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国师
“竹汗、头发灰、龟尿、□□油……”
全场寂静中，如冰沁雪的女声响起。
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神女微微一笑，垂眸看向擂台上高举铜镜的人，神态似悲悯似不忍。
“还要我继续说吗？”
她态度温和，年轻人却觉得全身都在发抖，一股从心底冒出的凉意将他整个人都冻在了原地。
完了。
全完了。
他们的算盘落空了。
甚至还给母国招来了洛国的怒火。
“神女是说，这人也是戏法？”一位大臣直接开口称呼，现在就算不是神女，也必须是，大不了一起帮她伪造神迹。
望舒看出他的意思，也没计较，只轻轻颔首，启唇：“此术名为铜镜显像术，乃是用竹汗、头发灰、龟尿、□□油四种为原料配制出染料，在用笔画在铜镜上，以滑石粉磨擦，就会在铜镜上显出清晰明亮的人影，仿若仙人在世，栩栩如生。”
听到望舒一字一句说出他的秘密，年轻人额头上被细密的汗珠打湿，顺着额角滑落，在眼中留下磨人的晦涩。
事已至此，不如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他随手把铜镜一扔，刚才还当宝贝的铜镜在粗糙的地面滚过，道道磨痕撕裂了镜面上的仙人，但年轻人毫不在意。
他站起来，仰天大笑，手指着望舒怒斥：“大巫师是骗子，我也是骗子，那你又是什么东西！怎么，拿点染料把头发染成彩色的就能装神女了？”
“呵，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鬼，这一个个的，”他的手指在巫师殿众人身上点过，“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骗子！”
面对他的指责，望舒非但不生气，她还有点开心。
感谢这位兄台给她送上一块踏板。
今日过后，她要整个洛国都相信——
望舒，就是神女。
洛王眉心一皱，正想开口训斥，就被望舒的动作打断。
“神女？”
望舒没有跟她说话，只是用眼神安抚。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下一秒就直接出现在擂台上，年轻人被她突然靠近的行为吓得接连后退两步。
他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这是障眼法，这是障眼法！
“你是不是在想这只是障眼法？”眉眼疏离的女子淡淡扫过，侧身看向洛王，“王上见过龙飞凤舞吗？”
她抬手一指，天幕如天光乍泄，霞光万丈，紫气东来，伴随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铮铮仙音，金龙彩凤绕湖飞舞。
一位身着月白长裙的少女脚踏祥云立于半空，衣襟裙边绘制百草千花，精致的金色发饰散落在发间，脑后金光汇聚凝结成一轮金色弯月，浅浅的金光将彩色发丝晕染出缕缕金色。
“神，神女。”
“是月神啊！”
“我洛国有神明降临！”
年轻人死劲揉揉眼睛，紫气东来霞光万丈可以说是掐算天时，铮铮仙音可以提前在周围藏匿乐师，但脚踏祥云立在半空……这不科学！
望舒：多款开机特效，你值得拥有。
洛王还记得朝会时相国党羽的算计，逼他将神女的事情澄清。
当时神女没给准话，不管是承认还是否认神女的存在，都可能触怒她。
正好趁此机会……
洛王起身对着半空中踏云而立的神女行了一礼，朗声道：“洛国之主洛明愿拜神女为国师，为洛国之师，洛国上下，任由神女调取。”
边上的臣子们下意识看了跟着洛王站起来的相国，王上还没亲政，现在朝堂上还是相国一手遮天。
被暗暗注目的相国没有回应手底下人都暗示，只跟着洛王下拜。
巫师殿奋斗多年也只得洛王礼遇三分，现在望舒刚到洛国几天，就得到洛国至高无上的位置，但众巫师却说不出非议的话来。
这样的待遇全天下没人能拒绝。
但对于一位神明来说……
太轻了。
世间万物不过转瞬即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仙，只怕看不上这点凡俗之物。
真正的神仙会不会接受，望舒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缺积分，非常缺。
而积分大头只能由主线带来。
也就是，洛王的愿望——
统一天下，国泰民安。
在万众期待中，神女轻飘飘落地，裙裾飞扬，飘然若仙。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洛王能做到吗？洛国能做到吗？”
短短的两句话，言简意宏。
神女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温和，却如重锤落在昭王等人的心中。
他们知道，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决定了神女的归处。
所以——
“我能！洛国也能！”
年轻的洛王眉宇间还能隐约看出一丝未褪尽的稚气，但这一刻，他斩钉截铁的回答，让群臣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先王，那位开疆拓土功绩无量的洛武王。
洛王没注意到臣子们眼神的变化，他只专注而坚定地直视神女，述说他的誓言，洛国的誓言：“我不知道有生之年，洛国能不能做到神女所说的场景，但纵观天下诸侯，只有我洛国有可能做到！”
“所以，神女，留下吧，留下来看看我们如何创造出你眼中的盛世。”
群臣齐齐拜下：“恭请神女任国师。”
望舒见此缓缓绽开一抹笑：“那就努力让我早点看到那一天。”
洛王心下一松，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来：“好。”
这边话音刚落下，身后相国就走了出来。
洛王眸色一沉，声音不含情绪：“相国，你有什么事必须在这时候说。”
相国躬身行礼，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启禀王上，老臣受先王所托，看护洛国上下，多年来未敢懈怠。然臣年老体衰，力有不逮，幸好王上已成年。老臣请王上尽快择日前往旧都加冠，担负起洛国的重任。”
这段话一出，不仅依附相国的党羽惊慌失措，连洛王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想了这么久的事情突然被捧到面前，他一时不知是惊是喜。
不过，机会都到眼前了，没道理放过。
洛王意思意思跟相国客套几句，见他态度坚决，就毫不客气地接下了话茬，下令奉常开始准备冠礼，选择一个最近的吉日为他加冠。
望舒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只有自己可见的半透明面板跳出，电子音在脑中响起——
【主线任务（一）：洛王亲政。
任务要求：令洛王成功加冠亲政。
任务进度：待完成。
任务奖励：积分100000，系统能量+1】
既有积分又有能量，果然主线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仙人降临洛国，这事必须大肆宣扬，尤其是对面那个一直仗着自己建国时间长祭祀的神灵多一直鄙视洛国的越国，必须多往那边传消息。
从神女处得到不介意传颂神名后，刚说完要退休的相国立刻召集了大臣，打了鸡血似的加班加点散播消息。
洛国建国时间最短，民风又彪悍，就算国力强大也一直在各国鄙视链的底端，这回终于扬眉吐气了。
你们不是底蕴丰厚吗？你们不是一直嘲笑我们吗？
怎么仙人就不在你们国家呢。
而且这仙人还是他们昭国主祭的日月二神之一的月神！
传，给我死命传！
他一边指导洛王下诏书让各级官府宣布月神的存在，一边吩咐手下的商队宣扬神女的非凡手段。
老夫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我洛国就是天命所归！
王宫中，永安宫。
“你说什么？”太后反手砸出一个茶盏，怒目而视。
前来汇报的宫人滚烫的茶水泼了满头满脸，额角还有被砸出的血迹流下，这时候却不敢移动分毫。
“王上前几日带回来的女郎是月神下凡，王上带领众臣请月神任洛国国师，月神答应了。”他顿了顿，用眼角小心地觑了一眼满脸怒气的太后，不敢说出后面的话。
没想到却被一直怒视他的太后捕捉到，冷笑一声：“还有什么话，一并都说了。”
宫人深吸一口气，眼睛一闭就要冒死说出，门外传来一连串的问好声。
“太平侯来了。”
太后听到通传，脸色立刻缓和许多，露出一个由内而发的笑来：“我儿来了，快进来，这么热的天，怎么跑来了。”
说完又怒斥还跪着的宫人：“没眼力见的，还在这碍眼呢，没看到太平侯来了吗，还不快去端冰碗来。”
太后上下打量进殿的幼子，拉过他温声问道：“我儿，是谁惹你生气了，母后帮你教训他。”
太平侯快速扒拉两口碎冰，降了降暑气，一说到这话火气又上来了。
“还不是我们那位居功甚伟的相国。”他阴阳怪气一句，“他今天竟然当众说要让王兄尽快举行冠礼，他难道不知道，按照我们洛国旧例，洛王加冠之后就能名正言顺地插手朝政了。”
“他也不看看他这些年给洛明添了多少堵，就洛明那小心眼的，亲政后能放过他？”
“什么？！”太后本还在轻声安抚幼子的情绪，一听到这话也顾不上了，猛地站起来，连撞落茶盏打湿裙摆都没注意到。
太后上前一步，紧紧掐住太平侯的手腕，连指甲陷进肉里都没注意到：“你说什么？你王兄要亲政了？！不行，我不允许！”
她想到那个曾经让她牵肠挂肚的长子，以前他在别国为质子的时候，她日思夜想，但现在也是她拼命组织他掌握洛国权柄。
毕竟，有一个在她跟前长大又前进郑国的幼子在，那个一心只有洛国对郑国感情淡淡的长子，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我们一定要阻止你王兄亲政！”太后双眼泛红，狠戾地盯着幼子。
太平侯自幼受宠，什么时候见过他明艳骄傲的母亲这副模样，登时便被吓到了，除了愣愣地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