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今后我定会尽力护得酒酒周全。”齐源抱拳向常阿三爹和常三娘许诺。
突然,常三爹捏了拳头,挥手一拳,打上齐源的鼻梁,力道之大,齐源踉跄一个后退,鲜血顺着齐源的嘴角汩汩流出。
“源子!”常三娘惊呼出声,瞪了眼常三爹,急忙上前扶住齐源。
齐源用手指蹭去嘴角的血迹。
“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以后她是哭是笑,我们都看不到了。”常三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是微微发颤。
“阿爹放心,以后只要我楚齐源活着,便决不会让酒酒受半点委屈。”齐源看着常三爹坚定道。
常三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无情最是帝王家!”转头向里屋走去。
常三娘拍了拍齐源的肩膀:“我们并不怀疑你真心,可最难的是,力不从心。她自小在乡野长大,不懂宫中规矩,若是她做错了事情,冲撞了哪位大人,怕是没人佑得了她平安。她执意选择跟你而去,我们做长辈的,自然不会阻拦……”
说着,常三娘已是红了眼眶。
“以后,丫头就交给你了。”
齐源攥紧拳头,用力点了点头,“阿娘,我答应您。”
屋外,常酒酒听的墙角,听得真切,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心中思绪万千。
不走则已,这一走,便是千里迢迢,去往人生地不熟的另一处光景,谷头村纵使万般不好,也是生她养她之处,常酒酒早已习惯,抬眼是湛蓝的天,低头是陈旧的小院,听着阿娘的叮嘱,躲着阿爹的鞋底。
临了要离开,每一处似乎都变得那么美,引着人再多看几眼。
常酒酒想要带走每一件念想,却每一件都带不走。
思来想去,常酒酒去厨房找了碗鸡腿肉,走到混球的窝前,在它的饭碗里加了鸡肉,只听“汪”地一声,混球不知从哪窜了出来,雪白一团,直接拱进饭碗里吃了起来。
“虽说你来我家时日不长,但总归也养了你几个月,眼下我就要走了,不知道何时还能回来,又或许这一走就没机会回来了吧。若你愿意的话,我就带你去宫中,若是你不愿意,在小院子里也安逸得很。”常酒酒揉着它的头,对着混球说道。
混球依旧头也不抬的吃着碗里的鸡肉,常酒酒收回了手,“呵,是我傻了,跟只狗说些什么,它哪里晓得。”
现在的混球乖顺多了,不似刚来时那般炸毛。常酒酒琢磨了下,可能是被她死皮赖脸的精神感动了。
混球刚来时,脾气大,牙又利,一个不顺心,便咬人,大家都不敢招惹,用几股粗的麻绳栓着它。
可是混球的毛软且柔,手感好的简直不像话,于是常酒酒每次喂食,总是忍不住想摸上一把,揉完再迅速撤手。
然,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混球总能以迅雷及掩耳之势,咬住常酒酒的手不松口,因而常酒酒的十根手指到现在还是疤痕累累。
后来,混球汪是会汪几下,却不乱咬人了,并坚持着人不犯狗狗不犯人的态度。
于是常酒酒放解开了麻绳,混球得了自由后,总爱往外跑,也不知道是跑去哪个犄角旮旯里疯,每天带着一身泥污,脏兮兮地回来。
常酒酒看不过眼,总想给它洗洗,当常酒酒千辛万苦,满手是血的把它按到盆里,它便咬牙切齿的乱踢乱蹬,泥水溅了常酒酒一脸一身,它便趁机从盆里逃走。
常酒酒暗叹,怎么别家的狗子又会玩水,自家的狗子却怕水。在抓与逃几十个回合后,才终于将混球洗干净了。
事后,混球抖着身子,委屈巴巴地走到阳光底下蜷着。
常三娘看不下去,敲着常酒酒的脑袋道:“你与只狗较个什么劲,它不愿亲人,却还去招惹它,我要是它,肯定也来咬你!”
常酒酒缠着手指,深以为然。
再后来,天冷了,常酒酒怕它在窝里冻坏了,于是将手绑了里三圈,外三圈,冒死进了它的狗窝,为它铺些干草,谁知混球没咬她的手,咬她的腿!只能作罢。天愈发冷了,常酒酒又冒死进了它的狗窝,把它捞到火炉旁烤火,可混球哪肯乖乖任人摆布,把常酒酒的棉衣咬破好几层,逃回冰窖似的小窝。常酒酒又一次次冒死进去它捞出来。
最后,混球便随常酒酒去了,无论常酒酒做什么,摸毛还是烤火,都不张嘴咬了,连汪都不汪一声。
“阿娘,你瞧,它现在乖得很,大概是喜欢我了。”
常三娘睨了常酒酒怀里的混球一眼,道:“是懒得搭理你了吧。”
思及此,常酒酒一声叹息,“罢了,你这么凶,带着你,要是咬着谁,我可赔罪不起,留在家中陪着阿爹阿娘倒也不错。”
最后,常酒酒带上了黄大仙的一堆瓶瓶罐罐、一本《百草录》和一大包红豆酥上了马车。这包红豆酥常酒酒本是不想带着,但是阿娘炸了一晚上,在油烟弥漫下,眼也红了一晚上,阿娘低喃着“为何这么急,还没有做好再也见不到的准备”。
是啊,仅一日,巡抚大人便前呼后拥亲自上门要接回世子,宝马雕车,翠绕珠围,呼啦啦占满整条乡间小路,声势浩大,惊了整个村子。
“常家的姑娘,命可是真的好,嫁得人竟然是当今世子,真是麻雀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不是嘛,这被接到宫里头,以后是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我当时瞧着小伙子就相貌堂堂,就说不是一般人。”
“可拉倒吧,那时你说人家病恹恹的,一看就是腿脚不好的病秧子。”
“你们小声点,什么小伙子,病秧子,人家现在是世子殿下。”
常酒酒坐在马车中,掀开帷帘,向车窗外看去,一如七月初七成亲那日,她坐在花轿里,等着不知的未来,大家悄悄嚼着舌根,阿娘在阿爹怀里哭成泪人。
见她向这边望来,阿爹朝她挥了挥手,嘴唇一张一合,听不清切,但常酒酒看懂了,是——
“保重。”
阿爹说,这遭便随了丫头的意,只是以后不能护着丫头了。
突然,人群中一团白球一级风不及迅耳之势,嗖地穿进了马车。
巡抚大人一惊,想要探个究竟。
“无妨。”齐源低沉的声音透过帷帘传出。
“没想到混球会跟来。”常酒酒瞅了眼混球,混白一团偎在火盆旁。
巡抚大人虽是纳闷,却也只能放下心,偏过头嘱咐马夫启程。
马夫一鞭子抽上马臀,马蹄嗒嗒动了起来,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进。
常酒酒朝阿爹阿娘挥了挥手,天凉,快回屋吧。
可是,他们一直立于原地,直到车队渐行渐远,直到他们变至黑点,看不见。
目光所及,只余蓝天与枯房。
常酒酒放下帷帘,回眸看向齐源。
他的侧颜依旧绝伦,完美的弧线却散发了一丝清冷,自打他被认出身份后,便很少开口说话了。
似是感知到常酒酒的视线,齐源回眸,正对上她朦胧的眼睛,齐源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小心抬起手,轻轻蹭去她眼角的泪水。
看着齐源小心翼翼的神情,常酒酒微微一笑,浅涡一点,梨花带雨。
听说,宫中的生活人人艳羡,可齐源的表情却是那般凝重,让常酒酒少了很多期待。其实她最憧憬的是贤德王后,虽为女身,但思想,学识丝毫不输男子,将一国之大,治理的井井有条,无人不赞,如此高上女子便是齐源的母后,若能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一路颠簸,不知轿行多久,穿过道道城门,终是停了下来。
常酒酒跟着齐源下了马车,入目是气派非凡的座座宫殿,朱栏白石,碧瓦琉璃,极为富丽堂皇。
忽然,齐源瞳孔一缩,冷声道:“她竟然来了。”
常酒酒不解,顺着齐源的目光看去,只见十几个云堆翠髻,衣袂翩翩的宫女,拥着一位华冠丽服的女人,那人头戴金丝瓒珠流云髻,簪着一支御凤流苏钗,一袭流彩百花凤飞锦袄,极尽的张扬与霸气,在迟暮的金黄璀璨下逶迤而来。
齐源颔首行礼,“儿臣,拜见母后。”
看来这位华贵之人便是贤德王后,常酒酒跟着行礼,“民女叩见王后。”
“这就是你带回来的乡野丫头?”声音叮咚如泉。
常酒酒低着头,看见贤德王后一步一步踩着青缎金缕凤屐,踏着优雅的步伐向她走来。
常酒酒的心一点点地提了起来,紧张到不能呼吸。
贤德王后在她的面前站住,伸起纤纤玉手,用中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
岁月仿佛冷冻在贤德王后的脸上,丝毫不见风霜痕迹,面若春花芙蓉色,一双凤目微扬,只眸光犀利似剑芒。
良久,放开了她的下巴。
“长得确有几分姿色,怪不得能将世子迷住。”声音冰冷刺骨。
贤德王后的衣袖唰地一甩,“来人,把她拖下去斩了!”
常酒酒怔住,脑子空白一片。
谁也没告诉她,轿子的尽头,结局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