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午后,迎着清风和煦,齐源立于窗边,捧着书一动不动。
常酒酒念着齐源爱喝茶,便捏了点西山的翠根泡了杯茶,端去给齐源,红砖白瓦入目却被定住一般移不开眼。
窗前的人儿闲静悠然,原是阿爹的一套粗布衣,于他身上却穿出了一丝玉树临风的味道。风轻拂过耳,卷起发丝飞扬,清新俊逸的眉眼中凝着认真,似是摒弃了周遭的一切,专注于书中乾坤。
原是一派悠悠然的齐源突然抬眸望向常酒酒这边,她不由的后退了一步,仿佛做亏心事被人发现。
齐源看着她,轻轻一笑:“虽隔得远却依然能闻茶香浓郁。”
常酒酒亦是一笑,向他走近:“这是翠根泡的茶,翠根的名气大得很,只在西边的山上长着,不知何时被人晒干泡了茶,发现了它的独妙滋味,这才传了开,多少人来我们村指了名要翠根茶呢。”
齐源道了声谢,端过茶品了品:“初时来喝只觉得苦涩难以下咽,第二口便有了不同滋味,放下杯子,方觉回味无穷。”
“相公果是有文采,若是换作我,只能说上一句‘好喝’。”常酒酒赞道。
“刚听你说西边的山,可是西山?”齐源问道。
常酒酒颔首:“西山因着格飞神的福泽,是个再神奇不过的地方,盛产奇花异草,还有名贵罕见的药材,莫非相公也晓得。”
齐源的眼眸沉过一分,他便是为着西山来了这个村子:“是有耳闻,听说平城有一种草,虽是草却芬香无比,长于西山。”
常酒酒歪着头思了会儿,忽地灵光一现,“哦!你所说的是蛊香草,夏季生,风飘香。”
齐源低笑一声:“原来是‘蛊香草’。”
两人又随便唠了些家常,常酒酒便出了齐源的屋子,她手指绕着头发思了几回,齐源突然提起蛊香草,想必是喜好的,听阿爹说都城人不像村中人过得糙,颇是讲究,所以齐源定是习惯屋内有香气,蛊香草放进房里再好不过了。
此念头一出,常酒酒一拳头砸上掌心:“真是机智如我。”
常酒酒抬头看了日头,稍斜于空中,不算太晚,若是脚力紧一些,去西山采趟蛊香草,也能赶在天黑之前回来。
常酒酒兴冲冲跑进厨房找了个篮子,又在腰间别上了菜刀,便是出发,街上行人稀少,想来也是,人们更愿在夏日午后在树下摇椅中休憩。
“大胖丑,大胖圆,大胖团成球,滚滚滚到姥姥家。”一句稚嫩的童谣止住了常酒酒的脚步。
常酒酒皱紧眉头,回过身,为首一绿衣孩童带领一群孩子,他们手里拿着烂菜叶,臭鸡蛋之类的东西。
常酒酒捏紧了拳头,这些个小霸王,以为拿着鸡蛋就可以爬到人头上了,简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来得展示一下菜刀功法了。
常酒酒舔了舔唇角,手里篮子一扔,从腰间掏出那锃亮的菜刀,朝着孩子们阴险一笑:“本大爷已经好多天没吃新鲜的小孩子了。”
有几个孩子想要掉头逃,为首的绿衣孩童一把拉住他们,声音发着颤对他们说:“我们一身汗,没洗浴,她不能吃的。”
常酒酒不满,否认道:“谁说我不吃没洗浴的孩子啦!”
可是几个孩子却放下了心,朝着常酒酒吐着舌头做鬼脸,手一抬,菜叶鸡蛋便要劈头盖脸而来。
当鸡蛋,烂菜叶几近落到身上,常酒酒忙用胳膊挡住脸,意料之外,鸡蛋没有砸来,常酒酒慢慢放下胳膊,却见齐源宽厚的背影挡在她的前面,菜刀舞起漫天光影,风驰电掣间臭鸡蛋,烂菜叶的已被悉数打回。
常酒酒瞧了眼,他们两个人身上没有半点脏物,倒是几个孩子被鸡蛋菜叶打个正着,跌倒在地上,常酒酒看到几个孩子衣上的鸡蛋液糊了一身,抱着头哎呦一片。
齐源走到绿衣小童身边,蹲下,那把菜刀腾地嵌入他脸前的地上,入地三分,刀身寒光凛冽映到他的眼里,登时噤若寒蝉。
常酒酒越看越觉得那把菜刀有些熟悉,刀刃钝的不像话,这不就是自己手里的那把,何时跑到齐源手里了?
“你是李四?今后,你若再敢欺辱常酒酒,我便用这把刀剁了你的双手!你可明白?”齐源眯着眼,一寸寸逼近他。
豆大的泪珠骨碌碌地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名叫李四的绿衣小童憋着嘴狂点头:“明白!”
齐源拔出刀,起了身:“回去问问你爹娘,教养两个字怎么写。”脚边的小童,打了个滚,爬着起来,连着旁边的几个孩子,一溜烟逃得远远的。
“谢谢你。”常酒酒满腔感激闪着汪汪大眼道。
“你总是带着菜刀,莫非是担心如今日这般?”齐源随意问道。
常酒酒一愣,轻轻点点头。
齐源敛下睫翼,擦了擦菜刀,仿若漫不经心,却承下诺言:“日后你不用带着刀了,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来欺负你。”
常酒酒心底某根弦蓦然一动。
“你带着篮子是为何?”齐源捡起丢在地上的篮子递给常酒酒。
常酒酒这才回过神,接过篮子,不自然地道:“没,没什么事嗳?你怎么晓得他是李四?”常酒酒一念闪过,盯着齐源探究着。
齐源别过头,轻咳一声,没有回答。
常酒酒只在齐源昏迷卧床的时候唠叨过村子的事,提过李四那个孩子总是带头欺负她,难道五天的碎碎念其实齐源都听到了,常酒酒的脸瞬间红了彻底。
“我还有事,先走了。”常酒酒垂着头,担心齐源看到自己的窘状,扭过脸就快步跑了开,留了齐源一人在原地。
一路奔到西山,常酒酒认真找起了蛊香草,满心欢喜的拔草、装篮,一眨眼日头挂到了半山腰,红彤彤染尽半边天。山间的风吹过,常酒酒打了个寒颤,拽紧了衣领。晃了晃篮子,差不多够了,该回去了。
回了家,常酒酒一路藏着篮子,小心翼翼挪到齐源的屋子,环视了一下,正好没人,大抵是去了院里伸胳膊伸腿练拳脚了。
常酒酒蹑手蹑脚闪进了屋子,一眼看到了桌上的宣纸跃然是龙飞凤舞的字,凑近看见纸上纵逸洒脱是四个字:“九天揽月”,笔势刚劲,撇捺间气韵生动。
屋外传来声响,常酒酒回过神,手忙脚乱把蛊香草从篮子中拿出来,放在屋里各个角落,篮子见了底,常酒酒闻了闻空气,香醇浓郁,常酒酒心满意足的溜了出去。
常酒酒脑里幻出一幅画面,当齐源推开门的一刹那,定是先一诧,再一惊,最后一喜,感动的泪眼模糊,一瘸一拐的找到她,深情款款的看着她,道:“这是家的味道,这是用心之情,酒酒谢谢你。”嗷——常酒酒快要止不住内心的绽放的花儿了,只差那么一碰,“嘣”喷溅出满世界的花儿。
这一白日做梦就“咚”地撞上了个宽厚的胸膛。
“在傻笑什么呢?”齐源的声音自头顶而下。
常酒酒揉揉撞疼的额角,想到刚才脑海里的场景,心下不由一羞,摇了摇头,但常酒酒的嘴一个没把住门,问了句:“相公啊,你是不是喜爱蛊香草啊?”
齐源身子僵住,怔了一下说道:“我并不喜蛊香草。”
轰隆隆,仿佛一排雷劈过,常酒酒整个人从头焦到尾,只想抽自己几个巴掌。
“怎么了?”齐源见常酒酒神色不对问了一句。
常酒酒艰难地抬起了唇角,挤出个笑:“呵呵,没,没事啊。”
“阿爹找你呢!”常酒酒突然一脸严肃的看着齐源,当务之急便是不能让齐源进屋,以最快的速度销毁罪证,让蛊香草从齐源的视野里彻底消失。
“阿爹不是出门了?不在家吗?”齐源眉头微颦。
“哎呀!不是阿爹,是阿娘,你听错啦!是阿娘找你呢!”常酒酒暗恼,阿爹出去未回,这一急怎个忘了。
“阿娘?可我刚见过阿娘”齐源心下疑惑。
“嗯,阿娘这人怕孤单,人多热闹!”常酒酒一边瞎扯着,一边推着齐源往另个方向走。
“哦。”齐源应着,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常酒酒松了一口气,嗖地跑到西屋,把蛊香草捡回来又放到篮子里,又小心检查一遍,确认没落下一株,吸了鼻子,使劲闻了闻,思了思又打开了窗户。
然后是毁尸灭迹!斟酌了一下,常酒酒跑到家旁的河沟沟边,连篮带草,一甩胳膊扔得远远的。
做完这一切,常酒酒瘫坐在地,稍稍抬了抬眉头。远处落日余晖,染起漫天红云,翻覆层层青天,万丈霞光如血,洒在脸上,也渡上了一层嫣红。
常酒酒苦笑一声,半天忙得团团转,敢情都是瞎忙活。而常酒酒再清楚不过,别说是蛊香草,就是金草,银草摆满一屋子,她在齐源的心头也不会重上一分。他本是可以在都城过着无忧安逸的日子,娶上一个良家姑娘,平平安安是一生。然而就这样把他拐了来,折了他的翅膀,锁了他的心,连退婚的机会都没有,就摊上了她这个丑出名的媳妇儿。
常酒酒暗自感怀,下了决心要对齐源更好一些。
齐源回了屋子,风拂过,案上的宣纸沙沙作响,齐源转过头目光落在敞开的窗户,风涌而进。齐源走近,关了窗,将案桌的上的宣纸卷了起来,余光之中,看到一抹绿,好奇的拾了起来,却见是一片叶,叶片细长,边缘犹如锯齿,恍惚间却闻到一丝异香,齐源一诧,举起叶子放在鼻尖闻了闻。
这个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