妾编好了自然会呈给陛下的。”
秦峥的眼睛微微眯起:
“若朕现在就想看呢?”
“那嫔妾拿给陛下看就是了。”
说完,她手上用力一撑,坐起身来,而后身子往后一探,拉开枕头后面的抽屉,从中取出了一枚编到一半的同心结,递到了秦峥手中。
秦峥把这同心结拿在手里,眉心却微微皱起:
“都一个半月了,就只编了这么点儿?”
语气里带了显而易见的责怪。
裴璎闻言,含羞带怨地剜了他一眼,而后不发一言地披上衣服,掀开帐子,光脚踩在地上,往妆台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做什么?”
秦峥从帐中探出身子,如是问她。
裴璎却好似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走到了妆台前,拉开妆台一侧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匣子。
然后低着头,抱着那小匣子回到床边儿上坐下。
秦峥挑了挑眉,眼看着她将那匣子打开,才发现匣中竟都是同心结。
大多是玄色和红色的,还有少数几个黄色的。
只是奇怪的是,全都没有编完,最多也只编到了一半儿。
秦峥在匣子中翻翻捡捡,好奇地问:
“都是你编的?怎么没有编完?”
裴璎没有说话,唯有“滴答”声响起。
而后,就是眼泪一滴接一滴地落在匣子上。
“怎么哭了?”
秦峥放下手里的那枚同心结,单手轻轻将她的下颌抬起。
裴璎的眼眶都是红的,泪珠挂在睫毛上欲落不落,嘴唇被牙齿咬出了印记,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了哭腔:
“陛下陛下冤枉人。”
秦峥这才想起自己先前的误会,和因这误会而生的冷淡。
他心中叹了口气,略带了些懊恼,轻轻拭去裴璎眼角的泪水,道:
“是朕不好,朕不明就里,错怪了你。”
裴璎张了张嘴,嘴唇颤抖片刻后,才听她道:
“陛下是天子,天子怎能认错。”
秦峥本就感动于那一匣子同心结,听到这一句,心底更是软成一片,柔声道:
“朕是天子,也是你的夫君。夫君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如何不能认错?”
他想哄着面前人破涕为笑,却不料,裴璎听过这话后,哭得更凶了。
秦峥叹了口气,将人揽在怀里,柔声哄慰了好一会儿,这才让裴璎渐渐止住了眼泪。
他松了口气,随手从匣子里取了玄色的同心结出来,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这些同心结为何都没有编完,璎娘告诉朕可好?”
裴璎细声细气的:
“编同心结好难。嫔妾每每编到一半,就发觉有编得不好的地方,只好取了新的线从头再编。先前编过的这些,嫔妾编着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陛下,故而也不舍得扔。不知不觉的,就存了这么一匣子。”
说到最后,她脸颊两侧已经飞起红霞,和着眼尾的红潮,无限的引人怜惜。
秦峥听得又是感动,又是惊讶。
他把手里那一枚同心结翻过来覆过去的看,眼神在其上逡巡了无数次,却愣是找不到一点编得不好的地方,于是问道:
“这枚同心结,璎娘觉得哪里不好?”
裴璎伸出纤细修长的食指,指向同心结的一处不起眼的细节:
“这里,编得太紧了些。”
秦峥秦峥没看出来
他放下这枚,又从匣中取了另一枚出来,问:
“这一枚呢?”
裴璎道:
“黄线配红珠子,有些俗气了,配不上陛下的气质。”
行吧
秦峥放下这枚配色俗气的,再度取了一枚,问:
“这一枚呢?”
裴璎指了指同心结的最左侧,又指了指最右侧:
“这两处不够对称呢。”
秦峥盯着看了许久:
“还好吧?璎娘是不是有些太吹毛求疵了?”
裴璎立刻坐直了身子,柳眉倒竖,一副认真执拗的模样:
“送给心上人的东西,总要尽善尽美才好,怎么能说吹毛求疵呢?”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在秦峥耳中,令他再度喟叹了一声。
他忽然就想起了卫临从庆州带回来的那枚同心结,被他扔到裴璎脚下的那一枚。
那一枚,不仅不是裴璎亲手编的,样子也不如匣子里的这些精致。
她当初,不过是敷衍姜家那小子罢了。
唯有面对朕时,才会如此用心
这样想着,他将手中的同心结放回匣子里,盖好盖子,而后将匣子郑重其事地放在自己枕边。
“陛下这是?”
裴璎有些诧异。
秦峥亲了亲她的头发,才道:
“既然是送给朕的东西,自然得由朕小心收藏。”
“可是这些,都编得不够好。”
裴璎的声音很轻,如同一片羽毛落在了秦峥的心头,让他心头痒痒的、又有些酸。
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
“朕觉得,每一枚都很好,每一枚朕都喜欢。”
裴璎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而后整个人往前一扑,投进他怀中,声音里仿佛带了泪意:
“陛下真好。”
秦峥亲了亲她的头发,低声在她耳侧道:
“朕还可以更好。”
再后头,就是温柔的春风,绵绵的细雨,湖水一波又一波地泛起涟漪。
忽然,有沙哑的声音自帐中响起:
“璎娘,唤朕夫君。”
而后是女子的低泣,以及低泣中若有若无的一声:
“夫君。”
春风忽然猛烈起来。
春雨忽然细密起来。
又过去不知多久,那道沙哑的男声再度响起:
“璎娘,唤朕峥郎。”
裴璎嗓子喑哑,声音如泣如诉:
“峥郎。”
眼角的泪被人吻去,而后是紧贴着耳朵的一句:
“好璎娘,夫君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