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两个月前,那人坐于金丝楠木椅中,一柄锉刀细细修着指甲,凤仙红的指甲衬着纤纤玉手白皙如雪,眼波轻轻瞥向他,轻描淡写的吩咐:“听说北地平城有一草奇香无比,唯百草谷有栽种之法,不若你去查查?”
百草谷育天下奇草,谷里有一书《百草录》记载天下神草,相传得此书便可得各类神丹妙药之草,因而被江湖所觊觎,人人皆想得此书,然,百草谷多年前一夜灭迹,再无百草谷下落,若此地现奇草,大抵和百草谷有关。
但,此去凶险,明知是套,齐源依旧承了下来。
果不其然,路遇上夜鹰杀手,中了埋伏,几个回合后随从全部阵亡,只他一人满身是血的逃了出来,身后的杀手穷追不舍,在气力竭尽之时,却听到了前方敲锣打鼓的声音,一顶红轿子若隐若现,齐源用尽最后的气力跃向前方,不巧正正好好砸了那顶红轿子。
新娘子的红盖头悠悠而落,齐源抬了头,看见那新娘子体壮如牛,满面红斑直欲与身上的红嫁衣融为一体,齐源暗叹,出奇!
因着突发事故,迎亲队伍停了下来,人们也奇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几个杀手混于人群之中,奈何人多眼杂,无法下手,只能放弃。齐源余光瞄到了杀手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不再强忍,于是一口腥甜冲上心头,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往他的嘴里灌着什么,他闭紧了嘴巴不喝,却粗鲁地被人用筷子撬开嘴巴,一碗苦汤下肚。
这人天天来灌苦汤,顺便天天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张三家杀猪到李二狗家丢鸡,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充斥耳朵,他渐渐了解到,这似乎是个安宁平乐的小村庄。
她的声音清甜,还算悦耳,从未有人与他说过这么多话,不带任何目的。
待他醒来,却见是当日的新娘子救得他,因着心中有愧,便帮常酒酒出了一回头,谁知竟被那阿爹赖上,硬让他娶了他家的女儿,甚至下了软骨散,纵使他全力抵抗,终是被一小推车推进了喜堂,真是奇耻大辱!
后来的日子里,他认识了这个叫常酒酒的女子,听闻是性子泼辣,于他而言,却是个眸子清亮,柔柔和善,全心全意对他好的姑娘,她经常被人欺负,他有些看不过去,于是替她出了几回头,意外发现她不是表面的那般柔弱,骨子里是峥峥的刚强,性子是满不在乎的淡然。
常家人也是热心亲切,眼神里的真心没半分作假,担心他吃的是否好,过得是否自在,在这里齐源感觉到了暖人肺腑的温情,日子不波不澜,却是极其温馨,直让他醉与其中,忘了归路。
但是他终是不属于这里,他有他的人生与责任,而这些不能牵涉进常酒酒。
而眼下,只需向着这条岔路走,便能回到他的世界,只当用了三个月做了场北地小村的梦,梦里的祥乐安宁再好也与他无关,或者说他会留在这,本就是被逼无奈,成亲亦不是他所愿,他早就应该离开这里了。
暮色渐渐渲染了村庄,墨蓝的天边闪起了月牙,常酒酒坐于窗前,小指卷着耳边碎发,心里思着,阿爹阿娘一大早便去了李大娘家,按理说早应回来,却到这时不见人影,常酒酒停了拨弄碎发的手,准备去李大娘家瞅瞅看。
常酒酒将要迈出院门,却见那扇虚掩着的院门从外而开。
齐源立于门框四方之中,风儿吹过她的发梢,掀起他的衣角,眸清似水的男子身后是一片暮色苍茫。
“你,你怎么回来了?”常酒酒有些讶然。
齐源和煦一笑:“我不回来却是去哪?”
常酒酒顿时觉得心头缠起了千根丝,杂乱的绕在心头最后系上了结,“我以为……”
“但凡‘以为’,便有几个是准的?别乱想了。”齐源见她似是要出门又问道,“天色不早,你这是要去哪?”
常酒酒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还有正事呢,“阿爹阿娘去了李大娘家帮忙,这时未回,我去寻一遭。”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哦,对了!”齐源唤住常酒酒。
常酒酒疑惑回头。
只见齐源只手一拽,便取下了他腰间的那块玉佩,递于常酒酒面前。
方方正正的玉,雕着如意攒花云纹,碧绿泛着流光,悬着浅色的流苏在风中轻轻晃动。
“这是?”常酒酒不解。依稀记得那玉佩系得紧实得很,怎么偏生他一扯便下来了。
“聘礼。”齐源望着常酒酒一瞬不瞬,温柔中带着一丝霸气,“酒酒,你愿成为我妻吗?”
常酒酒微怔,心里是五味杂陈翻滚,而后微微一笑,接过玉佩,“说什么傻话呢,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
齐源粲然,摸了摸常酒酒的发顶心,“傻丫头。”
常酒酒握着玉,心里灌了蜜。
“嗳,你们杵在门口不进去是打算做那石狮子?”突然,常三爹洪亮一嗓子,震开了两人。
不远处常三爹和常三娘徐徐而至,隐隐看得常三娘怀里还抱了个物什。
常酒酒奇着心迎上去,见着阿娘怀里一团缩成球的小奶猫,煞是惹人怜爱。
原是李大娘家的花猫刚下了一窝崽,正是断奶时,看见什么都想去玩一爪子,皮得很,见了阿娘扑过去闹着玩,阿娘心一柔,便逗着猫玩闹起来,李大娘见阿娘喜欢,便挑了一只送给了阿娘。
常酒酒亦是喜爱,转头想与齐源议上一句,却发现齐源不在了身旁,常酒酒抱过小奶猫,在院里寻见齐源,“相公,你瞧,这猫大眼睛,小耳朵的,毛茸茸,让人怜爱得紧。欸?相公为何后退?”
齐源嗓子有些发紧,盯着常酒酒怀里的猫又往后退了一步,常酒酒不解,跟着上前一步。
“别。”齐源一声止住了常酒酒的动作,常酒酒抱着猫迷惑不已。
“不如先给它找些吃食?”齐源眼里一片恳切。
“是了,是了,它来到咱家连口水都没喝,我就抱过来了,还是相公想得周到,我这就便去倒些玉米糊糊喂它。”常酒酒不多想将怀里的小猫放了下来。
看着常酒酒弯腰将猫放到地上的动作,齐源的脸色也随之变得乌青。
小奶猫刚来到新地方,胆子尚小,刚脱了常酒酒的手,便一个猛子窜了出去,犹如脱缰野马,就在猫窜向齐源身前的一刹那,齐源晃身一跃,眨眼跳在院里的石桌上。
常酒酒看着站在桌上的齐源呆若木鸡。
“你,不会是惧猫吧?”常酒酒试探问道。
齐源虽站在桌子上,却是仪表堂堂,风度不减,只略是偏过头,应了声,“嗯。”
噗,常酒酒一个没忍住瞬间捧腹大笑起来,“真真是没想到,堂堂一个武林高手居然会怕小小一只猫。”
齐源彻底黑了脸。
常酒酒忍了笑,抹过眼角笑出的泪花,“你先下来吧。”
齐源瞥了眼躲在角落的小奶猫,不自然道,“你先抱走这猫吧。”
常酒酒抿笑去了角落捉猫,小猫‘喵呜’蹬着四肢,常酒酒大手一包,揽进怀中,回眸望了眼齐源,“相公是怕猫的利爪么?”
齐源见猫已在常酒酒怀中,一跃下了石桌,顺势蹭去桌面的灰尘,“不是。”脑里浮现儿时的一副画面,一个孩子握着血淋淋的刀,他的脚边倒着一只浑身是血死不瞑目的猫,那孩子冲他森然一笑,一瞬间,他的头皮发麻,浑身战栗,呼吸被凝住仿若透不过气一般。
“这只猫叫声大,会被她察觉到我们在这儿。”那孩子轻飘飘地说道。
齐源气愤不已:“你!你如此做法与她何异!”
“想活下去么?这便是代价!即使变做和她一样。”那孩子眼里现出一丝不符合年龄的狠厉。
自此齐源便见不得猫的模样,听不得猫的叫声,只一眼只一声,便会想到那天的倒在血泊中眼神空洞无助的猫。
常酒酒抱着猫,回头嫣然一笑:“左右能见到相公跳在桌上,便已圆满了。”
齐源木着脸,不发一言,朝屋内走去。
常酒酒坏心一起,朝齐源背影喊道:“即使相公身在桌子上也是玉树临风,形容极佳的。”
齐源身形一顿,常酒酒轻笑出声。
后来,小奶猫便养在柴房,想着过两天就还了李大娘,小猫离人远自然看管的松了些,这天居然叼回了只鸟。
常酒酒细细看着,这鸟全身通白,唯头尖一抹黑色,却是从来未见过的鸟儿,只是它腿部有伤,似是弹弓所伤,大抵是哪家孩子顽皮,射了只鸟,又被小猫给抢了回来。眼下这只鸟血迹斑斑染红羽毛,奄奄一息的样子只进气没出气。
常酒酒心一疼,取过草药为它上了药,想着或许能救它一命,正为鸟儿缠着细布,忽然手腕被人一擒,常酒酒一惊,诧异看去,却见齐源眉宇轻蹙,目光凝着常酒酒手里的鸟儿,“这鸟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