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鳌楼论
“昏过去的前的最后一刻,我本来以为,自己那时也就把命搭在那里了,谁知到这时候,一阵清凉之意从我的伤口处传来——我把眼睁开,原来是陆离正把一瓶药粉洒在我伤口上。
我刚想起来,她却抽出根针,在我眼前比划道:‘你让那畜生咬的深了,我刚给你施了针止血,要是不想我施窜了针,血崩到死,就给我乖乖躺好!’
虽然是威胁的口气,但我仍觉得,她已经知道了我的为人其实不坏,也就顺了她,乖乖躺着,不一会,她又替我取针,包扎了伤口。不久,我站起身来,把杵当拐杖拄着,想要和她一起回城,怎知道,她取出了铜葫芦交给我。
待我接了葫芦之后,陆离告诉我说,这里有十粒药丸,让我每月月初吃一粒,连吃三月就止,剩下的,日后若再受了重伤,便用水划开服下,对伤势大有益处。说完,又是一口气吹向我
不出所料,这口气里,仍旧混着一股迷烟;她给我下药后,并未回城,转身往远处走了,我也只好等药劲退去,起身回了自己家中,替换衣物,猜到杨鲂不会善罢甘休,也就收拾了行装,准备出走。
转过天来,我收拾好了,正准备走,却突然在窗子里看到——杨鲂正被人抬着,带着那条蠢犬,挨家挨户的找人,眼看就要到我家了!我没办法,只好带着细软包裹,从后墙翻走逃了。
从那以后,我也就一直在镇地、尚礼二城边境居住,直到刘势开科,我进城想看看消息,看明白后,也就放下心来,出城赴考,这才有幸,在路上遇到几位哥哥姐姐。”
听宇文导把前因后果讲完,孙元低头沉思,不觉感叹起自己际遇,而其余人,则都想去拜访一下,这位正在城中鬼市悬壶的鬼医陆离
正当众人已经准备趁夜色动身,去鬼市寻人之时,上官玧斐猛然想起一事,拦住了众人:“几位弟妹莫要心急,这鬼市不似城中街市那般日日开张,每月月初与月末方开市一夜,只中元节时候才连开三夜,算算日子,加上路上又耗了些时日,三日后就到八月月初,我们这两日先在城中小玩一番,等到了日子再一起前去岂不是更好。”
“这是什么规矩,鬼市鬼市,真是鬼规矩束缚的集市。”邹佩茹听了,又发起牢骚,众人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先送了上官玧斐回去,而后各自安歇,准备明天在尚礼城内好好游玩一番。
当夜,孙元不知怎的,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合眼,他本就睡得浅,此刻又睡不下去,只得坐起身来,取过扁担,反复摩挲,回想自己从藏星城出逃到现在,五年间,一直都在使这扁担作兵刃,上面与各种兵器碰撞后留下的印痕清晰可见。
“自从下山以来,不知怎的,这扁担愈发的不顺手。也许,是时候把这扁担铸做一件真正的兵刃了。”孙元自言自语,心中打算已定,困意涌起,仍旧把扁担立在床边,倒头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天刚朦亮,尚礼城中的集市便开了市,孙元和君郎早早起来,各自用布包了兵器带上,会了上官玧斐,一起到城中游走。
一路上看去,虽是近年各城来人混杂,多少搅了风气,可城中之人大多仍旧是正直单纯,行事光明磊落、往来的生意人宽厚待客、居民住客也都乐善好施,虽然除去富户,大多只是衣食勉足,但彼此相让,也是其乐融融。
至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自然更是城中寻常之事,君郎与孙元,心中不知不觉都喜欢上了这座城
走了一阵,孙元猛然想起自己要另选兵刃之事,便对上官玧斐问:“姐姐可知道,这城中最好的兵器铺子在何处,小弟要将手里兵刃换上一件,还望姐姐给指点家好铺子。”
上官玧斐听了,对孙元说:“这事好说,集市上卖兵器的铺子,虽比不得山中隐居的匠人,但本事过人的倒也为数不少,可兄弟要想换兵刃,最好还是去城那边的万鳌楼,那里贩售兵刃堪称城中第一,只是价钱稍稍贵的多些,阁内主人又有些势利,不知元弟意下如何?”
“万鳌楼!?”孙元学艺时,就常听师父无忧真人说起,楼中所售兵刃、甲胄,样样都是万里挑一。
只是,万鳌楼当家一向高眼看人,若不是达官显贵、武官将军,很难进得万鳌楼大门。自己当时就下定决心,若有了机会,定要去万鳌楼看看,趁机杀杀这楼的威风。
现下正是个绝妙的机会圆了此念,于是孙元笑道:“好,劳烦姐姐指路,小弟就去万鳌楼!”
君郎在旁听了,不禁心里合计:“千金难进的傲心万鳌楼!?我这兄弟莫不是真的失心疯了,又或者,他那葫芦里还在卖的药?”
孙元看出君郎心思,笑道:“哥哥不必担忧,兄弟自有打算。”君郎疑惑解开,便又和二人一起,迈步去了万鳌楼,走了近半柱香的功夫,三人远远便见一块大匾,上书“万鳌楼”三个大字,周围也不加料修饰,只孤零零的悬在一座楼阁之上。
三人一进楼,早有伙计上前招呼,这伙计也是眼尖之人,认出上官玧斐是城中茶魁,君郎与孙元虽是平常打扮,但二人身上隐隐显出不凡气度,手里所持包布的物件,想来也是宝贝。
既然如此,那这二位并不是等闲之人,于是连忙献殷勤问道:“三位贵客,来此是要挑兵刃,还是做甲胄?”
孙元素来不喜谄媚模样,故而假装扫了一周,把脸一板,喝道:“问什么!但有什么好兵器,你尽管拿出来就是!”
伙计心想:“这白面客官好大的脾气,感情是吃了火药来的?说话冲得厉害,又和城里茶魁交好,应该是个硬主,不好惹。”于是连忙唱喏,引三人进了一楼雅室。
君郎见多识广,看这雅室之内也是兵器罗列;当中一张桌子,左右各立着一刀一枪,桌子正中间后,有一层黑纱挡着,不晓得里面有什么玄机,不禁也在心里夸了句:好个万鳌楼,真是独占鳌头!
这伙计此刻,来到左边长枪旁,对三人道:“墨竹火尖枪,重四十六斤,掺了八斤藏星城镔铁,枪尖是镇地城外火峰山原铜锻打,要价两百四十银!”
君郎闻听,上去摸了摸枪尖,转过身来,对孙元皱眉摇头,孙元会意,对那伙计说:“不值,不值,贵了!”
小伙计见状,又来到右边所放大刀前,继续说道:“九环砍山刀,重七十一斤,通身城内淬炼镔铁打造,刀背九环皆是两斤重的镀金紫铜,要价五百银,客官可中意?”
上官玧斐看向孙元,孙元也和君郎先前一样摇了摇头,那伙计也有些不耐烦,额头隐隐渗出汗水,心说好个奇怪的客人,眼光犀利的紧,便把手拍了几拍。
桌后黑纱这时隐隐动起,两个彪形大汉自黑纱后走出,肩上抬着一柄雕琢精致的金蘸斧,横在三人面前放好。
“三位客官,这件兵器,便是我万鳌楼镇楼七宝之一——鹰翔开山钺,重八十三斤,锻造之时,混以虎血铸杆,纯金打造斧刃,劈山碎石不在话下,要价却是贵些,要一千八百银。”
孙元听罢,不禁一笑:“万鳌楼名头虽大,今日看来也是寻常,这三件兵器虽好,却都是不值价钱。”说罢,对君郎、上官玧斐使了眼色,转身就走。
这伙计脸色不悦,领着两个彪形大汉,追上前去拦住孙元,佯作不喜道:“客官如此讲话是何道理?我万鳌楼所售兵刃甲胄,一向货真价实,何来不值,劳烦说个明白!”
孙元此刻也不动怒,只冷笑着,对那伙计说道:“不错,这三件兵器到都是好的,只是不提藏星镔,就是那火峰铜山,几十年前就已被火峰寨据守,每年定量开采自家铸造,轻易不与外城铸造,便是使钱得来的,看这枪尖,铸造不过九月,怎能是至纯火峰铜?我这姐姐说过,尚礼城重礼仪而轻刀兵,自家锻造功夫也只学了八分火候,并不到家,那镀金铜环虽能加重劈砍之势,倘若不能一击毙命,自然当以无用之物轻之,至于这金蘸斧”
孙元刻意扬了扬声:“纯金斧刃,听着虽好,只是金子质软,若不掺铜铁,与人交手,岂非自毁南墙?我道不值,自然有因!”
这番话一说完,那伙计无言以驳,愣在原地,目瞪口呆。这当口,一个粗重声音传来:“这伙计刚来不久,没什么眼色,冲撞了三位客官,休怪,一楼的兵刃既然不中客官的意,那便楼上请!”
伙计听了这话,面色又变做一副谄媚模样,对三人笑道:“几位客官莫和小人一般见识,这一楼的兵刃既然看不中,二楼兵刃与一楼无异,想来也入不了几位的眼,便请直上三楼,这里兵刃甲胄,皆是界内珍品,相信定可以令几位满意!”
“但愿如此!君郎哥哥,上官姐姐,上去看看吧!”三人走后,那伙计头上,黄豆大的汗珠瞬间噼啪从额头滴落,心想:好个真人不露相,竟然是火峰寨寨主来了,只是不知这高论的是何方高人。
孙元三人上了三楼,见三楼构造胜过一楼十倍不止,器具摆设,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案子上,放着紫金的香炉,里面燃的香薰异芳扑鼻,让人如醉如痴,便像孙元这般修道学武,常与熏香为伴的,也觉得是说不出的好闻。
楼内沿着墙前,罗列着各式长短兵刃,放出熠熠耀光。屋内,早有一中年男子,身穿一条半身紫红袍,头上只留一茬短发,笑呵呵上前来迎。
“上官庄主,两位贵客,在下是万鳌楼督帐总管哈德阿,刚才在楼下一番高论,在下也听了个完全,不错,一楼的兵器,都是些中下品色,瞒不过几位慧眼,这三楼以上,是本楼上品兵刃甲胄所在,不知上官小姐与两位公子可有中意器物?”
孙元见他一动,身上就发出一股怪香,稍稍闻些,顿觉不同于楼内香薰,倒是冲鼻撞脑,厌烦至极,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此刻也不好发作。
君郎看他时,只见他生就一双不怀好意的贼目,说了话后,就目不转睛的盯着上官玧斐,脾气也犯了起来,对这男子就一顿呵斥:“啰嗦!有这功夫,还不把顶好的兵刃拿出来让老爷挑选,在这啰唣个什么!”
这男子被君郎呵斥,讪讪退去内室,孙元三人见他走了,便在楼内自行选看起兵刃,君郎与上官玧斐无心另换兵刃,只是看看便过,而孙元,此刻正站在半条断柄狼牙棒前,若有所思:“这兵器倒也有趣,想我孙元,幼年丧双亲,青年失挚友,自身命数,却同它一般,俱是残缺不全。”想到此,不觉伸手摸去,心下同时便打定了主意。
这时,那哈德阿捧着一柄长剑自内室走出,将这剑递给君郎:“不敢在贵客面前夸口,我楼内日前得了这柄宝剑,通身镔铁锻造,剑身上又嵌了各色奇珍宝石若干,虽不是世间绝品,倒也稀有的宝物,是本层镇层至宝兵刃,不知客人可否中意?”
君郎此时,已是厌极了他,扭过头去对孙元说:“元弟,你看如何?可否中意?”
孙元听见君郎呼唤,上前接过那柄剑,“唰!”一声拔出,将手腕一抖,端详起来。这哈德阿见孙元神色,不觉得意:“贵客,此剑如何?”
孙元挽了一个剑花,便把势一收,将手指在剑上一弹,轻蔑一笑后,把剑递柄返还:“不错,单从卖相来看,却是不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