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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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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里向来平和,大事不过丧葬嫁娶,平白少了一个人,有交情的没交情的大家都沉着脸来吊唁一圈。

    “这齐家女婿怎突然间就”一个黑衣大叔压低声音悄悄问旁询问,这一问亦是道出不少村民的疑惑,几个人竖起耳朵听过去。

    其中一位大爷叹了回气,悄声回道:“听得是突然发病,血流不止,好好的人就没了。”

    这一言引得四周哗然,不顾眼下悲恸场面谈论起来。

    “哎!这小伙子长得俊俏又能干,当真是可惜了。”

    “这常大胖命也真是克得很,注定是个孤鸾的命,年过二十嫁不出去,这便是命。可她偏是要嫁,就这短短半载的日子,先是被人退了婚,再是死了夫。”

    那大爷再一次抚胸长叹,“听说,常家连这个人的家都不晓得在哪,只能往东面的山头上葬了,可怜了他的家人,连最后一眼都不得见。”

    周围人摇着头,“可怜了这孩子也是命苦的娃,年纪轻轻就去了,怎么摊上常大胖这个克星喽。”

    大家正交头接耳,感叹个稀里哗啦时,忽见常三爹领了群人进了院子,也不好再谈下去,只得默默悼着。

    一人拿着唢呐拍着胸脯向常三爹头头是道说起来,“三爹您放一百个心,我这乐吹了几十年了,谁家有人去世,都是我吹走的,好的很,唢呐的一吹没人听不哭的,就是棺材里躺的人也能给您”

    “吹哭咯?”常三爹插上一句。

    那人忙摇头摆手,“不,不,不。这等诈尸之事不敢做,不敢做。”

    常三爹颔首:“行,顺便劳烦下葬那日搭把手抬个棺材。”

    日头渐高,阳光顺着窗棂射进堂,堂前偌大的黑白‘奠’字下,一尊棺材静静横着,与外头吵闹相反,只火盆里的火苗发出噼啪声响,常酒酒往火盆里又添了把纸钱,火苗瞬间卷席着纸张,一寸寸向上舔舐,烟气缭绕,熏得人眼有些发疼。

    常三娘掀了帷布,探身而进,常酒酒没有回头,问道:“阿娘,怎地外头如此吵闹,炸些什么?”这一开口,常酒酒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扯得嗓子越发干疼。

    常三娘一进门,只见常酒酒肩膀一嗒一嗒的颤着,不住的抹眼泪,再听见声音是哭的沙哑,一时心里疼极,上前一把将常酒酒搂到怀里,宽慰道:“人的死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罢了,源子是个善心的,老天爷便是喜爱极了,才早早收到身边当差去了,你这般难过模样,若是被他见了,还怎安心上路。”

    常酒酒从常三娘怀里抬了头,水汪汪的眼睛朦朦看了一眼,“阿娘别担心,是烟熏得我眼睛胀,这才落泪的。”

    常三娘看着常酒酒泪眼模糊,眼眶红肿,叹了一声,也明白唯有时间能医得了内心的伤,伸手将常酒酒脸上的泪珠抹去,“瞧你这眼睛肿得,我去找个热鸡蛋来,将你敷敷。”

    “阿娘看错啦,我本就是如此丑的。”常酒酒忙拉住常三娘。

    “又在瞎说,你的眼睛明明是最清亮的。”常三娘温柔的拍了拍常酒酒的手,顺势拿过地上的纸钱,往火盆里送了一叠,“到头来,却也不知源子的家在哪,连坟也只得草草葬在这里,也怪不得邻里嚼舌根,若当时没有硬留他”

    回想之前,是问过齐源家住何方,也打算过与他一并去拜访一遭,然,齐源只回了句,如此便好,直至后来,对他的一切也并不晓得,常酒酒望着灼灼燃烧的火焰,许久无言,最后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心绪一时飘了远,直到阿娘将热鸡蛋塞进常酒酒手里,才意识到自己已枯坐了很久,常酒酒就这样一直守到火烧尽了烟灰,守到了夜深人静。

    灵堂前,蜡烛明明灭灭将要燃尽,常酒酒打着哈欠,捏了捏跪麻了的腿,此时,远处忽地投来一颗石子,石子飞速破空而入,穿过灵堂砸向了常酒酒的后颈,常酒酒只觉眼前一黑,便倒在了火盆旁。

    一黑衣人几步移了进来,越过倒地的常酒酒,径直到了灵堂的棺材前,内力聚于手心,只一挥棺材盖便滑了开,齐源穿着寿衣静静地躺着,脸上无半点血色,黑衣人将手放在齐源的脖颈处,半响确定无气息,收回了手,手背处赫然现出一只雄鹰,他重将棺材合上,向后一跃,已是离开了灵堂。

    黑夜丛林中,月光穿于叶缝间照亮一隅,一黑衣人半跪于地,清冷地声音响起,“目标已死。”

    对面的人一双桃花眼妖娆上挑:“哦?他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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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酒酒摸了摸后颈,都过了两天还是有些酸疼,那人下手可真狠啊!

    正寻思着,突然堂里乌央进了一群人,常酒酒诧异,费力地从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回眸一看,是常三爹带着几个人进了来。

    “阿爹,这是?”

    常三爹低声道:“你也守了他这么久,该是时候将源子入土为安了。”

    常酒酒蓦地一震,摇着头:“别。”

    常三娘于人群后走上前来,心疼地执了常酒酒的手,“瞧瞧这眼睛,哎,都是孽缘啊!”

    常酒酒只将头摇地跟小蒲扇一样。

    常三娘轻轻拍了常酒酒的背,“或早或晚人皆逃不过一死,即便你这天天守着他的尸体,他却也不能复活不是,如今的天也是热的,尸体是存不住的,再过两天,人便臭了,不如早些让他安息了。”

    常酒酒站了起来,挡在齐源棺材面前,道:“能存住的,我天天给他喷香料,保准臭不了。”

    常三爹见常酒酒倔着,将常酒酒拉到一边,露了身后棺材,又向后的出殡队示意可以抬棺奏乐了,“家里哪有香料,你这丫头莫不是魔怔了。”

    唢呐声凄婉而出,奏响整个小院,前头几人进来便要抬棺材,常酒酒几步冲到尸体前,忙拦住要搬尸的人,看着阿爹阿娘如此一意孤行,丝毫不理会她的话,又想起近来种种,心头一痛,愤愤道:“阿爹阿娘,为何从不在乎我的意愿呢?嫁予金任不曾问我愿意与否,嫁予齐源亦不曾问我愿意与否,乃至今日埋人也不问我愿意与否,那我的存在可有自我,可有意义!”

    常三爹和常三娘俱是一怔。

    “我以为所做的决定都是为你好,却”常三娘眼眸一黯,所做不过是想让丫头能和别家的丫头一样嫁个好人家,往后余生有人相伴,毕竟爹娘总有不能跟随的那一天。于是自作主张为她定好了一切,却忘了问她欢喜么。

    常三爹叹了口气:“丫头长大了,有自己主见了,替不得拿主意了,阿爹保证日后的事都会与你商量。”但话头一顿,反而坚定道,“但今日这人不管你愿不愿意,却是一定要下葬的。”

    “为何?”常酒酒纳闷,前头答应得爽快,决定还不是照下不误。

    常三爹凑近常酒酒耳朵边,悄声道:“钱都付过了。”

    “额。”常酒酒的额头跳了跳。

    趁着常酒酒分神之时,几个人麻利地抬过棺材,一起手,就打算上路了。

    常酒酒惊觉不对,喊道:“不要!”,反身一扑,抱过齐源的棺材便往回夺,一时间几个人将棺材扯来扯去。

    “丫头,你且看清楚这只是一副皮囊而已。”常三娘劝道。

    “土里又黑又湿,相公看不见,看不见他又该怎么回来呢。”常酒酒手下不减气力,与几人拔着河。

    “又说胡话,怕是伤心过了头,神智发浑了。”常三娘说完,又担忧地看向常三爹。

    常三爹点点头道:“我晓得了,黄大仙是来了的,我这就去请黄大仙驱驱邪气。”

    “我没说胡话,我脑袋清得很。”常酒酒哼了一声,况且黄大仙顶多胡扯胡扯天卦,他自己可是说过不会驱邪除妖这种乌七八糟的。

    一气之下,常酒酒叉起了腰,打算好好同阿爹阿娘说道说道,可这边手上突然收了劲,对面的人还使着力,只听咣当一声,棺材砸到了地上,连着扯棺材的人也跌倒在地。

    听到堂里的响动声,屋外的唢呐声也停了下来。

    “你怎么突然收了手。”一个大叔跌在地上,揉着屁股不满道。

    “真是对不住。”常酒酒颇有些自责。

    “我说啊,你也别拦了,便是不埋他,这人也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不是?”大叔语重心长道。

    大叔的话音刚落,听得棺材里传来窸窸窣窣地声响,回荡在不大的灵堂显得分外清晰。

    原本吵闹的灵堂,一时安静地诡异,每个人都紧紧盯着这顶深棕实木棺材。

    一阵阴风吹过,只见棺材盖慢慢、慢慢地滑动,一只手从棺材里伸了出来。

    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一声:“诈尸啦,夭寿啊。”

    一堂子人回过神来,喊着诈尸的,索命的,救命的,蜂拥而出,眨眼间灵堂里空荡荡地只剩下常酒酒一个人。

    齐源于棺材中坐起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常酒酒。

    常酒酒立于堂前亦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齐源。

    “相公。”声音嘶哑,打破沉默。

    齐源微微一笑,朝常酒酒伸出手,“酒酒,拉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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