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地祇（下）
高大雄壮的牦牛在雪山上奔跑，嘴里叼着卫的头。
在后方，卫的身体已经彻底化成了一滩血水，追在牦牛的身后。
飞在半空的石斧不断对着血水劈砍。
血水飞溅，四散。
散开的血滴变成了一条条小蛇，钻进雪地里。
没一会儿这些小蛇就会从前方钻出，与血水重新汇聚在一起。
石斧已经不能阻碍血水的速度了。
牦牛在往山上跑，越往上跑山越陡峭，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卫能看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靠近。
就在这时候，山上的云飘下来了。
环绕在雪山上的云，就像一条条洁白的丝带。
这些云聚集在牦牛的蹄子上，托着它的身体，让它踏出的每一步都腾空而起。
很快，牦牛带着卫的头来到云层之上。
这里有着碧青色的天穹，如同玉石一样清澈润泽。
卫的视线穿透了天穹，他看到了天穹之外，那里是一段段时间的倒影。
他看到了太古之时，自己与吉还是孩童的时候，一起在仓木之下玩耍，仓木的枝叶遮天蔽日，数不尽的鸟雀在树上筑巢…
他看到了太古毁灭的时候，仓木的树冠垂下长满尖刺的藤条，粗壮的树根从地下钻出，到处都是血和尸体…
他看到了太昊神赐下祭火，自己接受了赐福，沸腾的血从皮毛里涌出，又化成雾吸进了鼻子里…
他看到了，自己追随瑞王进行的一场场战斗，灵性随着一场场祭祀开始缺损，壮硕的身体逐渐消瘦…
原来自己的一生竟然如此的精彩。
卫明悟了，没有雪山，也没有天穹，这里是灵性的战场，所有的一切都是灵性显化。
天穹之外，是他一生的经历，是他所有的知识与智慧。
撞上去！
快撞上去！
卫开始催促，希望牦牛能撞碎天穹。
如果后面的诅咒追上来，天穹外的这些灵性都会是诅咒的祭品！
牦牛听到了卫的催促，它本就是灵，灵的沟通不需要语言。
它微微低头，牛角对准了前方的天穹，脚下的云变得更加浓稠，似乎在给它提供力量…
咚！
在这灵性凝聚的世界里，传出了一声闷响！
接着天穹破碎，一缕缕无形的风从天外吹了进来。
这风来自虚无，所有被吹过的一切也将归于虚无。
山被风吹过，逐渐开始暗淡。
云被风吹过，直接消散。
石斧被吹过，化成了齑粉。
血水被风吹过，化成了无数条小蛇四处乱窜。
然而，四周已经尽数华为虚无，这些小蛇无处可躲，最后纷纷化为血色的雾气，然后越来越淡…
卫的头漂浮在虚空，他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因为这里已经不能承载灵性。
他看到了自己的一生被分割成了一段段的碎片。
这些碎片漂在虚空里，不断闪烁，最后消失。
仓木在消失，太昊神的恩赐在消失，与瑞王巡视大荒的一场场战斗，也在消失…
卫看到了吉，这个从出生就一直形影不离的伙伴，也在被虚空抹去痕迹。
最后，卫看到了淇水，看到了自己前往淇水之源，镇压不可说存在的记忆。
突然，虚空显化出了不在他记忆之中的场景。
那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影。
这个人影被禁忌召唤而来，吃下祭品，留下了名字。
在这之后，时间与记忆从这里分开。
第一段时间，卫看到了自己与人影到了淇水源头的山脚，自己入睡，淇水的雾气蔓延，自己被淇水吃掉，只剩下了一张皮…
第二段时间，自己与人影到了淇水源头的山脚，在夜里躲进了地脉。
日出之后，两人排查源头，准备祭祀，自己收集祭品的时候滚下了山崖。
自己一直在奏响号角，但是直到黑夜降临，自己点燃了祭火，人影都没有出现…
第三段时间，这段时间里的记忆与自己真正的记忆一致…
看到这三段记忆，卫有些惊诧。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契机！
冥冥之中，他的双眼看向了虚空的一角，那里似乎没有任何东西。
很快，关于淇水的记忆在消散。
第一段…第二段…
就在最后一段记忆消散的时刻，就在卫的灵性要被虚空彻底吞噬的时刻！
那虚空的一角，竟然出现了一缕光！
卫的双眼开始刺痛、流泪…
他看到了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
在那道光里，他看到了无数个自己，也看到了无数个戴着面具的人影。
是…那个叫丰的山野之灵！
卫看到，自己和丰一次次前往淇水之源，时间和记忆在不断重复。
虚空在消弭这些时间与记忆，但是这些时间与记忆似乎无穷无尽。
最终，虚空…被破开了！
荒山的祭台上，许丰紧贴着祭火，匍匐在地上。
刚刚山上出现了剧烈的震动，就连举行祭祀的祭台都差点塌掉。
还好，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的四根柱子撑住了祭台，这才让祭台上的祭火没有因为坍塌灭掉。
【玩家完整见证一位地祇的诞生】
【大荒对玩家进行灵性承载判定…判定通过】
【大荒对玩家进行文明承载判定…判定通过】
【是否进行锚定】
【提示：锚定之后，该时间段不再变动，强制结算本次任务，回档功能失效】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把许丰整懵了。
这还是那个惜字如金的系统吗？
一下子蹦出这么多字儿，已经让许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地祇？什么是地祇？
许丰这边正琢磨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趴在地上的许丰一个激灵！
这荒山野岭，身边突然蹦出来个人，谁心里不突突？
好在，经历了五花八门的死亡之后，许丰的心脏已经很强壮了。
他定了定神，借着祭火的火光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卫？你怎么在这？你…你…你不是应该在那儿吗？”
许丰认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竟然是被自己埋掉的卫。
关键的是，这老头是自己亲手用泥糊上的，也是亲手埋下去的，埋完了还狠狠的压了压填好的土…
“丰，我成功了。”
“我现在成为了地祇。”
“时间不多，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要记好…”
“第一，不要随意呼唤我的真名，除非我醒着，不然你会看到自己灵性承受不了的东西…”
“第二，祭祀我必须要有祭品，这是规则，即使是太姆神也要遵循。”
“但是，如果我没有醒，不要祭祀，因为到时候回应你的不一定是什么东西…”
“最后，判断我是不是醒着，你身上有我的灵性，它会告诉你…”
卫没给许丰说话的机会，把所有的事情说完，就消失了。
这种消失的方式许丰很眼熟，好像自己被黑暗吞掉的时候也是这么没的。
祭火边，许丰盘腿坐着，火光照在他脸上，可以看到他在深思。
他在理解卫刚刚所说的话。
系统所说的地祇，应该就是卫了。
卫说可以对他举行祭祀，意思是这老头已经成了类似太姆神的神灵，给他提供祭品，他会赐予神力。
乖乖，这是傍上大佬了！
原本以为是个新手引导员，没想到竟然是个传奇半神。
成神这么简单吗？
挖个坑，埋个土，数个一二三四五，然后就成了？
当然，吐槽归吐槽，许丰很清楚，卫这一次的仪轨肯定是九死一生，毕竟连后事都交代好了。
挺好，许丰心想，原本还担心卫会失败，现在的结局皆大欢喜。
想到这里，许丰在系统提示的【是否锚定】中选择了【是】。
任务完成了，卫这个老头也没事，许丰打算赶紧回家了。
离开家这么久，跑到这个鬼地方，现在家里指不定变成什么样了。
【锚定成功】
【进行任务结算…】
【获得仪轨：请神-仓山之神】
【获得加持：“土葬”，葬于地脉，生机不绝】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让许丰目不暇接。
获得的仪轨先不提，这是祭祀卫的仪轨，因为有大佬照顾，流程很简单，祭品也很常见，只有一些特殊的知识让许丰在意。
最让许丰关注的其实是【土葬】，虽然名字听起来很阴间，但是作用非常给力。
系统提供的知识里，【善走】属于被动技能，只要站在大地上就能受到加持。
【土葬】就不一样了，想要获得加持，首先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地脉，然后把自己埋进去…
对，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埋，活埋那种…
了解到这里，许丰感受到了一股冥冥中的恶意。
总之，只要找到地脉，把自己埋下去，不管受到多重的伤势，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能慢慢恢复生机。
这就是游戏里的泉水呗！
生命值恢复加100…
以后走在路上不能只看美女了，得看看周围有没有风水宝地，如果被车撞了，不用送医院，直接让120拉到地里埋了…
虽然有些说笑，但是许丰感觉，这个【土葬】，绝对是自己来到这鬼地方之后得到的最强技能。
消化掉了系统的消息，许丰看了看四周，没发现什么值得带走的，于是果断点了回归。
【回归通道开放，玩家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