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地平线第一抹晨光染红边际,一轮朝阳徐徐推开黑夜,晨曦洒在屋顶上依偎的两人,远处传来细碎的歌谣“愿保兹善,千载为常。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常酒酒靠在齐源怀中甜甜睡着,迷迷糊糊听到头顶响起一言:“不论未来发生什么,你信我好么?”
是梦么?
新年伊始,竟是韶杨敲开了常酒酒的门。
常酒酒一脸诧异。
“世子殿下派属下来修善夫人的屋顶。”
常酒酒指了指残破的房顶,“那便麻烦你了。”呵,难为齐源还记得她屋顶被砸一事。
“不过属下份内之事。”韶杨恭敬回着。
得了请示后,韶杨便撸起袖子,在常酒酒的屋顶上飞快地砌砖修瓦。
“那个”常酒酒咬着下唇,终是问了出来,“殿下近日如何?”
“殿下日日阅文章,无趣的很。”
“按说殿下兢兢业业,怎会传出个昏庸无能的名声呢?”常酒酒小声咕哝了句。
韶杨砌瓦的手一顿,而后疯狂加快了铺瓦的动作。
常酒酒仰头再想问些什么时,却见韶杨已补完屋顶,不见踪影。
怎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几日忙活,院子里的栏架也搭好了,常酒酒又找了些草席垫子盖着,这才种下了些耐寒的种,心心念着快发芽。
念着念着便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心不在焉的翻起《百草录》。
“夫人,书拿倒了。”夏丹好心提醒。
常酒酒定睛一看,果然是反的,于是放了书,抱上混球。
“夫人,别拔了。”夏丹出言止住常酒酒。
常酒酒回过神,低头身上一看,混球已经被薅秃了一块皮,这傻狗,拔光毛忍着疼也不汪一声。
“丹儿,我这几日不知怎么,心口像是堵了块大石头,闷得人透不过来气。”
夏丹默了片刻,道:“大抵是因为今日世子殿下大婚吧。”
一听到“世子殿下大婚”这几个字,常酒酒心口的大石头似乎又沉了几分。
今日二月初一,是戚中侯的女儿柳苏十六岁的生辰,依先王与戚中侯之约,齐源要立柳苏为世子妃。
至于先王为何会与戚中侯定下两家的亲事,这便是另一段因缘了。
玖国每年要进行祀天仪式,那年夏日,先王在五和山祭天时,遭遇刺客行刺,那刺客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出手快,下手狠,只一瞬剑锋就对准了先王的心口,千钧一发之时,侍卫长替先王挡了一剑,救了先王一命。这个侍卫长便是日后的戚中侯,彼时的柳苏刚刚出生,为报答戚中侯的救命之恩,先王承诺待得柳苏成年便嫁给世子,享一生荣华富贵。
常酒酒思了思,问道,“院里是不是还剩着程妃带来的几坛酒?”
夏丹并未直接回答,只道了一句,“喝酒伤身。”
常酒酒便自己抱过一坛酒,取了白玉小杯,自斟自酌,从白天喝到月满树梢。
一坛酒后,常酒酒眼里的世界开始旋转,酒杯也拿得不太稳,但意识却越发清晰,清晰记得他与她拜堂成亲,他眼里凝着真挚与她承诺,绝不负你,一切仿若昨日,可今日他却要与别人共度温柔乡。
轰地一声响,屋顶破开了一个洞,齐源纵身跃入屋内,带了碎瓦尘石和呼啸的冷风。
听到声响,常酒酒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前方,那人卷着周身的冷气,红衣似火染红了双眼,朦胧飘忽一片,怎么揉也看不清他的面貌。
常酒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来一个砸我屋顶的!”
齐源看着常酒酒,眼神迷离,脸颊醉红,桌上倒着酒坛子,不禁眉头微颦,上前扶住她晃悠的身子,一股浓厚的酒气扑鼻而来,“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唔,我又没喝你家酒,你管我!”常酒酒不悦。
齐源把她手上的白玉酒杯夺了下来,放到了另一头。
常酒酒一见手里空了,愤然推开了他的胸膛,从他的双臂中挣脱,“你是谁啊!干嘛砸我屋顶还不让我喝酒。”
“我是齐源啊。”因担心常酒酒会对他娶柳苏一事心有芥蒂,便舍了柳苏一个人在红帐房,偷偷来了婉阁看常酒酒,不料却看到这样的场面。
常酒酒支起胳膊,勉强撑在桌子,怒道:“骗子!谁不知今日是殿下大婚,月上枝头春宵时,交杯酒碰得叮当响,谁会想起酒酒惨兮兮。”
齐源扳过常酒酒的身子,迫使常酒酒看向他,“你瞧仔细,我真的是齐源啊,我的心里一直有你,从未忘记过。”
“嗯?”常酒酒伸出手,一把拽住齐源的衣襟,踮起脚尖,渐渐前倾凑近他的脸打量起来,浓烈的酒气循环在两人鼻息间,齐源不觉心跳重了几分。
然,常酒酒的眼里天旋地转,一切都是模糊不清。
常酒酒摇了摇头,“我不信,除非你带我出宫!”
“出宫?”齐源微愣。
“嗯,出宫!”常酒酒用力点了点头。
“酒酒是不想在宫里了么?”齐源问。
常酒酒呜咽着:“我像麻雀,被关在笼子里,不许跑,不许叫,不能找他我不要在这里了。”
齐源沉默,良久而道:“好,我们出宫!”
闻言,常酒酒醉红的脸上绽出两个小酒窝,“那,等我包个行李。”
“行李?”
常酒酒踉跄地走到屋角,踢了踢正睡得香甜的混球,混球迷茫的睁开了眼睛,不知所措。
然后,齐源便惊奇地看见,常酒酒把混球整个端了起来,举到了头顶,“哐当”沉甸甸的一坨砸了下来。常酒酒原本就连站都站不稳,这一砸,连人带狗双双倒在地上。
齐源忙扶起常酒酒,常酒酒愤愤道:“哼!不带混球了,砸死爷了!”
“好,不带它,我们这便走。”齐源哄着常酒酒。
混球委屈的爬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耷拉着耳朵,默默回到原来的屋角趴着。
“唔,我还得告诉丹儿一声,她找不到我会哭的。”说着常酒酒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头眩眼花,想要的没找到,乱七八糟的却是越翻越乱。
齐源轻轻拉过常酒酒的手,将纸和毛笔放在她的手里,“可是在找这些?”。
常酒酒看着手里的纸笔呆怔片刻,而后抬起了头,嘿嘿一笑,“谢啦。”
常酒酒铺过纸张,勉强攥住笔,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大字,将纸压在了白玉杯子下,伸手拉过齐源,便要向门口走去,“我们出发。”
未等常酒酒走出一步,齐源反手一握,揽住常酒酒,她带入自己怀里,同时另一只胳膊将她锢住。
常酒酒回眸,迷蒙地将他望着。
齐源抱着常酒酒一跃而起,从房顶上的洞口飞出了屋子。
屋外的风大,冷风灌头,霎时将常酒酒的酒意吹去了三分,却看面前的面孔逐渐清晰,“殿下?”
“你终于认出我了?”齐源轻轻一笑。
“原来你是梁上君子。”
齐源凝眉:“梁上君子?”
“三番两次,砸屋偷人。啊!干嘛打我头!”常酒酒嘟了嘴,表示不满。
“你再乱用词,我就把你扔下去。”
常酒酒拥着齐源的双臂紧了紧,“嘻嘻,你舍不得。”
齐源的嘴角不觉漾起了一抹笑。
湖心客栈的店小二在床板上打着呼噜,睡得正香,忽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小二睡眼惺忪,抹去嘴边的口水,打着哈欠披过外裳去开门。
拉开横木,门微动,寒气灌了进来,齐源背着常酒酒立在门口,小二瞬间睡意清醒了大半,跑堂了这么多年,看的人没个一千也有八百,却头一遭看到一个身穿红嫁衣的男子背着一个妙龄女子来的,这位公子相貌端正,穿戴所用皆是上好的,小二又瞥了眼他背上熟睡的女子,长发垂落额前,面色微红,依稀闻得酒气撩人,顷刻间脑海里便幻出了一场大戏。
齐源眉心一皱,侧了身子,将常酒酒掩住。
小二回了神,笑着道:“这么晚了,想必两位是住店吧。”
“嗯。”齐源点头。
小二谄媚着,“正好本店还剩了一间上房,原来是给您预备着呢!您请跟着小的这边来。”
齐源跟着小二进了房间,将背上的常酒酒轻轻放在了床上。扬手扔给了小二一片金叶子,小二伸手一接,捧着金叶子直接傻了眼,有了这钱买了客栈也未必不可,瞧着口水差点滴了上去,今个运气好碰上了怪异又有钱的主。
“今日所见不要乱说。”齐源对小二叮嘱道。
“好的,好的,小的一定闭紧了嘴巴,一字不提。”小二忙表诚心。
“还有,送两件普通衣物上来。”齐源接着道。
“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去准备。”小二点头哈腰地应着,退了出去,关紧房门,乐呵呵地摸着金叶子。
齐源看着床上的常酒酒,浓密的睫翼微颤,呼吸均匀,沉沉睡着,齐源拿过旁的被子,为她盖好,又细细地掖好被角。
“相公。”常酒酒在梦中呢喃。
齐源的心蓦然一动,思绪仿佛回到那个安宁的小村庄,小丫头总喜欢跟着他,声音甜甜地唤他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