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逃不出来了
奚风把季恒搂过来抱着，就像之前季恒抱他一样。
他和季恒在冷的季节里相遇，哪怕是在不愉快的争执中，也觉得这个人身上是暖的、热的。这还是他第一次没从季恒身上感觉到相应的温度。
奚风有点讨厌自己一向都冰凉的手。这样体温的怀抱似乎给不了季恒踏实和信任的感觉。
但他还是无比坚定地说：“没事的，你说吧，让我和你一起面对。”
再熟悉不过的味道缓缓淌进季恒的鼻腔。
奚风的神态，语气，怀抱都很温和，不复当初的冷漠和疏离。就像那晚在常晞山看到的广袤星空，能无限包容他。
奚风的目光在追随着他，心里也装着他……
他之前极力渴求这一切，现在全都有了。但，应该也到此为止了。
季恒闭了闭眼，说道：“裴青棣‘抚养’过我，从我十五岁开始，用他自己的方式。可是我也用他想要的东西偿还了。”
奚风有些听不懂，但下意识地觉得这不是寻常的抚养和偿还。
季恒能感觉到奚风身上的僵硬。可此时已经说出口，就再难收回，也不该收住。
他不禁问自己，如果今天裴青樾不找来，他还能继续瞒多久。
事情发生了就有败露的一天，哪怕没人说，他最终也会撑不住。
之前他还想到底是奚风这盏灯先灭，还是他先离开，现在看来，他终究没能战胜过往，也依旧望不到未来。
“我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不正常，无论是情感上……”季恒犹豫了好几秒，才接着说，“还是肉体上。但我和我的人生也正常不了，就随它去了。”
奚风如坠冰窟，心里冷沉一片，锐利的冰渣刺得他生疼。
他脑海里不可控地闪过很多季恒和裴青樾在一起的片段，酒吧里的，境灵寺祈福时的……原来他们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
甚至是季恒过生日那天晚上，裴青棣为什么叫上他一起，他好像也明白了。
裴青棣知道季恒对他的想法，出手帮了一把，而那晚他和裴青樾确实分开了。
但是为什么？难道裴青棣不想和季恒在一起吗？
“我前十五年的人生如同地狱。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他出现了，为我重新开启人生，哪怕那不是我想要的，可我确实不再被以前困扰。我不喜欢裴青棣，但心理上无法将他剥离。这大概也是他最终想要的结果。”
季恒心里一直以来有难以填补的空洞感，很难说清这份空洞从什么时候有的。
或许是不被期待的出生，从未体会过家庭的温暖；又或者是继母的各种刁难，挑拨离间，还有季泰立的极度偏心；再或者，是无论他做得多好都没人要去看，没人对他抱有期望。
漫长的岁月里，这些痛苦一直围困着他，直到他遇到裴青棣。
这份空洞感只会在两个时候暂时被掩盖，一个是自我麻痹在纵情享乐的腐朽堕落生活里的时候，另一个就是裴青樾在身边的时候。
“那我呢？”奚风问得很轻，但这句话双双刺痛着两人的心。
季恒嘴唇抖了抖，想像平时那样笑一下，却做不到。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都不稳了，“奚风，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要是早点出现就好了……”
最后几个字混着些许哽咽。
为他让奚风难过而难过，为自己陷在深渊里无法逃脱而难过。
他和奚风在一起很快乐。
可每当他想试着拥抱未来的时候，心里就会涌现出恐惧、空虚和迷惘。
他不相信天长地久，不相信自己会一直向上。也不知道该如何脱离过去，又要描绘怎样的未来。
既然如此，倒不如一直沉沦。
季恒不敢看奚风，只是把他环着自己的臂膀拿了下来。
一直缠着这个人，想过被拒绝或被拥抱的各种样子，唯独没想过会是自己先推开了他。
奚风难过地说：“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
季恒拿外套的手一哆嗦，哪怕他如此绝望，也从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
季恒几乎是从奚风家逃离的。
他曾经恶劣地想利用这个人的好来将其占有。想把自己心里的丑陋隐瞒，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等到奚风真正离不开自己，到时候，就只能接受。
但真正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的时候，每个不好的念头，每一段过去都像在伤害奚风。
奚风应该走阳关大道，值得更好的人。
他季恒不配。
他应该回到熟悉的烂泥里继续浑浑噩噩，什么未来都不用去想，不必劳神伤脑。
他的人生早已经注定了。
季恒在拥挤的车流里停停走走，不知道去哪，连弃车离开都做不到。
雪粒拍打在挡风玻璃上，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八岁那年。
也是这样的寒冬。
那一年他八岁，裴青棣十八岁。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裴青棣说“要是把你养大，得多有成就感”。
那会儿他听不懂，只是暗暗开心，裴青棣比他大那么多，在他眼里像是长辈，他从没被长辈认可过。
在那之后裴青棣就特别照顾他，给他的关怀甚至超过了弟弟裴青樾。
后来，裴青棣去国外读书，俩人再相见时，已经是七年后。
那时，季恒和继母，弟弟的矛盾愈来愈尖锐，他和季泰立打了一架，但他哪打得过正值壮年的男人，那一次他伤得很重。裴青棣来找他，说会无条件提供帮助，问他是否愿意从季家出来，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虽然季恒那会已经半大，裴青棣却还是实践了当年说过的话，好好养他、教他，但是依照着裴青棣自己的价值观念进行的。
他十五岁，已经知道很多事，裴青棣对他的欣赏也从没掩藏过。所以在裴青棣“抚养”他的同时，他也用裴青棣喜欢的方式回报着对方。
其间，他竟找到了诡异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他知道他对裴青棣产生了精神依赖，这种病态心理持续至今。
他逃不出来了，也不再想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