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原道宫,慎独轩。
“怎么,她还跑去找你了。”
公仪修道:“她来问阿月的事。有些狗杂碎不安分,在她耳边嚼舌根了。”
“牢兰宫早该被清理了。”丢下手头玉简,孔青冷笑,“当年没杀干净他们,是羽翼未丰。还真当本座是泥捏的了。”
公仪修对此那是举双手赞同:“早该杀了。这帮废物,道行不怎么的,背后给人使绊子在行得很!”
“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孔青目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杀意,“这回,宁枉勿纵。”
孔青有了成算,公仪修自然应喏,他又想起什么,从袖间取出一只扑棱不止的小纸鹤,递给孔青,嘿嘿笑道:“你家小表妹给的,师兄我代为转达。听听,都说些什么了?”
孔青捏着纸鹤双翅,小东西立马乖巧下来。他垂眸瞧去,见小巧的嘴巴开开合合,模仿出少女楚楚可怜的语气:“表哥,前些天是我不好,非要叫表哥为难,黛黛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今晚我请你喝酒赔罪。”
青年蓦地勾唇一笑。
“哎呦,你还真去啊。”公仪修惊讶地啧了声,“前些日子不还说要晾了晾这个小丫头,杀杀她的脾气?”
孔青抬眸扫他一眼,似笑非笑:“她这不是认错儿了么?”
这丫头献殷勤这劲儿哪像真心认错?公仪修道:“老子看她就是不安好心。”
孔宫主悠悠理了理衣襟:“好与不好,瞧过就知道了。”
瞧归瞧,但孔师弟能不能克制一下,他这个愉悦劲儿都要从脸上溢出来了!
◆
原道宫,绮月馆。
孟黛跟孔青住得其实不太远,慎独轩和绮月馆相隔不过数百步。但她那天惹了孔青,他那个人那么怪,当然先找公仪修给她探探路方便点。
“表姑娘,您今天很高兴啊。”婢女竹里觑着她轻快的脚步,如是猜测。
少女笑眯眯道:“表哥今天要来呀。”
“啊,难怪您跟管事取了几十坛子上好的灵酒。是要与宫主对饮么?”
对饮?对饮个头。
打死孟黛都不相信孔青这种人会有酒品。她早想好了。先把孔青骗过来,以赔罪为名,灌他灵酒。她备下了还真丹,药一下,酒一喝,趁机一问姐姐的下落,由不得孔青不说实话。
小白莲算盘打得可精了。
她嘻嘻一笑:“是呀,我要的酒呢?”
竹里也喜滋滋道:“照您吩咐,方才送到您寝居里去了。”
孟黛满意点点头,踱着步子,在各处巡视,装模作样地发话勉励,搞得绮月馆上上下下洋溢着一派欢乐气氛,这才回屋,拍开酒坛子的泥封,还真丹往里头一丢,丹丸立融于酒液,了无痕迹。
一时间,屋内酒香四溢,芬芳袭人。
孟黛得意非凡。
◆
孔青进门的时候,便见少女来回逡巡,检视灵酒,眼睛弯成月牙儿,点头晃脑,面有得色。一看就没揣什么好心。
他负手立在门前,打量屋里陈设布置,没什么问题。笑道:“拿了这么多酒,你是要借酒浇愁么?”
孟黛一改平日作风,扬起笑脸,甜甜道:“才没有。我是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儿,所以才请表哥来吃酒呀——东西自然要备足啦!”
少女一阵风似的迎上来,轻灵衣袂一拂,“砰”重重闭上门户。仿佛是要把牢兰宫里的喧嚣都关在外头。
她这路数,孔青再熟悉不过。这丫头果然不怀好意。他心中一哼,面上却不动声色,静待她款款上前,挽起他手臂。孟黛仰面嗔道:“表哥来得可真早,都不提前说一句。”
还好她早有准备。
“哦,你也会认错?”孔青挑眉,“倒叫孔某刮目相看。那你倒说说,你哪里错了。”
孟黛低下头,满面羞色:“是我不好,任性妄为,叫表哥为难了。”
她唯一的错就是低估了孔青的狗!
孔青低眸一瞥,死丫头,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在骂他。他也不说破,撩了衣摆径自坐下。少女殷勤地斟了杯酒,素手执杯,巴巴地端到他面前。一双碧绿的眸子满怀期待:“我给表哥赔不是了。”
酒液澄黄,玉手纤纤,擎杯为祝。青年眸光淡扫,殷勤成这样,想必这玄机就在酒里了。
快喝快喝——
他怎么一直看,还看!这人心里怎么这么阴暗?连他自己表妹都信不过吗?
孟黛心急如焚,生怕叫他看出了破绽。蓦地,手被人攥住。他掌心热意传来,滚烫的触感叫她浑身一抖,整个人都绷紧了。不禁抬眼去瞧他。
孔宫主今日罩一袭玄青云雷金纹长袍,他微微笑着,面上却似也带着风雷的凌厉:“表妹,你不该自罚三杯,以示诚意么?”
他握着她的手一推,将那杯酒递回孟黛嘴边。
“……”他破事怎么这么多?
哼。她们造化冰莲百毒不侵,她会怕?
少女满面堆笑:“表哥说得对,我确实该自罚的。”便就着他的力道,仰头一饮而尽。
孔青凉凉道:“还剩两杯。”
孟黛在他的逼视下,将又斟上两杯,一一喝光,这才举着空杯子仰头望着孔青:“表哥,喝完了。”
她此时两颊飞红,眉眼轻扬,满面娇憨。模样当真有趣。
孔青微微一笑,且逗逗她。
“你今日叫我来,就只为了赔罪?”
孟黛眨着一双无辜的碧眼儿:“是啊。不然我还会对表哥有什么企图么?表哥,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看就是。
“那这罪也赔了,酒也喝了,”孔宫主振衣,起身便要走,“那没什么事就……”
“表哥!”
走什么?他还没喝呢!
孟黛急急拽着他的衣袖,娇声道:“咱们好多年不见,你都不和人家叙一叙旧的么?”
“叙旧?”孔青止住了脚步,饶有兴致道,“你是想从十年前叙起,还是五十年前叙起?”
“……”她怎么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们以前的事,她怎么知道?
“以、以前的事有什么好聊的,要聊就聊聊近来的事嘛。”还好孔青没有追着不放,孟黛拉着他坐下,“就说前几日,我就遇到一个说闲话的,说什么我手上的金钏跟有个月夫人的那是一模一样,他还诋毁表哥,被我狠狠地教训了。”
少女骄傲地挺起胸膛,洋洋得意地冲孔青邀功:“表哥,我做得好不好?”
孔青笑道:“下回再遇见这种事,不必问我,你若高兴,打杀了就是。”
还有这种好事?
“表、表哥你真好。”
她顺势倒了两杯酒,这回孟黛可学乖了,递给孔青一杯,自己也端起一杯,盈盈笑道:“表哥,我敬你。”
她扬袖掩唇,衣袂婀娜,将杯中之物饮过。余光略过衣袖,朝孔青望去,见他气定神闲举起酒杯,酒液凝作一线,落入他口中。
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是喝了。又见他指节修长,却是空空如也,她有些奇怪:“表哥,我听说,你有个厉害法宝,名叫乾坤三杀戒,怎么却没见着你带过?”
孔青放下酒杯,悠悠道:“此物象征牢兰宫权柄,唯历代宫主可以持有,号令上下,无不服从。更聚三才杀机,兼能操控牢兰宫大小阵法,如此重宝,岂可轻易示人?”
“这么厉害呀?”孟黛惊叹,要是弄到手里,那牢兰宫上下还不任她去。少女一双翠眼登时亮晶晶的,像林中的朝露折射出熠熠的光芒,羞涩道,“那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孔青一笑,“非但可以,而且若是你想要,我还可以把它送给你。”
“真的?”
“表哥还会骗你么?想不想要?”
孟黛心动:“想。”
孔青循循善诱:“那你求一声表哥,表哥就把它送给你。”
孟黛毫无节操,当即背弃了立场,甜滋滋道:“求求表哥。表哥你最好了,快给我吧。”便喜滋滋伸手到孔青面前,巴巴地讨。
孔青握着她的手,在掌心一点,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收拢合上。
孟黛欢欢喜喜地收回来张开一看——
少女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空的!
她瞪圆了一双杏眼,难以置信地朝孔青望去:“表哥?”
“黛黛,”孔青微笑摸摸她头顶,“孔某是说要给你,可没说过什么时候给你。”
“……”少女神色扭曲了片刻,南烛几乎按捺不住锋芒,醉意混着怒意直冲天灵。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这么讨人厌的笑!恨不得一剑给他捅个对穿。
不成不成。冷静,冷静。掌门姐姐说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等还真丹起效了,他还不是要落在她手里任圆任扁?
“哼!”小姑娘扭曲的神色逐渐变成委屈,“表哥说话不算话!”
孔青挑眉:“怎么不算?”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
“那自然是等双修大典之后,交颈合卺之时。”孔青倒了杯酒,暧昧地凑到她唇边,似笑非笑,“你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牢兰宫女主人了?”
“……”
耍她呢!
别想了,拿不到了,还是灌他酒算了。
孟黛面色气得愈发嫣红,她假笑着避过:“那好吧。我再信表哥一次。咱们今天不说这些,喝、喝酒。”
孔青瞧她脸色通红,翠眸略有些迷离:“你还能喝么?”
“我怎么不能?表哥,干!”
酒杯清脆一碰,少女豪气干云,又是一饮而尽。
孔青端起酒杯,张口,酒液半点没入喉中,被他娴熟地送进一片虚空毁尸灭迹。
孟黛对此当然一无所知,犹在殷勤地敬酒:“干——”
“再来。”
“再来一杯嘛,表哥。”
孔青还能怎么样?不动声色地奉陪呗。
如此这般,喝光了屋里十几坛子的千日醉。孟黛已经是面泛桃花,翠眼朦胧地罩上了层轻纱薄雾。反观孔宫主,犹自不徐不疾,慢条斯理地放在酒杯。
“表、哥,来喝呀。”孟黛举着个空酒杯,满面含笑又来敬。一伸手,身子东倒西歪。
孔青眼疾手快搂住她:“没有酒了。”
“啊?”孟黛迷惑地看了眼杯子,“哦”了声,歪头望着他,“那还真丹生效了么?”
“还真丹?”
“对啊。”孟黛嘻嘻笑道,“吃了还真丹,你就会把姐姐的下落告诉我呀。”
原来是这么个玩意儿。孔青哭笑不得:“你吃了解药么?不会是中毒了吧?”
孟黛神气道:“解、解药算什么东西?本姑娘打小百毒不侵!”
原来不是中毒——是喝醉了。
孔宫主低低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