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静水之章
一处野郊,一伙强盗将一个女子和一个受伤男子围困于一棵枝叶茂密的老树之下。
“乖乖地把他交出来,我们也许心情好,不会对你动粗。”领头的那人对着女子说道。
“你可以试试。”可女子并没有被吓到,反而言语间透露着一股杀气。
“喂,我说,一群大老爷们去欺负一个女人和伤者,难道就不感到害臊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树上传来,众人抬头望去,一个长相略微稚嫩,半扎武士头,身着东瀛武士服的男子正躺在树干上,他的腰间别着两把一长一短的刀和一个白狐面具。
男子从树干上跃下,伏在地面。
两个强盗冲上前,他迅速拔短刀斩倒两人,但两人身上并无裂口。
“打刀,逆刃的。”领头的男子认出了男子的武器,但他却露出了轻蔑的神情。“哄小孩的玩具罢了,给我上!”
“是吗?”男子手握逆刃刀,瞳孔染蓝,刀身也泛起蓝雾,他将刀收入鞘中,压低身子伏在地面。
众人一并冲上,可突然,一个黑影从他们当中穿了过去。
反应过来时,男子已经站在领头男人的身后,而那个领头男人捂着脖子瘫倒下了去。
“怪……怪物!”众人被吓傻了,落荒而逃。
“感谢少侠出手相救,不知恩人姓名?”女子问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应该的。”在确定那伙人跑远后,男子方才纳刀,答复女子。“我叫羽生白浊,不过浪人一个。”
“您有一把逆刃打刀和一把太刀,但你似乎并不怎么用那把太刀,这是为何?”
“你的观察力还挺敏锐,”羽生白浊将逆刃刀别在腰间,取下了太刀,轻轻地抚摸鞘表面,表情有些落寞。
“这是我的朋友,他叫川上泽野。”
一处古东瀛风的比试场,场中的两人此时正打得正激烈。
川上泽野扛着太刀冲向羽生白浊,双手紧握着刀柄,将刀甩了过上去。
羽生白浊侧身闪躲,挥舞逆刃刀猛攻川上泽野的下盘。
川上泽野忙往后退却,他将刀横着格挡,弹开了迎面而来的挥击,随后转身一刀斩在对方的腰间。
刀在最后收了力,只是轻轻碰了碰对方。而与此同时,对方的刀也停留在他的腿旁。
“我赢了!”川上泽野拄着刀拍手贺道。“果然,还是枫落流更胜一筹。”
“明明是平局,我的刀也碰到了你!”羽生白浊反驳道。
“不不不,你的刀是逆刃的,打不伤我。”
“怎么能这样!”
“好啦好啦,平局平局。”川上泽野将手腕搭在羽生白浊的肩上,说。“我承认你的武艺长进很快!”
“话说,泽野君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啊嘞?”
“之前不是有某个人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祭典玩吗?”
“竟有此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反正应该不是我。”川上泽野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准备开溜。
“既然如此,那就再比一场吧,这次我用逆刃!”
“等等等等……唉,我的钱君终是逃不过这一劫。”
祭典上,人山人海,嘈杂喧闹,好一派富有生机的景象!
“白浊君!你看这只黑猫多可爱啊,还让人摸!(川上泽野)”
“请不要乱摸神社的圣猫!(巫女)”
“泽野君是笨蛋么?(羽生白浊)”
“这应该就是投钱许愿的地方吧,希望我今年必发大财!(川上泽野)”
“喂喂!别投纸币啊!(羽生白浊)”
“啊!为什么我抽出来的是大凶!(川上泽野)”
“泽野君今天怕是没洗手吧?还好我的是大吉,哈哈哈!(羽生白浊)”
“白浊君,试试这个白狐面具,好适合你!(川上泽野)”
“咦惹,泽野君的审美实在令人感到疑惑……(羽生白浊)”
“这个是绘马,将自己的愿望写在上面,挂在绘马架上,神明降临时就会实现它们。”巫女向两人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那我写一个,希望白浊君和我,一生平平安安。”川上泽野拿起笔就往板上写。
“笨蛋,不要念出来。”羽生白浊有些无语地说。
“让我看看你写的什么?是不是写的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和英勇帅气的泽野君在一起呢?”
“只有笨蛋才会这样写吧。”
夜晚,人们纷纷望向青蓝色的夜空,似乎待会过后就会发生什么大事。
“咻——”
无数缕烟火拖着细长的尾巴腾跃至空中,在空中绽放出它们那须臾绚丽的美好光景,人们纷纷举起手机拍照。
“白浊君,你看,那个烟花图案好像你头上戴着的狐狸!(川上泽野)”
“好漂亮!(羽生白浊)”
“唉,祭典马上就要结束了,时间过得好快,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稍纵即逝?”两人散步在街道上,此时祭典马上就要结束了,行人明显少了许多,一些商家也在开始收摊。
“因为它们是美好的,而不是永恒的。人生不也如烟花一般晃眼就消逝了?但是,它在那一转眼的瞬间造就了无数的美好,这些美好将封存于你我的记忆,也算是一种永恒不是吗?”羽生白浊说道。
“你从哪学来的这些话啊?怪有意思的。”川上泽野用拳头碰了一下羽生白浊的肩,两人开怀大笑了一阵。
“有怪物啊!”突然,不远处传出一声剧烈的爆炸声,祭典会上的彩灯“喳喳——”地尽数熄灭。伴随而来的还有逆流的人群以及怪物的嘶吼。
“怎么了?”川上泽野问着身边逃窜的人。
“那边有……有怪物,鬼神现世了!”那人只是简单说了几句便甩开了川上泽野逃跑了。
“白浊君!”川上泽野喊了喊羽生白浊,两人互相点了点头,拔出身上的刀冲了上去。
“那晚,我们那个城市的祭典会上发生了灾变,丧尸在汹涌的人潮中迅速传播。我和泽野君力战不退,但因武艺不精,加上丧尸太多而最终败下阵来。
我们在被咬后陷入了昏迷,但我们并没有因此沦为丧尸,再次醒来的时候,师傅坐在我床前,是他救下了我和泽野君。但他说,泽野君的身体出了些变故,只有我还算安然无恙。
自此以后,我意识到体内似乎多了一种未知的强大能力,但我却不知道如何去使用它。而泽野君,他从此脸上缠上了绷带,身体裹上了厚厚的衣服,并且性情大变,完全不像以前的那个他。
再后来,整个东瀛不到两年几乎全境沦陷。我和泽野君与师傅走散,乘上了去往西西里洲的难民船。”
下雨天,天上打着雷暴。
一座老旧灯塔的一间布满尘埃的旧物堆积间,门“吱呀——”地被打开,羽生白浊抱着几块面包和一壶水走了进来。
“好消息,泽野君,灯塔的主人说,可以收留我们,前提是我们需要为他守卫灯塔。”羽生白浊欣喜地说。
“给,这是你的,敬重获新生!”羽生白浊将大部分面包分给了川上泽野,并取出一个较为干净的杯子为他倒上水。
两人碰了杯后,开始啃嚼着那砖头般硬的面包。
“羽生,这水,大股陈臭味,还有这面包,也有青霉。这灯塔的主人是把我们当牲口看啊!”川上泽野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
“条件虽然苦了点,但也总比没有好不是?好啦,生活就是这样的。”
“我真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川上泽野怒而将杯子摔碎。“我们风雨露宿,被人视作牲畜,像流浪狗一样被人戏弄,嘲笑。我们可是人啊,羽生,我们这样还配被称之为人么?”
“嘘,别闹这么大动静,灯塔的主人还在睡觉呢,你的脾气怎么这么暴躁啊?”
“是啊,我脾气暴,你的脾气最好了,因为你不像我这样,因为你根本没有这四只手!”川上泽野将身上的披风拉开,露出背上多出来那两条如兽爪般的手。“我现在都不敢再照镜子,他们都叫我怪物,我被他们视作异类,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已经不是人了,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泽野君,冷静……”羽生白浊正要说些什么,而此时一声枪械拉栓声打断了他,两人向楼梯口望去。
“我的灯塔里,不允许有存在任何怪物。”灯塔的主人此时端着枪对准了两人,冷冷地说。“滚出去!”
川上泽野身体激动地发抖,他一只手握着刀柄,想要拔出太刀。
羽生白浊见状赶紧拦住了他,并向灯塔主人解释:“您一定误会了,听我说……”
可那人似乎并不想和两人就这么耗下去,他打开枪械的保险栓,手指随时准备扣动扳机,他再次警告::“你,以及你的怪物朋友,给我,滚出灯塔!”
川上泽野推开了羽生白浊,破窗而出,羽生白浊无奈地看了灯塔主人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那晚雨很大,风格外地猛,雷声不绝,闪电时不时就将整个大地照亮。
我们在一处废弃牛棚里度过了一宿。第二天我醒来时,全身都没有力气,似乎是感冒了。泽野君也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用血写着:
‘让我过这样的生活,我宁愿去死。’
此后我便一直在寻他,找了很久,很久,但仍无音讯,直到……”
“喂!武士,过来,给你这个。”羽生白浊路过一处村庄,村里的一户人家突然叫住了他,家里的主人递给他了一袋热乎乎的馒头。
“不不不,我不能要您的东西……”羽生白浊虽然饥饿难耐,但仍旧推脱。
“收下吧,你一路颠沛流离,我也不能多帮你些什么,只能送你这些来让你缓解缓解饥饿了,你就收下吧!”主人说。
“等一下,听您的腔调,是东瀛关西的人吧?”羽生白浊突然觉得对方的口音很是熟悉,于是问。
“是啊,当年漂泊到这,孤苦无依,多亏是遇上一户好人家安居下来。能遇见一个老乡实属不易,这些馒头还热乎着,你就不要再推脱了!”
“谢谢……”羽生白浊摘下笠子,深鞠一躬感谢后便收下了馒头,他先是取出几个狼吞虎咽地吃,其余的被装入了背囊中。
“有怪物啊!”此时,有几个村民朝两人的方向跑来。
“发生什么了?”主人问道。
“那边,有个四手的怪物,在杀人!”村民指着农田的方向说道。
羽生白浊在听到“四只手的怪物”后立马将嘴里的馒头咽了下去,戴上笠子,背上背囊就要跑过去。
“喂!你要去哪?”主人问到羽生白浊。
“身为武士,斩妖除魔是职责,恩人的恩情小人他日必将重报,再会!”羽生白浊说罢便拔刀飞奔过去。
农田这边,四只手的怪物正在与武装村民交战。
怪物手上喷溅出黄色体液,被击中的人无不立刻倒地抽搐。并且,它的再生能力也强,手脚被打断后甚至能将断肢重新结合在断裂处。
武装村民不敌,节节败退,不断有人在被猎杀。
羽生白浊赶到现场,手握逆刃刀用力一个横劈将怪物击退。
“泽野,真的是你……”羽生白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川上泽野已经完全沦为了一个怪物!他脸上的绷带早已裂开,露出的是张恶鬼一般的脸,四只手已经完全兽化,有着浓厚的毛发和尖锐的利爪,上下獠牙不断互相摩擦,似乎是想把目之所及的食物尽收腹中。
“你们赶快走,这里交给我!”羽生白浊扭过头对几人说。
“可是,你会死的!”
“快走!”羽生白浊喝道,几人离开,他将刀收入鞘中,作出战斗姿势。“来吧,将当年的比试进行到底!”
川上泽野手中喷溅出黄色浓稠体液,羽生白浊疾步躲避,不幸手上被击中。
一种强烈的腐蚀感产生在被击中的那只手上,羽生白浊意识到对方发射的体液是强酸性质的。
川上泽野跃至几米高,重重地砸了下来。羽生白浊往侧边闪躲,躲过下落攻击后又上前连续几段挥砍,后用逆刃斩下川上泽野的一只手,并将其踢飞至很远。
川上泽野击退羽生白浊,从一旁村民的尸体上扯下一条手臂接在自己的断臂处。
“呃……够恶心的,川上,这可不是武士的战斗方式,要让当初的你知道你现在的模样,会作何感想?”羽生白浊说道。
川上泽野再次上前与羽生白浊交锋,羽生白浊连续几刀斩在川上泽野的胸膛,一脚踹开距离,后双手握刀转身一圈后斩在川上泽野的腿部。
川上泽野被击倒,它四只手撑着地,抬起头,突然看到面前水洼的水面反射出的自己的模样,他的身躯猛地一怔,随后便开始痛苦地嘶吼。
“川上……”羽生白浊内心复杂地看着川上泽野。
“啊!怎……怎么……怎么会这样……”川上泽野发出嘶哑,刺耳的声音,他捧着自己的脸,再次仰天痛苦地嘶吼,随后拔出太刀,用刀尖刺入胸口,并不断往里推,刀贯穿了他的身体。
“白浊君,求求你,杀了我!”川上泽野颤颤巍巍地站起,走向羽生白浊,向他乞求着。
羽生白浊不作声,唯有沉默。
“让我……以人类的身份,死去吧!”
羽生白浊紧闭双眼,眉头紧锁,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我明白了。”
羽生白浊睁开双眼,他的瞳孔已经染蓝。他戴上白狐面具,举起刀,刀身泛起了蓝雾,似乎是在回应他。
他将刀收入鞘中,以一阵风似地刮了过去,川上泽野四周现数道他的残影,随后他出现在川上泽野的身后,将刀重新纳入鞘中……
“那天,我学会了掌握那股力量,代价是……
我亲手杀了他,把他的残躯葬在了异乡的土地里。而我,则带着他的刀,继续漂泊,直到……”
“你的朋友,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兽化半人,而你,与他不同,却又和他差不多。”女子在听完羽生白浊的叙述后,一只手扶着颚说道。“我们都被叫作半人,只是变异的方向不同罢了。小子,想有个归宿吗?”
“再后来,我跟着慕青姐到了半人地下城。我将他的刀插于此,并和他约定,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他再度回到家乡。”
“我了解你的感受,我,也曾做过和你一样的事。”一处剑冢前,吴辰宇在听完羽生白浊讲的往事后,拍了拍他的肩,与他碰了碰杯。
“不用安慰我,我想的还是蛮开的。”羽生白浊笑着看着吴辰宇说道。“在未来,我们终将结束我们那须臾的一生,融入尘土中,实现另一种意义上的永恒。”
东瀛的一处城市废墟,残破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散落的面具,签纸,以及燃尽的烟花棍,这是当年举办祭典的地方。
往神社的方向看去,你会发现一个红色的绘马架上仍挂着一块绘马。
那绘马上的字迹仍未完全模糊,你能将上面的字读出来:
“希望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和泽野君一起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