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净街难
君郎在阵中,早已看得明白,苏敖败走之时,便已然使了个败中取胜的法子,其先把宝剑交给左手,同时伸右手自鞍桥锦袋中取出一枚飞镖来。
好在其亦是无意伤柏杉性命,故而回身之际,先喊了一声,教柏杉可以防备,随后方抖手将飞镖打出。
柏杉听见,忙把缰绳一扯,不想还是慢了一步,被飞镖打在左肩之上。幸而苏敖这一招只使了七成力,柏杉也衬了内甲,这飞镖来势虽急,却未曾入肉,只挂在柏杉肩上。此举虽不至擦伤皮肉,但柏杉不慎落马,倒也闹了个面红耳赤。
“好飞镖!倒比舒校尉飞刀更炉火纯青。”石默纲见状,不由得又借题发挥,讥讽起舒亦莳来。舒亦莳面色难看,但又因其师张崖不敢发怒,只得皮笑肉不笑道:“是,是。舒校尉说的极是。这女娃暗器本领的确比招式要强。”言外之意,却是暗讽苏敖本事不济,敌不过柏杉。
此时,两员女将都觉败在对方蛇矛、飞镖之下颜面无光,已各自回了阵中,刘势见状,对石、舒二人道:“这两个女举子,本事各有春秋,且记下功名,待武科结束再点与功名。”二臣对视一眼,不敢有异,便传上名册官耳语。
待名册官记罢了功名册,继续下场传命:“举子许永下场!”不等声音落地,西场举子阵中,跑出一匹牡鹿来,在其背上,手使双锏的,正是在鬼市与孙元众人解围的黑脸小后生。
王鲲听其报号,便已认出声音,随即记起鬼市那句“经师不名,学艺不精!”来,于是挺银戟出阵:“尊义城王鲲,请指教!”说罢,战在一处
戟锏相斗二十余合,尚不分胜负之际,观战的刘势突然传令道:“且慢动手!”随即又命龙旗官下场召王鲲上前。
待王鲲近前拜倒,刘势对其问道:“你这举子,可是当年龙卫母关的武官王鲲?”
王鲲方才斗的方酣,正欲将真本领使出,不想被刘势打断,眼下听其发问,没好气地抱拳道:“不才,正是小民。”
刘势对其与殷荣之怨也有过耳闻,而今殷荣虽仍居朝堂,却早已不及另一谗臣刘方得宠,故而刘势便对王鲲起了拉拢之心。
“唔,当年你挂印之事,本宗主也知晓,仔细想来,其时误以为你年少,便派人替了你官职,确有不妥之处。而今你来考武科,想必已习成了本领,既如此,便复了你本来的官职,待武科过去,仍做这龙卫城的总镇。”说着,便命龙旗官下场引王鲲去芦棚。
“且住!臣有一言,宗主容禀!”见石默纲闪身上前拜倒,刘势不由问起缘由来。“宗主虽罪己之过,复了王总镇官职,可令王总镇仍守龙卫,难免教其触景伤情,反是不妥。依臣所见,可命王总镇武科之后接任定天守将,整治城中风土。再者”
石默纲眼见许永此刻面色不悦,人群中也是纷纷议论,便顿了顿,继续开口道:“这姓许的举子,也请宗主点其个不亚于王总镇的功名,莫教其同众举子寒心,也显得宗主武科之磊落。”
刘势斟酌片刻,也觉石默纲此话有理,点了王鲲功名,正好在外牵制孙元;点了那姓许的举子,也好教其感恩尽忠,替自己牵制王鲲。环环相扣,再好不过,便命两员龙旗官出班,分别引许永、王鲲去左右两边芦棚。
等二人坐定,龙旗官继续传令,只见西阵中也已飞出一匹乌青马,马上一员举子壮士打扮,手使一对水火虬龙棒,看着有说不出的威风。
“好汉子!六弟,看来这回该你我去斗一阵了。”君郎见这举子精干有神,不由得与欧阳孤商议起来是否出阵。
高骞此时,也把铜链拿在手里,朝君郎笑道:“二弟,你虽广有阅历,却看不出她是另有玄机,这一阵,让给姐姐打。”
正说着,那举子忽开口道:“众位年兄年弟、年姐年妹听真,小妹吴肃,愿与诸位较武搏名,见个输赢!”
只这一句,便教君郎闹了个脸红——原来这吴肃,却是员女将,只是故意做男子打扮参考。
高骞见状,正欲报号出马,不想其身旁一匹卷毛马抢出阵去,马上是一员长脸举子,将手中铁枪一摆:“得罪!在下高杰,今日便借阁下,取自家功名!”
吴肃在场上,眼见高杰报号出阵,知其存心要欺自己是女身,争雄之心顿起,故而提起精神,舞动虬龙双棒,催马迎上高杰铁枪!
枪棒相接,二人各自使出浑身解数:高杰一杆大铁枪舞得密不透风,吴肃两条虬龙棒招式滴水不漏,斗了八十余合,不见输赢胜败。
芦棚内,王鲲同拜兄孙元见这两人把式俱是不俗,不由都动起了日后较量之心。便在此刻,场上二人缠斗时久,又一个错镫后,都觉已气力不支。
高杰此时求胜心切,待圈回马再战,抬手一枪直奔吴肃眉心!
吴肃也不闪躲,见高杰枪到,双臂灌足了气力,举双棒就往枪头上打。
一击过后,二人分开,就见高杰坐下马“踏踏踏”一连退了数步,再看其面上神色,却好似割了肉一般:“哎呦!我的枪哟!”原是手中长枪,被吴肃一棒打得如蚯蚓一般弯了尖!
“这”吴肃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场下,邹佩茹也嗤之以鼻道:“恁大个汉子,做这扭捏模样,真不知羞!”君郎听的不悦,便在悄悄捅了其一下。
还不等邹佩茹回头使性儿,场上输赢却已见了分晓:高杰伤了兵器,心疼之余,索性便把弯头枪做了棍使,朝着吴肃顶门便打。
吴肃见高杰使了懵招,便把双棒迎上,左手棒朝右打,右手棒朝左打,只听金铁碰撞之声过后,吴肃已将高杰弯头铁枪,用自家双棒牢牢锁住,随后猛地发力,只一下,便夺了过来!
这招数,乃是有名的“锁枪法”!对阵之时,只要将枪杆锁住,再将自家兵器一错,便能将枪杆错折;若是那枪结实不折,对手猝然之间不得应对,也要被这一错逼得撒手。
吴肃一击得手,恰巧赶上二马错镫,便把身子一侧,将虬龙棒变了个“海底捞月”,奔着高杰头上便横扫过去!
此刻,高杰兵器脱手,正在五内翻腾之际,又见吴肃棒到,危难关头,性命要紧,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两只脚一甩镫,离鞍跳马。只听“扑通”一声,脊背朝天摔在地上,跌了个灰头土脸。
“好本事!是在下输了,得罪了!”还不等双棒再落,高杰赶忙从地上爬起,朝着吴肃一通赔笑施礼。四个龙旗官见状,把令旗一举,报了输赢。
吴肃虽有意教训高杰,但心中亦无杀意,见高杰赔礼,便把虬龙双棒往怀中一抱,放高杰去捡了枪,灰溜溜地牵马归阵;待高杰战败归阵之后,吴肃又接连胜了三个下场的举子。
“端的好本事,看我去和她见个输赢!”举子阵中,邹佩茹按捺不住,正欲挺双刀出马抢打一阵,忽听金钟锣响,名册官随即开口道:“天色已晚,宗主命止,明日停考一天,场下举子,等后日再取功名!”
君郎听罢,心知表妹必然不悦,恐其生事误事,赶忙和高骞一起,连推带哄地先将邹佩茹拥出考场。余人见状,也随众举子一同出了考场,而后赶回迎贤店。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被点了功名的孙元、王鲲有说有笑的结伴而回。与其一道回来的,还有与宇文导一同,均被刘势点了功名的赵锋。
“臭小子,你要是还想要耳朵,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今天在考场上耍的什么花样!”宇文导刚刚回店,便被有气没处撒的邹佩茹逮了个正着,扯住耳朵“严刑拷问”起来。
“这位姑娘,还请放开我兄弟,内里玄机,自有在下交代。”宇文导未及开口,赵锋便已抱拳施礼,给众人解释起缘由
“我同宇文贤弟本是同乡,早在年少之时,便以兄弟相称。后来又拜得同一异人习武,学成之后,其留在家乡;我便随那位前辈周游诸城,最后留在了龙卫城内定居,直到见了开科的榜文,心想宇文贤弟必能参考,方才报名参考。”
听赵锋说完,众人方知其同宇文导乃是旧友,虽是如此,但几人也都留了心眼,叙话时未把赴考真实意图说出,只寒暄一阵后,便吩咐伙计摆酒,并另安排了一间厢房给赵峰安歇。
酒宴之后,一夜无事。转过天来,因刘势令停考一天,众金兰用过早饭,便各自带了散碎金银,打算结伴在龙卫城内游玩。
只是,孙元初到龙卫城,想要游玩,却又不知城内风土人情,早先问过王鲲,可其于龙卫城为官之时,每日忙于公门之事,并无心游览。无奈之下,只好向赵锋询问起来:“赵贤弟,我们初来乍到,不知这龙卫城中,可否有值得一游的名胜?”
“唔若说名胜,龙卫城内倒有两处,一处是龙卫城前身的王宫旧址,一处是百年前一位无名道长主修的真武观。不知孙元哥哥想去哪里?”
孙元对王宫旧址不感兴趣,但得知龙卫城中有道观,开口道:“王宫旧址,非寻常百姓所好,如今我等恰好有新中的功名在身,便去真武观,也好敬一炷香还愿。”
赵锋听罢,也觉孙元所说在理,便领着众人去集市上,按其指点,分别采办了返风、七色、逆风、天宝、九和、反生、降真、百和、信灵等道家所用诸香后,一同步行前往真武观。
说来也怪,一路之上,众金兰香客没见多少,却在路两旁见到了不少的香烛。
便在众人边走边疑,将到真武观之时,忽见两个上香的举子,一个手拿着香仰天长叹:“恶霸!你自家输了比武,我们烧香还愿的又碍着你什么事了?不敬真武神灵,你的报应”
话未说完,另一个慌忙伸手堵住其嘴:“兄弟,你少说两句吧。还是等明日开考,咱们到宗主面前去告他!”
王鲲猜到这里有事,于是几步赶过去,扯住两人问道:“二位,放着好端端的香不烧、愿不还,怎么在这发起牢骚来了?”
这二人正巧是定天城人,昨日在武科场上都见过王鲲容貌,心知王鲲已被点了功名,必能为自家做主,于是便把事情一丝不漏的说了出来。不想,王鲲听罢,气的是浑身发抖、二目圆睁,恨不得咬碎满口银牙!
“兄弟,气成这样,莫非这里有何内情?”此刻,孙元众人也已到了门前,见王鲲样子不由得发问起来。
“哥哥,你有所不知,今日这真武观,不动手,怕是烧不了香了!”王鲲气冲冲说完,便要往里硬闯。
赵锋、宇文导两个眼疾手快,见状不妙,赶忙冲上去将王鲲拦住:“四哥,你倒是先把话说明白,别让兄弟一头雾水啊!”
听两个兄弟说的在理,王鲲便气哼哼地开口:“哼!还不是那姓舒的混蛋,恼怒其草包侄子昨日输了武科,把由头记在真武观上,说什么烧了诚心香,没中状元名,连夜派家奴来锁了真武大殿,囚禁了殿中道士与香客,又掀了烧香铜鼎,还放出话来——谁要是敢来烧香,就给断了腿,还要送进监牢,教人参不得考!”
眼见舒家叔侄恶行不改,孙元把手中香交予王鲲,也不理众人,自顾自地先行闯进了真武观。一进观内,便见大鼎倒在一边,真武大殿已是铁将军把门,待上前仔细端详,却是连锁眼也浇汁铸死。
此情此景,饶是好脾气的君子也定当勃然大怒,更别说已伸手就要去扯断铁链的孙元。
“这位公子,使不得!这铁链若是断了,那在四周看守的泼皮无赖,便要叫净街虎来抓你了!”殿内道人心善,宁可自己受苦,也不忍孙元遭难,于是忙出言阻止。
不曾想,孙元似是不曾听见一般,双手抓住铁链,冷冷出言道:“净街虎?哼!今番,我便降了这恶虎。他这街,怕是难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