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器典》泄
无忧真人听了，不禁心中暗笑：好小子，你要是擒了那人来，才是天大的笑话呢。
想到此，面上藏笑不住，只得故作轻咳道：“噗咳！徒儿不必如此，那贼虽走了，倒也教你夺回了所盗之物，而且经此一夜，谅他日后不敢再来，且放宽了心，师弟你说是也不是？”
解佞真人未曾防备无忧真人有这一将，顿时面色一窘，支支吾吾道：“唔是，是！师兄说的是，那贼已知扰了我等出家人清修的后果，想来日后再不能再到师兄涤尘观为非作歹了。”
这一番看似突兀，实则内有玄机，可孙元却是不晓得其中玄机，直听的一头雾水。
此事说来无妨：昨夜的黑衣人，与三个月前压制孙元心魔者，皆是解佞真人乔装假扮。真人于孙元心魔消弭那晚起，眼见得师兄这三个月来按部就班，一直令孙元熟络兵器、打熬筋骨，真人怎会不知自己当初的确操之过急。
故而，无忧真人开始传授孙元上层棍法时，自家便准备了一份“厚礼”，相助点拨孙元。
此时，无忧真人已命孙元将包袱打开，将其中器物一件一件罗列出来，解佞真人见包袱里只是自家取的那些五金器物，而那两本古籍已“不翼而飞”，心中已然明了。
无忧真人见都是些寻常器物，便教孙元师兄弟三人将器物捧去收好，待三人走后，便同解佞真人交谈起来：“师弟，你看那孩子如何？可要再传授他些轻身功夫？好教他下次擒得到那黑衣贼人？”
解佞真人一时无语，心说自己师兄怎么突然便玩笑起来了：“师兄你又来！你自己的徒弟你自己去教，小弟不教、不教！”说罢，便寻了个由头离殿去了。
无忧真人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开始盘坐炼气；殿后，解佞真人面色严肃，抱臂在心中自语：孙元啊孙元！这一番造化，你可莫要辜负了！
将包袱内的器物收拾好后，孙元三人一同回到大殿回禀师尊。无忧真人此时提起笔来，撰了两张方子交给清风、明月，教他们去丹药室抓药炼丹；自家又带了孙元去到到后院习武。
来到后院，真人命孙元去斗室取棍，趁此机会，孙元也将那《枪棒篇》与《灵明棍法》两册古籍藏于斗室之中。
一如往日，依旧是真人先演练一遍棍法，孙元再使一番，若是昨日那般，孙元自当凝神观看，可今日孙元心中惦记那两册古籍，有了杂念，自然难免分心，耍起棍法来，尚不如昨日，练了三遍，不进反退。
饶是真人遁入玄门多年，此刻却也动了怒气，扔下铁棍，照着孙元脸上便是一记耳光：“好畜生！才一夜过去，就把这棍法懈怠了？！”
孙元顾忌古籍之事，不敢将实情说出，只推脱说想起父母离世日近，自家已多年不曾拜祭，不由得心神不宁。
真人见状，也不好多加责怪，安慰了几句，便让孙元将兵器放回斗室后，自去歇息安神，自己则去丹药室指点清风、明月两个炼丹之法。
眼见真人走得远了，孙元苦笑着揉了揉红肿的脸，随后便拾起铁棍，回到斗室之中，把门闩上，就在兵器堆中坐了，先翻阅起那册《枪棒篇》来。
那《枪棒篇》第一卷讲的便是棍棒种类，浩浩洋洋讲了千百字，起先自家只以为不过寻常所见的棍棒，便分出几十种，如齐眉棍、三节棍、水火棍、梢子棍、狼牙棒、降魔杵、盲公竹、蟠龙杖等等
第二卷亦是千百字，专讲枪的种类，比棍类更多，如拒马枪、红缨枪、双尖枪、钩镰枪等等。但这枪、棒两类兵器，其中大多只一笔而过，反倒是第三卷中所记载的追魂枪、凤凰棍、枣阳槊之类枪棒合一的兵刃，除了如前两卷一般配有图样，更把马上步下的使用之法记载的详之又详。
“这书上说的倒是不错——棍棒多用其重，而枪多用其芒。重者，为金之势；芒者，为金之锐。这枪棒合一的兵器，却是重、芒皆用，难怪记载详细。”
孙元阅罢《枪棒篇》，随后却又苦笑起来：“若是学成下山，的确幸事一件，只是眼下前路如何，师尊不说，我又怎知？”
想到此，自家不由得好一阵感慨。待到要去看那《灵明棒法》时，腹中先打起了鼓，孙元无奈，只好将两册古籍揣入怀里，回到自家斗室寻茶点果腹。
吃过茶点，孙元定了定神，关了门，便从怀中取出两册古籍，先把《枪棒篇》仔细收好，而后便捧起那册《灵明棒法》细细研读起来。
一册《灵明棒法》浩浩汤汤讲了几万字，前半本专讲扎实根基、行功运气之法，正与孙元所学匹配。后半本讲到招式时，却只讲些枪棒之道与其中之精髓，尽是无招胜有招的打法。
“《灵明棒法》，名不副实，无趣。”孙元翻看了一遍，因觉于自己眼下并无大用，便将《灵明棒法》收在一边，出了斗室，以扁担代棍，重新演练起无忧真人所授棍法来
光阴似箭，转眼又是一年春草重绿，秋冬之际，解佞真人告辞云游；清风、明月于炼丹之道皆有小成；而孙元，每日一边在无忧真人指点下学习棍法，一边按《枪棒篇》第三卷上记载招式自己修习，不知不觉间，其武艺也已精进了许多。
这一日，无忧真人早课时将三个徒弟聚在一处，教其相互之间切磋武艺。清风、明月不敢耽搁，正欲回斗室取自家佩剑，却都被无忧真人叫住：“你两个不必如此心急，后院斗室之中，各类兵器一应俱全。孙元，你自带他们两个去挑选。”
师尊有命，孙元不敢有违，随即带着清风、明月边走边谈，来到后院。“孙元兄弟，这后院我同明月出家至今都不曾来过，你却能在此得师尊亲传了大半年的武艺，这可是得了件大造化啊!”
耳听清风所言中透着羡慕，孙元也出言安慰道：“清风兄弟，此言却是要折煞我了，你同明月兄弟丹道的造化，我可是万万不及的，便说去年寒冬之际，若不是有你炼制的太白丹，我险些教一场咳疾收了命去。”
孙元话音未落，一旁明月也开口道：“是啊，清风，术业有专攻，你我也随师父修道多年，求得是修丹炼气，他年羽化飞升，习不习武无伤大雅。而孙元兄弟与我们前路不同，师父自然别有传授之法，你又何必如此呢。”
清风听罢，吐了吐舌头，没再接话。孙元也不多言，开了斗室，如初学一般，将斗室内兵器一件件搬出：“二位兄弟，斗室内兵器尽数在此，我回去取扁担来，你们自己挑选一件趁手的，免得切磋时吃亏。”
正要去时，无忧真人也已到来，对着孙元道：“枉你习武多日，怎的又这般迂腐起来！若是这般，日后遇敌，难道也要说等取了扁担再打过？”
孙元被真人一通呵斥，醒悟过来，口称愚昧，便在兵器堆中取了素日习武所用的铁棍；清风、明月两个，也已各自取了趁手兵刃——清风挑了柄环首钢刀；而一向儒雅示人的明月，却反常地挑了蘸金双斧。
无忧真人见三人各自选好了兵器，嘱咐了点到为止后，便命三人下场演武切磋。虽说只是切磋，但孙元兄弟三个相处日久，哪一个都不愿出第一招，只立在原地闭目默想。
片刻过后，明月最先睁眼，手中双斧摆开，道了声：“二位兄弟，小心了！”一边出言，一边以左手斧劈孙元、右手斧斩清风；孙元、清风两个见明月率先出手，也将手中兵器舞起去迎。
三人斗在一处，彼此把所学尽数施展，起先是互有攻防、彼此问招，可渐渐的，便是清风、明月两个合攻孙元。
究其原因，便是因孙元将《枪棒篇》所学融入无忧真人所学棍法当中，衍生许多新招。此际清风、明月两个若只单独一人，实难胜他。
切磋多时，孙元争胜之心顿起，他自忖此番切磋必能占得上风，心中失衡，竟强使《枪棒篇》中尚未炉火纯青之招式，挥棍道：“小心了！”便使一招“仙人指路”，棒尖点向清风前胸。
若说“仙人指路”一式，本是剑法招数，然无忧真人出家之后，早已融百兵之长，破除各类兵器之间屏障，将许多旁支兵器的招式都混在棍法当中传给孙元。
清风不敢耽搁，把刀身一横，运起力气去迎那棍尖；哪知这一下竟挡不住，一股大力传来，反将他迫退了两步。
接了这招，清风顿觉双臂如被雷击，虎口裂开已觉不出疼痛。明月见状暗道不好，也顾不得许多，护在清风面前，把手中双斧如疾风骤雨般朝孙元攻了过去。
说起来，明月那对蘸金斧着实是件宝贝，以斧刃硬磕铁棍，竟丝毫不损，孙元却也不惧，只一招一式招架应对，虽只是一味退守，倒也没落了下风。
斗了十二、三个回合，明月到底气力不足，双斧攻势渐渐慢了下来。又一式“力劈华山”使出，孙元提棍以“举火烧天”迎上。棍斧相接，孙元将初次与无忧真人交手时所悟招式使出。
这一下，明月惊觉手中双斧竟被黏住，教孙元手中的铁棍顺势一带，便滑到了一旁。孙元见一举果然奏效，随即也是一招“力劈华山”当头攻向明月。
明月依样画葫芦，也举起双斧使“举火烧天”迎了上去。铁棒落下，挟着巨大的惯性，便是无忧真人也不敢硬接，明月这下吃了大亏，硬碰硬非但没占到便宜，反把自己震得五脏翻腾，喉咙中发甜之感也隐藏不住，“噗！”的一声，一口鲜血随即喷涌而出！
孙元被明月一口血喷在脸上，血腥之气冲鼻侵脑，原本清澈的双目瞬间爆红，解佞真人相助压制的的心魔再度被激起。倒在地上的明月，此刻在孙元眼中，竟再度变做典通容貌。
“恶贼，竟敢扮作明月兄弟骗我！”孙元一声大喝，铁棍便朝明月头顶落下！“同门兄弟下这么重的手！孙元兄弟，你疯了吗？”清风见情势危急，顾不得双臂仍在酸麻，冲上前去横刀架住！
这一下清风拼尽全力，铁棍一时竟落不下去。被心魔扰乱心智的孙元见铁棍落不下去，勃然大怒，提脚往清风心口踢去，忽地右首一条黑黝黝的铁棍闪出，猛往孙元足踝砸落！
此一棍非是旁人，乃无忧真人出手解危。孙元顾不得其他，只得急退避过。顷刻间，真人便挡在清风、明月身前：“你两个快服天王护心调息，待为师伏他！”
孙元此际失神，棍指真人厉声喝道：“你敢翻江搅浪，看我移山填海！”真人耳听得孙元出言，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气恼。他本身道行终究不足，不知怎的，竟自家强行修习师承之外武艺，此刻显然是心魔大盛，若不及时救治，恐于性命有碍。
孙元失神，此刻顾不得许多，举铁棍砸向无忧真人，真人别无他法，挥棍迎上交战。两棍相交，真人也感到传艺以来，头一次与孙元在较力上吃了亏：“臭小子，几年光景过去，力气倒长了不少！”
师徒战在一处，孙元丝毫不落下风，一根铁棍在手中如杂耍般，看得人眼花缭乱，无忧真人招式老成，倒也没教孙元讨去多少便宜。从辰时斗到午时，真人已浑身是汗，而孙元终是不敌，脱力晕厥。
真人见状，忙命清风再取出一粒“天王护心丹”来给自己，丹一到手，便撬开孙元牙关，纳入其口中。
不多时，孙元悠悠醒转，不料开口第一句话竟是：“典通恶贼！此番定要你恶有恶报！”话一说完，见师尊就在眼前，强撑身子便要起来。
“神为心所主，养神必先养心。心静则神安，心动则神疲。心为神所主，养心必先养神。神安则心静，心动则神疲。”无忧真人见孙元心魔虽已隐去，但神智未清，便口诵《养神诀》将其喝阻。
孙元恍惚之间，忽觉耳边一震，头脑顿时清醒许多，此时那粒“天王护心丹”药力化开，只片刻工夫，便已经恢复如初。
“弟子多谢师尊救治之恩！” 他哪里不知，此必是无忧真人救治之功，故而恢复之后，便起身拜倒，而无忧真人也不言语，只教孙元在那里伏地跪着
半晌过后，见清风已搀扶明月离去，无忧真人方缓缓开口道：“我收你为徒，传你本领，救你性命，一切皆因缘至，你也不必感激。如今你本领学成，想来是不需我这师傅了！”
这话中的玄机，孙元又怎会不知，慌忙叩首请罪道：“弟子有罪，不该生出杂念，自家偷学那被窃古籍的武艺，请恩师责罚！弟子绝无怨言！”
无忧真人听罢，随即一声长叹：“罢了！你去取了那古籍，再到大殿等为师。”孙元不敢违命，快步回了斗室，翻出《枪棒篇》与《灵明棒法》两册古籍后，便来到大殿，跪在三清像前请罪。
少时，无忧真人捧着一个匣子前来，入殿之后，只看了一眼孙元放在面前的两册古籍，便把匣子放在孙元面前：“打开匣子，自己取出来看看。”孙元听师尊语气不悦，叩首称是，只见那匣子上《器典》二字尚可辨认，将那匣子打开时，里面俱是书籍。
孙元一本本将其取出，只见封面皆有名称，一本本看来，却是《剑锋篇》、《刀斧篇》、《鞭锏篇》、《暗器篇》、《奇门篇》云云，似是与自己私藏的《枪棒篇》同宗同源。
无忧真人见孙元已有所悟，不禁叹了口气：“罢了！想来此事却怪不得你，你武道领悟尚浅，自然想的是学那招式。也是为师欠妥，一年多的光景未曾与你细细点拨，反倒谨慎的过头，险些误了你前程。今日你心魔虽复，但因祸得福，也是你一件造化，把《器典》还与为师，那《灵明棒法》便赠予你罢。今后你只需按照其中记载修炼根基、心法，除去心魔指日可待。”
孙元正欲叩拜称谢，真人却摆手道：“不必再拜，如今你本领有成，只需际遇炼化心魔，不出三年，莫说自保无虞，便是遇敌，也难以轻易落败。你，可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