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窗外在闪亮，窗内是苍凉
午时最静谧的时分，走廊偶尔经过的过客步履匆匆。
温棤怀抱着大捧鲜花站在那里，不少人好奇看去又匆匆离开。
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花，原地停了片刻才敲门。
“进。”
陌生的，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温棤打开房门进去。
里面的场景与她之前设想的差别太大。
偌大的病房里只有一张床，房间里洁白整齐，显得异常冷清，窗户半开，不断有风吹进来，窗帘微微晃动。
老人半靠在床上，手里正捧着一本书，戴着老花镜认真的阅读。
见她进来老人也并不意外，只是慢悠悠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沉浸在书中，大概是温州成提前就急忙告诉她了。
“奶奶。”
女孩的声音很轻，很礼貌。
老人手中动作停了下来，半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半天见她还站在那边，叹息一声，“过来坐吧。”
她下巴往床边的凳子扬起一个弧度。
温棤抿着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她先把带来的花仔细摆在床边才坐在老人旁边，背脊挺着很直，双手无意识地搅在一起。
老人不说话，像是对她干什么漠不关心，温棤下意识悄悄先打量起这位许久未见的奶奶。
记忆中的她比现在要年轻的多，那时候她头发没有像现在这样几乎全白，脾气也完全不似现在这般安静平和，虽然记忆中没去过几次奶奶家，可几乎每次去，她都要对温州成破口大骂。
连带着她们几人也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所以后来即便周女士有意，她们也没再去过奶奶家摆放。
若不是如今来这里，她估计也想象不到这位老人的模样了。
“知道我为什么喊你来吗？”
老人突然出声。
温棤先是一愣，而后摇头。
老人放下书，合上放在一边。
温棤余光看到那本书，雪白的书皮上写着：《米沃什诗集》
老人充满沧桑的眼睛看向温棤。
“你爸又要结婚了。”
温棤抬眸，里面的震惊一闪而过，不过须臾，又恢复平常的淡然，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那么多年，自己早就知道温州成是什么人了。
许是知道这个不常见面的孙女不爱说话，老人又兀自开口，“不过我没同意，他之前问我要户口簿我就知道没好事。”
温棤只是安静听着，仿佛老人说什么她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你爸这人，向来不是什么好人。”
“年轻时仗着一张好皮子不知道伤了多少小姑娘的心，后来结婚了，以为他收敛了，可谁知道呢，只安分了两年又本性露出来了。”
“所以后来，你爸又娶了那个姓周的后，我就把他的强制把他户口簿收了回来，果不其然啊，现在又要要回去了。”
“他结了几次，离了几次，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女儿。”
温棤指尖顿了顿，素静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耳边是老人无奈的声音。
“当时你出生时，他难得高兴地像个毛头小子，说什么一定好好跟秋艺过。”
“你应该不记得了，秋艺是你的亲生母亲。”
老人声音带着很明显的惆怅，眼底似乎是陷入深深的回忆中，“可她生病去了没多长时间，他就又找了那个姓周的。”
“那姓周的还带着那么大的女儿。”
温棤这才明白这么多年，这位老人不待见他们的原因。
温州成对感情从来做不到专一，结婚后收不住心思，不管是对伴侣还是孩子，都是一时热情。
说完老人叹息一声偏头看她，“我告诉他说，只要你来见我，我就把户口簿交出去。”
温棤犹豫片刻，“可是……为什么要找我？”
老人混浊的眼睛看向窗外，树枝上的叶子已经落尽，只剩干枯的枝丫挺立在半空中。
“我得了重病，说不准没多少天可活了。”
温棤目光怔怔地看着她，显然没想到这个。
“大概是觉得快死了，我忽然觉得我这辈子活的太糊涂了，不管是对秋艺，还是对你。”
温棤只觉得，此时所面对的老人，好像真的是在生命边缘徘徊的垂暮之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完全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我现在尤其后悔，当初要是把你接到我这边来，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你当初就那么大一点，是非好坏根本分不清，你妈走后，你那爸和那姓周的天天在你面前，时间长了，你哪能还能记得自己亲妈啊？”
“我对不起秋艺啊——”
温棤下意识打断，“其实，周阿姨对我挺好的。”
老人话语停住，而后满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不是生气，满是无奈和后悔。
但终究没多说什么，毕竟两人刚刚见面，许多事情也并不好说。
她呼出一口气，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深红色的东西递给温棤。
“这东西放你这了，之后你给不给你爸……就，随你吧。”
她终究是老了。
温棤想摆手拒绝但触及老人的目光后，还是伸手接过，然后仔细放在自己的小包里。
安静片刻。
“奶奶？”
温棤轻声喊她。
老人抬眸。
对温棤来说，短短的时间内她就已经对这老人的印象变了又变。
原本想说的话到嘴边又诡异停了下来，温棤抱歉摇摇头。
老人也没在意。
房间温度不高，老人只穿着简单的病号服，连温棤自己穿这么多都有种冷的感觉，想了想，还是起身把窗户关上。
一瞬间，冷风被抵挡住，连带着窗外一直传来的风声，杂音……都被隔绝在外。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老人翻书的声音。
温棤：“奶奶，那我先回去了？”
老人翻书的动作滞了一下，缓缓点头。
“以后，算了，你以后要没什么事就不用来了。”
声音又恢复之前的冷漠，自始至终没抬过头，像是完全不在意她的去留。
温棤出门前刹然间听到这句，不禁回头。
目光所及只有病床上那个年迈的人影，身形单薄如同纸片，面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停了几秒。
温棤垂眸，声音很淡，“我之后再来看您。”
门被彻底阖上。
老人的书页早已经没有翻阅过。
半晌，她看向窗外，远处的空旷草地上，残留下来的水滴被太阳晒着，透出无数点零星的光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