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章 崩溃
温州成叹气，大概是对温棤无可奈何，余光见桌子上放着的那本蓝色录取通知书，便笑着转移话题，“小愿，你真给爸长脸，连大可是全国有名的学校。”
温棤顺着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杂物混乱，药瓶和病历本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没人收拾，方方正正的录取通知书安静地躺在其中。
她眸光闪烁了下，纤长的睫毛落下遮挡住瞳孔的墨色。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温棤拿起手机看了眼温州成，见他一脸无措的模样，便开口，“没事，我朋友。”
温州成点点头，也不再说话，拿起那张录取通知书打开细细摩挲观察。
“嗯嗯……”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
女孩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但面上顿时柔和舒缓下来，眼角自然而然流露的浅浅笑意。
“你不用过来呀，我都快好了……”
整个房间只有温棤打电话的声音。
温棤不善言辞，很多时候只是附和的话语，但电话那边明显习惯的样子，看来和温棤关系很好。
温州成恍惚的想，如果他一直和温棤一起，带着温棤一起生活，那温棤是不是就会和小时候一样，整天笑嘻嘻地黏着他喊爸爸。
扯东扯西，看见什么都想买，但在他准备付款的时候，小姑娘又会拉着他的大手跑来。
调皮地冲他笑，“我就是问问看你给不给我买。”
“那我要是不答应你呢？”
“那我就会很生气！”
“为什么？”
“因为你连这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我！说明你都不关心我！”
那时他一边无奈自家女儿的强盗逻辑，一边又满心沉溺于女儿全身信任依赖的模样。
但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
没有人能在时间的洪流中一成不变。
那个会以买东西来检测大人关不关心自已的女儿，早已经长成了一个他不甚陌生的大姑娘。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走越远。
回想下来，这些年他们的相处几乎从来都是充满火药味的，连一顿饭都没好好的吃过。
正巧女孩挂断电话。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小愿，饿了吗？和爸爸一起吃个饭吗？”
女孩保持着手机放在耳边的动作，时间的沉寂在两人之间，她眼神中的流转沉默让温州成心中钝痛。
“算了算了，不然就下次吧，爸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温棤的反应，直接起身转身向外走。
手握在门把上，背对着女孩，充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湿润。
门打开的那一刻，她喊住了他。
“爸。”
温州成嘴唇颤抖，害怕被温棤发现自己的表情，愣是没敢转身。
“以后还是叫我温棤吧，”
温棤脸上挂着苍白的笑，没有怨恨，没有痛苦，只是平静和释然。
“我都习惯这个名字了，你再喊我别的，我也不太适应了。”
温州成眼角流下眼泪，又快速被手掌揩去。
“好。”
他答应道。
病房重归宁静，温棤偏头拿过录取通知书。
“连大……”她轻声呢喃。
忽的笑了下。
想来，以她之前的成绩，哪里能上得了连大。
命运多舛，谁知道她当初随手写在纸上的，连具体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学，最终却宿命般的把她录取了呢？
温棤仔细回想了下当初写下那行字的情景。
老王那时让写下理想的大学，给了几天时间仔细考虑，可温棤始终没什么想法。
当时临近交给他的时候，她恍惚听到有人提了一句，“连大好啊，学校大，食堂好，吃嘛嘛香，除了有点远，其他都挺好。”
温棤反正也不知道填什么，就顺手把连大的名号填了上去。
填报志愿的那天，她本来就没以为自己有那个能力考上连大，甚至都没觉得自己能活到今天，便又把连大填在了第一个。
可她考上了。
她考上了大学。
温棤眼眶瞬间热了起来。
她为什么就考上了呢？
姐姐成绩一直不错，当初刚高考完更是一脸自信，说京大非她莫属。
但她还没等到成绩出来，还没等到她的录取通知书，就提前结束了她的生命。
她明明可以有更多好的人生可以体验，她的未来却因为自己戛然而止。
这让温棤内心抽痛不已，难过自责地，想立刻把这录取通知书撕烂丢弃。
温棤活了十八年，有十年被愧疚深深折磨，每每午夜梦回之际，她要么在黑夜中独自失眠，要么无数次被噩梦惊醒。
要不是因为周玥孤身一人，她或许早就一个人躲到不知名的地方悄悄离开了。
但现在，周玥有了自己的幸福，她真的，还有什么存在的理由吗？
泪珠顺势从眼角滑落，一滴连着一滴，温棤没管它，任由它不断从消瘦的脸颊滚向下巴，最后没入衣领。
她紧抓着那录取通知书，也许是只有一个人的缘故，她终于不再压抑自己，脸蒙在膝盖上，闷声大哭起来。
蓝色的录取通知书掉落在地板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没人去捡起它。
整个房间都是女孩呜咽的哭声。
卸去了伪装的女孩，再也不用掩饰她的脆弱。
——
经过的护士疑惑地看着站在病房外沉默的男人。
温州成无力地冲她摆手，耳边女孩的哭声一声一声地砸在他心头，让他觉得，自己实在是这世界上，最无用的父亲。
等到女孩的哭声渐渐消散，他最后看了眼病房的门，而后拿起手机走到旁边打了个电话。
“喂，算我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