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收徒
微风徐徐,两人一问一答。
浓密的安神香熏得榻上人昏昏欲睡,但是沈锦程精神高度紧张,
那人闭着眼哈欠连天,但是每当以为她睡着声音开始变小的时候,她嘴里总能抛出个犀利的问题。
如此背书,做经义解释题,不知道过了多久,
说到沈锦程口干舌燥那人才叫停。
她估算了下,约莫有半个时辰。
沈锦程端起茶盏大口饮下,心中直叹,这借书也太难了。
这娘子声音倒是悦耳,听她背书,张安仁觉得好眠。
不过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张安仁坐起抻了个懒腰,准备接下来的收徒事宜。
她懒懒道:“今者以经义取士,说书者以宋儒传注为宗。上次所借之书莫不如是。”
“你背的很好。”
这回沈锦程可不敢得意,害怕常被她抓来背书。
她谦逊道:“大人谬赞。”
说话间,见那人起身,沈锦程抬眼看去,
只见她懒懒散散,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头上的发髻也歪歪扭扭。
这可真是不拿她当外人。
如此美色,不看白不看,沈锦程又瞄了好几眼。
张安仁还伸懒腰,广袖顺着她白玉般的胳膊落下,露出的洁白臂膀像春天冒出的玉笋一样好看。
美中不足的是上边还有些乌青。
啧啧,活该。
夏日犯困,张安仁恹恹地躺在榻上,她端起案头的茶盏喝水,
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沈锦程问话。
“读书宜精不宜多。”
“你既熟读四书,可以学作文。”
沈锦程摇头,
“至于作文,并无先生教导。学生还一窍不通。”
闻言,张安仁抬眸看她,
“今后你有何打算?”
沈锦程张口就来,
“小民想读书科举,以期金榜题名,报效朝廷。”
听到如此大志向,张安仁哼笑一声,“金榜题名?”
“金榜题名可不是死记硬背能行的。”
沈锦程微笑:“大人说的是。”
死德行,听见人话不讽刺一番不舒服是吧?
张安仁放下茶盏,端坐起身,察觉到自己姿容不整,她整理衣襟,想让自己郑重些。
“两月之内能将四书注解背下,你也算有些天资。”
“我有意收你当入室弟子,你意如何?”
沈锦程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入室弟子?
张安仁这个臭屁状元要收她为徒?这不亚于天上掉黄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见她皱眉不语,张安仁语气不悦,“怎么?你还不愿意?”
被这声质问惊醒,再看眼前人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沈锦程惊喜道:“先生在上,受学生一拜!”
害怕她反悔,沈锦程直接在床榻边就给张安仁行了个大礼。
沈锦程跪在贵妃榻边,端着茶杯给上边的张安仁敬茶,
张安仁伸手去接,
这时突起一阵大风,将纱帐吹的乱飞,那被狂风鼓动的纱帐一下罩到了张安仁的头上。
她伸手去解,但是那网眼勾上她头上的星冠一时解不开。
狂风大作,乱舞的纱帐也罩上了沈锦程,不过因为她头上只包了一方帕子,倒是无事。
两人慌乱中,张安仁不小心打翻了沈锦程手中的茶,
茶盏翻腾到榻上,发出清脆的鸣响,茶汤也泼了她一身。
掀开纱帐,沈锦程咬紧了嘴皮。
眼前画面实在狼狈,张安仁头上被纱帐勾住解不开,身上天青色的衣袍也是一片水渍,
还正中大腿之间。
要死了,不会烫到了什么不该烫的地方吧?
沈锦程心里大叫冤枉,眼见马上就要拜师成功了,怎么突然出这档子事。
她不会不要自己了吧?
沈锦程双膝向前挪动,嘴里连连道歉,手上忙着帮张安仁擦腿,捡茶叶梗。
她用帕子不停地帮她擦拭茶渍,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老师,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张安仁脸上涨红,平日板着的脸此刻生动极了。此刻的她哪有平日淡雅自持的样子,而是凤目瞪圆咬牙切齿,看沈锦程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给撕了。
张安仁的声音几乎是从后槽牙磨出来的,
“不要给我擦腿!”
“你这像什么样子?”
“赶紧滚起来,帮我把头发解开。”
沈锦程这才如梦初醒地爬起来,
她脸色微红,刚才只顾着着急没注意到那姿势确实不雅。
她连忙到一旁给张安仁拆冠梳头,终于把那卡进去的纱帐给弄了出来。
看着衣袍一滩水渍的张安仁,沈锦程站在一旁不敢吱声。
她递的茶,她知道什么温度。
不至于烫破皮,反正也很难受就是了。
张安仁果然恼羞成怒,本来昨晚才挨了打,今天又被烫一道,心里极为不爽。
看着低头认怂的学生,她怒骂道:
“混账!”
“你的仪态都被狗吃了吗?”
沈锦程心虚埋头,不敢多言。
她抬头偷瞄几眼,见张安仁盛怒,心情瞬间从云端跌落谷底。
张安仁气成那样,看她的眼神凶狠又嫌恶,还怎么会收她?
白忙活一场!
如此想到沈锦程眼睛有些湿润,白谋划一场,她可算知道什么叫从天堂到地狱了。
见眼前人没有反应,张安仁还想再骂,
既然做了她的学生,那么她势必就得教好,免得出去丢了她的脸面。
“你埋头做什么?”
“君子不重不威,我看你是只会背书,其中奥义是一点都没理解!”
委屈又丢人,现在还这样被指着鼻子骂,沈锦程满脸泪痕,鼻子憋的又酸又红。
初入异世她就像一根紧绷的弦,一直忙来忙去,算来算去,现在弦终于断了。
见她一副死相,屁都不放一个,
张安仁气道:
“抬起头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
没法,沈锦程胡乱用袖子擦脸,然后抬起了头。
“大人,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眼睛红肿,里边水光盈盈,鼻头嘴唇都是红艳艳的,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张安仁知道她颜色好,但是此刻被晃花了眼。女儿有泪不轻弹,她还从来没见过哪家女儿这副模样。
她声音小了一些,
“你哭什么?”
“你可知这样会惹人耻笑?”
听见这话,沈锦程又有些绷不住。她伸手去擦泪珠,哪知道越擦越多。
“对不起。”
“我也不想。”
眼前人倔强地憋着泪珠,看着十分惹人怜爱。
这让张安仁生出几分欺负人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