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千金秘
孙元循声寻人,等寻到那人时,面上不觉一热,一颗心,也“噗通通”地,跳的愈发快了起来。
原来那抚琵琶的,是个与他年纪相仿女子,也只二十多岁,一头乌发修长,鹅蛋脸型,鼻挺唇红,双目含情,似有泪珠闪烁,肌肤虽算不上雪白,却也别有一番精神。
这时候,阁里老鸨让这女子停了琵琶,从背后取出一支纯金的草标,插在她发髻之上。
绾卿阁内,并非只有孙元一桌席,他席之上,看见老鸨在这女子头上插了草标,就有人开声:“妈妈,开价,这姑娘多少金?”、“好个姑娘,我出八十金!”
那老鸨见有人起哄,也不言语,只把这姑娘右臂抬起,卷了半截衣袖,一点鲜红砂印,正留在臂上!
这下子,台下席面上,又有人拍桌发了声:“我出百金,妈妈卖了与我吧!”孙元这时才晓得,原来老鸨是要卖这姑娘。
再看那姑娘,眼边早已如细雨样,不住落泪,看的孙元心中愈发不忍。再者,先前曲中之意,却也想同她询个清楚。便张手一拍桌子:“五百金!”
虚仪界中,铜铁多用铸器造甲,只极少部分才用以铸币,也因为人们初入界中时,不愿繁琐铸钱,因此,市面上所流通的,也多是同外界一般的元宝、铜钱。
不过,材质不同,价值也不能一概而论。单说一枚元宝,使一两银铸,便是一银;若是一两金铸,便是一金。
若是兑换起来,一金可换百银,寻常人家一年开销,也不过二十银上下,其出手的五百金,倒真不是小数。
见孙元出价五百金,旁边几张席上的客人,见出价这人和其两个同伴虽喝的面颊微红,但也都是不怒自威。
见了兄弟三人模样,便有人开始低头喝酒,止声退却,可仍有人不信邪,开口起哄,竞相抬价:“出的好价!”、“五百金太少、太少!妈妈等等,我出六百金!”、“哪来那么多啰嗦,八百金!”
见他们起哄,那女子不觉低头抽泣,手上又开始拨弦寄情,孙元听出曲中泣意更深,牙一咬、心一横,也不再等君郎开口,自家便一砸桌子道:“一千金!”
王鲲在旁听得真切,刚递进嘴的酒,还没品香,便一口喷了出来:“哥!你做什么!?”说着,起身就要发作。
君郎知孙元此举,自有他的打算,只说了句:“孙元兄弟,开价多少,任凭你心去出,财帛不够,自有哥哥给你筹谋。”
话毕,便伸手把还未明白过来的王鲲扯过来,顾不得他叫嚷,拖死狗似得扯出绾卿阁。
孙元开出千金后,旁席之人均被吓住,心里本就是起哄抬价,现在统统低头不语,做了哑巴。
那老鸨见状,一脸喜色的摘了那女子头上金标,走到孙元席上,伸手递去:“恭喜公子!这姑娘今晚归您了,您就楼上雅间且欢帐请吧!”
孙元一向不喜人这般模样,但又不得不面对,接了金标,从怀中取了几两的碎银,打赏了那老鸨,随即起身整了整衣服,迈步上前,对那姑娘深施一礼:“小姐,有劳,请引路!”
那女子抱了琵琶,也不多言,径直上了楼,孙元也在其身后快步跟上
阁外无人处,听王鲲发了一通牢骚的君郎,腹中已然饥饿,就在阁边酒馆要了些菜食,拉着王鲲,喝酒解闷。
“足足一千金!君哥,我就想不明白了,元哥一向是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怎么这回,为了这么个青楼女子,就把持不住了?”王鲲喝了一大口酒,忿忿不平道。
君郎听着,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好酒!鹏翔,你真的以为元弟是贪恋美色?这事要为兄寻思,八成是他对那姑娘动了一丝情,决心要赎她出了那是非烟花之地”
君郎说完,王鲲一下子有些摸不到头脑,手不觉没拿筷子就伸进了滚汤锅里,紧接着“啊呦”一声,痛得叫了出来:“嘶我说哥哥,你这说的是什么玩笑,元哥他怎会?”
君郎微微一笑:“莫急,想想看,元弟他虽是孑然一身,又拜师修了几年道,但归根结底,却依旧是个男儿;眼下的确是想找到自己失散的妹妹,可那仍是义气使然,其心中,定是仍有七情六欲;而且你不喜音律,自然听不出那女子寄情在曲。这事依为兄想来——她虽然是个风尘中人,可身处是非,却不愿同流合污,或许,元弟他就是听出了女子琵琶中的寓意,看上了她这清高不俗的心,因此才肯一掷千金。”
君郎说完,王鲲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等喝得醉意微起,两个人便打着酒嗝,趴在桌上,注视着锅子,而那锅子下的炭火,还在依旧的烧着,只是内里的炭核,已隐隐露了出来
待那女子进了且欢帐,孙元也随后跟进,虽说名字为帐,到底也是间屋子,其中陈设,也不外乎是八仙桌子罗帐榻,镜面铜盆靠着梳妆台。
那女子此刻,已将琵琶放在了桌上,自己回过身来,坐在床榻旁,双眼含泪,看着孙元。
孙元见状,也不答话,只微微一笑,把门掩了;放眼环顾四周,见墙壁之上,正挂着一支竹笛,上前摘了,先拂去笛上浮尘,而后坐在桌旁吹奏起来。
一曲婉转悠扬,好似阑珊灯界,翩翩舞姬,伴萤烛起舞;又如芦苇塘畔,对对仙鹤,正展翅微鸣。
曲调如痴如醉间,突然,孙元将音色一变,不似前声,转而像失了前路一般,急促彷徨!
这女子听了孙元所奏,不禁也是心头一动:这人是个知礼的儒士,只是这一曲笛子何故如此?莫不是他听出我心头所想,也罢,权且再试他一试。
想到此处,这女子抬手示意,要孙元停了笛子,随后冷冷的开口说道:“千金一夜,公子又是何苦!?”
孙元听那女子发问,也放下笛子,开口回到:“何苦?我却想问——苦从何来?只我开心就好。休说千金之数,若是值了,便是要出万金,又有何妨?”
那女子听了,神色失落,低头不语,一滴滴眼泪又簌簌落下:“既如此,那便做你想做,寻个开心吧!”说罢,双手伸向腰间,就要解开自己腰带。
孙元见状,连忙上前制止:“小姐误会了,在下并非市井纨绔,只是听小姐琵琶之中,另有寓意,故而不惜千金,想问个明白,并非存了歹心。”
不料,慌忙之中,竟一下子单膝跪倒,与这女子四手并握,肌肤之间虽隔着纱衣,也是他手掌宽大,双手上力又使的重些,指甲一下子就把本就不厚的把纱衣划破,指尖触在那女子小腹之上。
孙元其人,虽已年过二十,只是早年躬耕,遭变后隐山习武,闲来也只是修道,对那男女之情,尚可说一窍不通,待觉软绵时,慌忙撒手起身,挺着通红的脸,对那女子连连赔礼
不光孙元这般窘境,连这女子此刻也连痛带羞的红了脸。过了好一会儿,二人才平复过来,那女子擦了眼泪,起身扶起孙元,深施一礼道:“本以为公子出身纨绔,却不料误会公子,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孙元也不啰唣,还了礼便问:“不妨事,适才听小姐一曲琵琶,曲调之中,似诉似怨,莫不是小姐本不愿沦落风尘,却又被困当下,脱不出这樊笼?若当真如此,这事我便管了!”
那女子听孙元此语,并不称谢,却苦笑道:“公子所言却也不错,只是,小女这事,你怕是相助不了;敢问公子,你可知如今这虚仪界,现任宗主刘势是如何继位?”
“嗯?”孙元听了这话就是一愣,心想:我只说路见不平,想助她离了这烟花是非地,怎么她倒和我问起那厢朝堂之事来了?于是便道:“这事乃是朝堂之事,在下山野闲人,不得而知,不知小姐因何问我这些?”
这女子听了,长叹了一口气:“是我一时忘了,公子有所不知,这且欢帐,原本不是这名字,直到我遭变以后,流落到此,在这里暂避,才盘下来,改名叫做且欢帐的。”
遭变?孙元心中已猜出六七分,于是开口道:“小姐盘下这且欢帐后,可是如往年一般,照旧度日;但近日财帛使尽,又举目无亲,这才被那老鸨所迫,委身烟花,不过,这又与朝堂之事有何关联?”
这女子听了,苦笑道:“是啊,其中内情,我还没说,公子却也难知道,这样吧,我说个故事给公子听,公子先坐下听了,也就能明白了。”
哦?故事?孙元来了兴趣,坐回桌旁,这女子见孙元有意倾听,便缓缓开口道:“那是五年前,界中还是第五任宗主掌事,虽不算争斗不起,倒也井井有条。宗主膝下,仅有一男一女,女儿乃是己出,时年一十八岁;而那男孩,却是螟蛉之子,其人,便是这第六任宗主刘势。”
“啊!”孙元听了,这才知晓,心中却也暗自猜想:这小姐竟然可以知晓此等秘密,想来不是什么平常之人,莫非,她是
还没等他继续深想,只听那女子继续说道:“说起那位公主,容貌虽不是艳丽非凡,却也德才兼备,宗主一向有心传位,只怕她身为女儿,又不常于人前走动,一旦继位,难以服众。”
孙元听到这,虽听出有夸赞那公主之意,却也脱口而出:“呵!女儿身又能如何?若女子有德具才,虽不在人前走动,倒也胜过那不学无术,专好人前摇尾拉拢的臭男子百倍、千倍!”
他这话,本骂的是典通、穆商、哈德阿之流,却不料那女子听了,也破涕为笑:“公子说的不错,刘势其人,却也如公子所说,虽然算不得不学无术,但也是溜须投机之辈,手下聚集了一干文武门客。
三年前,老宗主寿诞,夜宴高兴,多贪了几杯水酒,回宫安歇路上,不慎着了凉风,染了些小疾,也正是这场病,让刘势得以继位,可也因此害了两人!”
“小姐,按你所言——刘势继位,害了两人!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老宗主父女,便是在此时遇害,对否?”
孙元一边听女子诉说往事,一边在心里猜想,此刻,孙元想到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只是这女子这时未将往事尽数说出,也不好追问,只得继续听下去
“公子所想,大致相差无几,自老宗主染疾,刘势与公主每日轮流探望送药,不用他人,只是老宗主年迈,虽是小疾,但也久久未愈。
这天,正是公主伺候,刘势送药;且欢公主早早便在榻边照顾老宗主小睡,刘势到了送药之时,也按时前来,上前跪倒,把手中药盏一举,开口道:‘姐姐辛苦,小弟来的迟了,不知父王今日身体如何?这几日小弟每天派手下门客外出寻访,终于寻得一付良药,已托医官煎了在此。’
等公主接了药,刘势便退了出去;等老宗主醒后,公主便取过药盏,打算自己先行试药后,再喂老宗主服下。”
孙元听到这,再也按捺不住,开口对这女子说道:“且住!此等极隐秘之事,小姐怎知道的如此明白?若我所料不错,小姐十有八九,便与老宗主膝下公主是旧识!如若不然,怎能知道此等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