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 章 玫瑰与蝴蝶
房间内，林倾时来回走动，踢踏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冲击着祈朝的耳畔。
祈朝心中烦躁，忍不住出声，“别走了，坐着歇会儿吧，”
林倾时也不顾祈朝生气了，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怎么办啊，你不是喜欢我们温棤吗？这时候你不应该日日陪在她面前，安慰她，开解她吗？”
“你又不让我去，你自己也不去，你这——”
祈朝睨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去？现在几点？”
林倾时一噎，“……一点。”
祈朝心中也烦闷，林倾时一回来不回家就跑自己这边来，估计程至那东西还不知道她连夜回来了。
林倾时思索着措辞：“你之前去看她，她怎么样啊？我想和她视频，但她就是不同意。”
等了半天，林倾时意识到不对，扭头一看，少年正低头打着游戏，黑发遮挡住他的眉眼，深深的阴影下两只手在屏幕上灵活滑动。
“喂喂喂——”林倾时试着又叫了几声，结果他毫无反应。
林倾时试着拉近距离，才发现，祈朝的耳朵上已经戴上了耳机。
林倾时：“……”
祈朝努力将注意力放在游戏上，紧抿地嘴唇昭示着此刻他内心也并不平静。
他可以去时时盯着她，可以一刻不离地陪着她，但是他明白，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根本没什么作用。
而且，能救她的，或许从来不是自己。
——
深夜，天台。
温棤坐在天台边，夜风吹拂起她的长发，难得的凉风消除了白日的灼热，天空中星星闪烁。
温棤仰头，任由轻风拍打脸颊，心情难得宁静了许多。
天上的星星有很多，如果人真的能变成星星，那一定有几颗星星在无声看着自己。
她奢侈的期待，那目光能再多一点，再长久一点，她想每次抬头，都能毫无顾忌地诉说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她抬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一颗又一颗星星，好像隔着万千距离，在与思念的人亲密拥抱。
良久。
她呼出一口气，转身正想回去，脚边突然被人丢了什么。
温棤低头一看，是一本小说。
她瞳孔瞬间放大，耳边女人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不断放大。
砰砰砰——
心跳声慢慢放大加速，温棤心中猜到了那个人是谁，她低着头，不敢抬头。
她双手紧紧抓住两边的衣角，嗫嚅着想解释自己就是来这里散散心，可仔细一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也没人相信。
“我——啊！”
她突然被大力拽了下来。
面对她的不是地面而是一个冷淡又温暖柔软的怀抱，有人替她挡住了冲击。
怀抱太短暂，温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人猛地推到一边。
周玥胸腔不断起伏，她冲跌坐在一边的温棤大喊，“你干什么？！！想死死远点，跑这边干什么？”
这话逻辑不同，明显周玥气得脑子发昏了。
温棤小心看着她：“我就是……来散散心，没想跳下去。”
周玥冷笑，“我管你散心还是干什么？怎么，我一来，你就跑这边坐着，让大家觉得是我逼死你的吗？”
温棤脸色一变，忙否认，“不是不是，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站起来想走到周玥身边看看她怎么样。
周玥坐在地上大力拂开她的手。
“我告诉你温棤，不管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也别想什么用死来弥补什么，怎么，你死了，我女儿就能活过来吗？！”
温棤伸出去的手缓缓落下：“……对不起。”
可是，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弥补方法了。
周玥毫无形象地大喊：“你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能不能别那么没用！死了一了百了，你倒是轻松了，其他人呢？你有没有心？”
“小樰死了，那人被抓进去了，可我放不过我自己，不愿意相信她就这么走了，更不想看到，活下来的你在我面前一天一天长大。”
“我是恨你，恨你为什么当初要走那条路，恨你为什么活下来了……”
她忽地掩面而泣，“我能怎么办？那个人渣判不了死刑，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周玥什么都做不了。
她是最没用的母亲。
当初她等着判决结果，那个人渣若干年后出来照样生活，可她的小樰永远都不能再活过来。
所有人都告诉她，结果已经很好了，那个人渣抓到了，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可她不甘心，不甘心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她什么都不能做。
于是她只能把气都撒到当时的温棤身上。
冷眼相对，以最恶毒的语言不断告诉她，是她害死了我的女儿。
都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你，那我的女儿不会出事。
如果没有你，那我的女儿一定可以平安无事一辈子。
你才是杀死我女儿的真正凶手。
从始至终，女孩都没有反驳。
她相信了。
都是她的错，她才是凶手。
她不该这么幸福的活下去。
可周玥太矛盾了，她既放不过自己，又痛心看到温棤无数次放弃自己的生命。
就这么不断陷入自我矛盾的旋涡之中，痛不欲生，没有真正出头之日。
温棤站在她旁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而后见她没注意到自己，便慢慢蹲在她旁边想靠近她，但指尖又在触及前一秒很快收回。
周玥充满泪水的眼睛死死瞪着温棤，“所以温棤，我永远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你别以为死了就能得到原谅。”
温棤动作僵住，她没说话，又听周玥说，“你也不用想着替小樰照顾我，我不需要！我只有她一个女儿，我和她，从今以后，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温棤眼眶瞬间湿润，“我答应过姐姐的——答应过她，好好照顾您，一直陪在您身边，直到您真正的幸福……”
“我不需要！”
周玥推开温棤，踉跄地站起来，低头嘲讽地看着她，“求求你放过我吧，别死来死去的，我们就这样一别两宽，才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
温棤慌了，她立刻站起来想抓住周玥的手，可周玥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她的动作，“温棤，当初你的错，这么多年看着你这么痛苦我已经，我已经不追究了。”她哽咽道。
不，不可以。
温棤睁大眼睛，泛红的眼眶不住有泪珠滑落，她呜咽着想说些什么，可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们扯平了。”她说。
不要……
周玥过后像是完全失去了力气，看着温棤轻声说，“以后我们都别见了，要是你不想我背上恶人的名头，你就好好活着，就当，就当替小樰活下去。”
说完，不顾失魂落魄的温棤踉跄地跑了出去。
温棤撑不住沉重的身体，再次跌落在地。
疲惫的蝴蝶飞舞了无数圈，最终还是抵不过身体的极限，轻轻降落在了黄色的玫瑰之上。
她得到了宽恕，但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轻松。
希望和死亡总在一念之间。
她曾妄想有一天，以最真诚的笑容，带着满怀清香的鲜花去祈求某个人的原谅。
但后来有一天。
那个人率先递给她一枝花。
告诉她，
别来了，她不需要了。
—
有风吹过，角落里的书翻开了一页又一页，眼前好像出现了虚影。
开朗活泼的女孩难得安静地趴在书桌上。一边关注着门口有没有人经过，一边懒洋洋地翻看着一页又一页的，花花绿绿的小说。
天马行空的故事情节里，让她对未来开始无限畅想。
渴望生活中拥有同样至死不渝的浪漫情节，渴望有一个人，爱她，也会爱她的家人。
微不足道的便签，经历了时光的流逝，泛黄的字迹依旧清晰如初。
这一刻终于失去了附着力，颤颤悠悠地离开其中的一页，然后随着风缓缓飘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