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误解
——
高三中午总是异常的忙碌，周遭来往的学生，面容上带着相同的青涩迷茫，脚步或快或缓。
温棤总觉得这几天有些奇怪。
譬如上课发卷子的时候，前桌总是随手将卷子扔在她桌子上，有几次甚至差点滑落在地，而于以兰扭头不痛不痒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又转了回去。
譬如一下课，她就会转身和林倾时聊着八卦，然后总会在半途看她几眼。
温棤有些不明所以，她不傻，自然能感受到其中的恶意。
可她向来不愿计较这些，所以课间一到，她就会往常一样趴在桌子上，面对窗子补觉。
就算不睡觉，她也只是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仿佛就算周围天塌了也轮不到她身上。
直到这天，
她刚进教室，就发现了许多不同的目光。
温棤下意识回视，那些人却连忙低头或者暼过视线。
温棤：“……”
她面色如常，垂着眼睛回到自己的位置。
上课时间到了，大家还在偷偷看着她，还有，林倾时。
有什么事在悄然无声的发生。
温棤下意识偏头看同桌，却发现林倾时眉头皱着，表情严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难解的命题。
她手肘轻碰了下林倾时的胳膊。
林倾时一愣，回神看她。
温棤：“怎么了？”
女孩虽然面上表情如常，可瞳孔里倒映着的她的身影异常清晰，在认真地看着她。
林倾时嘴角扯出笑，轻声安慰她，“没事，你好好听课。”
温棤点头，可心底还是觉得不对劲。
下课后她又询问，“真的没事？”
林倾时好笑点头，“嗯，就是程至说祈朝现在一放学就看不见人影，我们在想他是不是自己出去打架去了。”
她随意拿那好长时间没见的表哥扯了个理由。
而后又突然起身，“我去个厕所。”
温棤：“好。”
她看着林倾时走到一个女生旁边，又弯腰和她说了几句话，不知说了什么，那女生随后也和她一起出去了。
厕所内。
林倾时皱眉问她，“你不要乱造谣，温棤不是那样的人。”
女生毫不慌乱，似乎早已有了措辞，“谁骗你了？”
她声音带着莫名的嘲弄，“之前张曦还亲眼看到她鬼鬼祟祟地在那儿写什么，而且，”
她“咦”了一声，大概是想到什么恶心的事情。又道，“昨天你在外面，于以兰她帮你拿衣服的时候正好不小心把她那破本子给带出来了，它那上面写的什么，好多人可都看见了。”
“她顾念着你没好意思说，还好端端地给她放了回去，你呢？现在知道真相了还生起气来了？”
林倾时呼出一口气，沉声，“我告诉你，不要无端无据地在这空手白话，人家写的什么那是她的隐私，不管你们看见什么都不该传出去！”
女生也拉下脸，“怎么？你不在乎我们还在乎呢！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转移目标了？”
林倾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可奇怪的是，她就是觉得心像堵了一块，硬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驳。
说实话，
林倾时到现在脑子还是懵懵的。
昨天晚上忽然很多人找她，要说是班级活动也就算了，偏偏还都是私人消息。
本来以为不是什么大师，就随手点开了一个。
【林同学，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林倾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看着还在不断冒红点的消息列表，她心底莫名发慌。
于是直接快速往下翻。
【倾时，好心疼你啊——】
【你居然有这样的同桌！我天，你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要我估计都要抑郁了——】
【你要不和老王说说换个位置？】
【平时看着挺老实的啊，没想到内心这么开放的哈】
【我听说好几次她都悄悄往你书下压东西，不过都被于以兰悄悄拿走了！】
【……】
林倾时越看越气，慢慢的，从这些莫名的消息中，渐渐有了些许眉目。
【你不知道？你同桌她喜欢你！我天，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种人，想想就恶心！】
这女生说话的语气极其恶劣。
林倾时忽的顿住，她死死盯着那几个字，半晌才眨巴一次眼睛。
喜欢她？
这群人疯了吧？
开什么破玩笑？！
回到教室，果不其然很多人都看着她。
合着就一晚上，这造谣就这么离谱了。
林倾时冷着脸，不管这些人，径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似乎是想到什么，忽然偏头。
却见事件的主人公正安安静静地端坐在那里，眉眼沉浸在手中的作文书中。
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林倾时不由叹息，这姑娘还真是一点都不受影响啊。
不过——
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心底的疑惑愈发浓重，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事？
于以兰今天请假没来，她现在也没带手机。根本没法联系。
班里的这些嚼舌根子的人，谁知道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根本不能相信。
可是温棤，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温棤忽略不了一旁的目光，放下书，眼睛很纯粹地看她，“倾时，怎么了吗？”
林倾时思索了下措辞，目光先是落在她手中的那本书上，而后快速上移落在她的瞳孔处，清澈明亮，里面的人影影绰绰。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发问。
林倾时：“温棤，你平时喜欢看，嗯……”
她犹豫了下继续道，“什么类型的小说啊？”
温棤不知道林倾时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
不过她还是认真思索了下，“我看得其实很杂，很多类型都有，如果具体要说我喜欢看什么类型的话，我也说不清楚其实。”
“哦哦。”
林倾时又问，“那你平常看百——”
视线一转就看到女孩那双漂亮的杏眸，清亮又蕴藏着不自知的温柔。
那双眼睛，当她认真看你的时候，仿佛她的整个世界只有你，纯粹不已。
林倾时话语莫名顿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快速偏开视线，内心开始唾弃自己。
人家都坦坦荡荡的肯定没什么，自己倒是在这边无中生有了。
林倾时：“没什么没什么。”
“好，没事就行。”
温棤本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可下午的时候，林倾时又犹犹豫豫地问她是不是有一个日记本。
温棤只是摇头，她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温棤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度过了一天，一天中她与无数双眼睛对视又移开，想问些什么，可碍于本身的性格又迟迟没有开口。
放学了，没有晚自习的同学早早就收拾好东西离开。
温棤亲眼看着外面的女生对着她说着什么话，表情奇怪，不太对劲。
直到背后一道很轻的力道把她拉出思绪。
她皱眉回头，眼神询问他。
章成瞄了眼四周，而后又似乎是顾及些什么，小声问，“温同学，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啊？”
对男生来说，其实这种事第一次听说是震惊，之后就是暗戳戳的好奇。
可对章成来说有点难办，毕竟虽然交流不多，但这也前后桌那么多天了，朋友也该是称的上了。
可她这要是真的……
温棤呼吸停了几秒，不明所以，“什么？”
章成：“你真……喜欢林倾时？”
话到后面，章成这男的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温棤瞳孔晃动，倏地愣在原地，喜欢林倾时？
“为，为什么这么说？”
温棤声音很轻，但明眼人就能看出她此刻脸上的淡定不再，眼中是细微的惊讶。
话问出口的同时，她脑中也快速闪过今天的各种异常。
难怪都在看她，
难怪倾时今天会问她那些，
难怪大家的表情都怪怪的，可是为什么会——
还没想完就听男生蓦然出声，“就是那个，她们说你好几次给林倾时写情书。”
情书？
温棤懵了，沉默几秒，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解，“……我没有写情书啊。”
章成脸色放松了些，“那就好，我就知道估计这么离谱的事是乱传的，那她们说的日记本什么的估计也是假的了……”
温棤眼底浮现出疑惑，“日记本？”
又是日记本，
她睫毛颤动两下，心中一阵凉意直冲而上。
章成：“对，她们说还看到你日记里对林倾时告白了，现在想想你们女生真可怕，这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章成“啧啧”感叹，“我肯定相信你的，就是这真是离谱到家了。”
温棤不知该做何反应，下一秒脸上扬起一抹极其僵硬的笑，“谢谢。”
她转过身，低头沉默良久，忽然想起什么，从桌洞里书的最下方摸出自己的草稿本。
温棤拿着笔，打开最新一页，正要画些什么，指尖蓦地摸到一行凸起。
温棤：“……”
她对自己画过的，写过的从来都记得清楚。
温棤指尖停顿几秒，眼睛落在那处长时间的没有离开，过了许久才动作极缓慢地往前翻了一页。
最上方还写着她之前写的话。
可靠近页脚的地方，多了一行小字。
【我喜欢倾时】
后面还跟着一个实心的爱心。
一股颤意如毒蛇般从脚底往上涌动，她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眼底平静无波，暗藏汹涌，盯着那处似乎要将那行字给盯穿。
温棤缓缓抬眸，前面好几个回头的女生赶紧把视线收回去。
原来是这样啊。
今天这些奇怪的感觉原来不是错觉，大家真的是在看她。
只是……
温棤垂着头，手指蜷缩两下又很快僵硬。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意识到，今晚待在这里好像没什么意义了。
在一众若有似无的打量中，她拿起书包，将草稿本合上随意往里一塞，起身离开。
——
办公室。
王德铭关心询问：“不舒服？”
站着的女生面色苍白，唇色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闻言只是点头。
王德铭大手一挥，“行，去吧，好好休息，不过现在正换季的时候，确实天冷了不少，平时多注意保暖——”
温棤面上看不清神色，还同往常一样，“好，谢谢王老师。”
“没事，你快去吧。”
如今的夜总是很快降临，明明温棤记得她刚开学的时候，现在天上还有着些许的残阳。
可现在天上，
温棤背着书包，安静地仰头向上看。
漆黑的夜幕中挂着一轮圆月，月亮旁守着两颗星星。
漫天的繁星消失过后，整片天空似乎都是它们的天下。
一步一步地，她不自觉地走到公交站台。
公交车在她面前停下。
她犹豫了几秒，随着周围许多下班的人一同上了公交车。
可坐到半路，温棤又蓦地改变了主意，中途下了车。
周围环境不算陌生，以前大概来过几次。
温棤原地站了几分钟，胃里是长期未进食的酸涩，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向附近的便利店走去。
推开玻璃门，里面的暖气瞬间包裹了全身。
她身体刚渐渐放松下来，却又注意到一道视线。
与这一天的视线不同，这道目光大概只是单独的打量。
她顺着目光转头，那人却突然低下头。
温棤愣了愣。
那人带着黑色鸭舌帽，身上是便利店的红色工作服，脸上也带着口罩，如今低着头，更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了。
不过即便穿着工作服，可他身量极高，宽肩窄腰，正在整理东西的双手修长好看，隐隐地青筋凸起，增添了一抹性感。
总觉得有些熟悉。
不过她意识到这样看人家并不礼貌，温棤很快收回视线，背着书包往里走。
她只拿了一袋面包。
“你好，结账。”
温棤将面包放在他面前。
两人的距离拉近，他还是低着头，鸭舌帽压得很低很低。
“五块。”
男生声音压低，又被口罩挡着，温棤一时没听太清。
“什么？”
她又问。
他却不愿意再多说，直接将手中的仪器往前推了推，上面显示清晰的：5
温棤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只是这人好奇怪啊。
她付了钱，本想直接拿走，可面前的人却还是单独给她拿了一个包装袋给她装了起来，而后才递给她。
温棤拿着只装着一个面包的塑料袋，木木地道谢，“谢谢……”
那人点点头，而后又不再说话。
直到温棤推开玻璃门，走到公交站台等待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温棤下意识转身，
就见依旧是刚才那人，他大步跑过来。
其实在夜晚，这样一个高大的身影顺着夜色朝你跑过来，正常人肯定会害怕的。
可温棤拎着那个很轻的袋子，莫名失去了害怕。
她看到他步伐渐渐放缓，接着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然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塞给她一大袋零食。
里面的零食明显胡乱抓的，面包薯片甚至还有一瓶牛奶……
温棤下意识抱着这突如其来的馈赠，刚想抬头说些什么，那人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温棤目光呆滞地落在那处，
他是，认识自己吗？
便利店内。
男生单手推开门，边进去边将帽子摘了下来，乌黑的头发微微凌乱，散落在俊美的眉眼前。
口罩上方，眼眸黑漆透亮，还带着未散去的笑意。
“谢了。”
他走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对另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生说。
男生忙道，“没事没事，”
“不过朝哥，刚那姑娘你朋友啊？”
祈朝漫不经心暼他一眼，闻言点头，言简意赅道，“嗯，不过只要我还在这，她以后再来的话，你给她算半价，剩下的从我这里扣就行。”
男生总算是明白了。
这关系恐怕不止是朋友啊。
“行，朝哥你放心，我记住了。”
这边温棤抱着一大袋零食往家赶，表情还是懵懵的，不再是学校的事，而是被刚才的事所代替。
“哎——”
她叹息一声，低头看了眼这些零食。
其实很多都是她爱吃的，但是她现在没带那么多钱，那个人跑得又太快了，只能等明天再还给他了。
——
今晚失眠的不止有温棤，还有某位请假的女生。
房间内。
于以兰正皱着眉头看着手机上的消息。
【我说了啊，可林倾时她不信能怎么办？】
于以兰原本还有点发怵，可一见这话，心中压下去的怒气又莫名冒了出来。
于以兰不死心，【她一点也不信？】
【嗯】
短暂的沉默，于以兰猛地将手机翻了个身，她闭了闭眼。
温棤，
你还真是厉害。
那天她本来想着回教室拿东西，却见温棤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单独从楼梯向上走。
她本来就因为林倾时的原因对温棤没多少好感，于是也跟着往上去看看。
可谁知道呢，
这一看，
就看到她这一辈子大概都忘不掉的场景。
男生笑得肆意张扬，乌发飞扬，垂眸眼神却无比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那是她奢想过无数次的笑，
可如今却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另一个女孩的面前。
女孩大概只到他肩膀处，此时仰着头，也笑得极其开心。
微风悠闲，两人的衣角顺着同一个方向飘动，学校特色的校服穿在他们身上，异常地般配。
而她呢？
只能躲在门后面，卑劣地透过门缝偷窥这一切，如同雨天阴沟里的老鼠。
于以兰只看了一眼就慌乱逃离。
她对温棤仅存的善意彻底消失，表面装得比谁都像，可实际呢，还不是和大家一样，借着林倾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勾搭上了祈朝。
这种人，她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
那话虽然半真半假，但也确实大差不差。
那天她回教室是回去拿东西，只是弯腰的时候，无意间却暼见她那压在书下，隐约露出来的一点边角。
藏那么深，估计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于是她趁着没人注意，手悄悄抬起，捏住那一角，而后用力一抽。
这一打开，她本人也愣了下。
因为害怕被人发现，她直接翻到最新一页。
“她……是？”
又小心往前翻了一页，才发现上面还写了林倾时的名字。
于以兰内心复杂起来。
就算关系再好，也不至于偷偷写人家名字，还藏起来不让人发现吧？
再加上她之前还经常给林倾时记笔记塞到书下面，在那装田螺姑娘。
本来还有点犹豫，但又想到这些天林倾时对自己的态度，还有那个人。
不过须臾，她就下定了决心。
她吞咽了下口水，悄悄探头见没人注意她，拿了一只笔，有些颤抖地在上面写上了那句话。
这要不是她真的有这种心思，自己能写下这句话？
靠，这女的还真恶心，一边是林倾时，一边是祈朝，她怎么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