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姜愿，你爸妈早死了。”
窗外的夕阳一丝丝褪去，直到黑暗全然降临，将一切都模糊。
发黄的墙角，不断摇晃的吊灯，吱呀作响的风扇片，构建出一个似乎属于上个世纪的世界。一个女孩一动不动地坐在潮湿发霉的沙发上，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因为经年的洗刷已经发黄发旧。
“姜愿，你爸妈走的早，我和你舅舅也是养了你七八年，”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如今你成年了，也该是报答我们的时候了。”
姜愿低着头，没有看赵绣玉，口中只是念着，“我要去上大学。”
“女孩子上什么大学？阿愿，舅舅舅妈都给你安排好了，老家给你介绍的那个人可有钱了，你嫁过去肯定享福。”李书成吐了口烟气，压抑着话语中的兴奋。
听到“阿愿”这个称呼时，姜愿皱了皱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称呼就变得让她恶心了起来。
“我要去上大学，我不嫁人。”姜愿依旧低着头，毫不松口。
“爸妈，为什么要让阿愿妹妹嫁人啊？”坐在一旁的李时宇憋不住了，没好气地说道，“待在咱们家不行吗？”
李时宇一边说着，一边偷瞄着姜愿，目光不怀好意。
“臭小子，你懂什么，闭嘴！”赵绣玉厉声道，继而又转过头对姜愿说道，“姜愿，说实话吧，我和你舅舅已经答应了老家来的这门婚事，大学你就别想了，我们也没钱供你读。”
姜愿终于抬起了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赵绣玉和李书成。如果视线可以化作利刃，姜愿一定要划破眼前两人的皮囊，看看人心到底是什么样的，可以如此自私。
“我爸妈留下的钱，你们拿去做生意赔本了，我不怪你们，”姜愿说道，语气激动，“但是拿去让舅舅赌钱，让李时宇鬼混，却不让我上大学，你们对得起我爸妈，对得起你们的良心吗？！”
“啪！”
一阵清脆的巴掌声响遍整个客厅，姜愿脸上顿起红印，一股火辣辣的痛感在她脸上蔓延开。
小时候姜愿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百般疼爱，万般呵护，从来没有挨过打。但自从她的父母去世，所有的痛苦都开始了。像如今这般突如其来又不讲道理的巴掌，她已经不知道挨过多少次了。
赵绣玉怒睁着眼，面部因为生气显得扭曲，目光凶狠，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们把你养大就已经是对你爸妈的仁至义尽了，那些钱也是我们应得的，我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轮得到你在这里对我们放屁？”
赵绣玉说着，伸手要夺姜愿攥在手心里的录取通知书，姜愿咬着牙死不撒手，口中依旧喊道:“我要读大学，我不嫁人！”
赵绣玉见抢不过，另一只急忙用力地扯住姜愿的头发，一股刺穿脑膜的痛顿时让姜愿撒了手。
姜愿扎好的马尾顿时散开，及肩的发丝像一朵花一般盛开，但就像姜愿的十八岁一样，没有半点美感，显得凌乱又悲惨。
“阿愿，你说你这是干什么？舅舅舅妈给你寻了个好人家也是为你好，没想到你是个白眼狼！”李书成皱眉道。
昏黄的灯光落在赵绣玉手中的录取通知书上，a大的名字此刻显得如此耀眼。
那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是姜愿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信仰，是带她脱离这片苦难沼泽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此刻全都毁了。
“你要读是吧？我偏不让你读！”赵绣玉目光淬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愿。
姜愿起身想要抢过赵绣玉手中的录取通知书，却被李书成给拦了下来，无论姜愿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
赵绣玉作势就要撕。
姜愿没有办法了，跪下抱住了赵绣玉的腰身，眼泪止不住地流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绝望，“舅妈，求你别撕，求你，求求你。我刚刚不应该说你们，求你别撕，求你，求你”
赵绣玉冷笑了一声，心中更加爽快了。她将手中的通知书一点点撕碎，无论姜愿如何哀求，她都无动于衷。
姜愿瘫坐在地上，面前的那一大片白色的裙摆已经被眼泪浸湿。
赵绣玉将姜愿一把推开，手中的碎纸屑随手扔在了地上，像是扔什么无用的垃圾。似乎是又想起什么，赵绣玉走进了后面狭小的杂物间——这是姜愿睡觉的地方，整个房间昏昏暗暗，成堆的东西中夹着一张狭小的床。
赵绣玉拿出放在枕头下面的照片，上面是一家三口——八岁的姜愿扎着两个小辫，双颊红彤彤的，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姜愿的母亲穿着月白色的长裙，轻搂着她，笑意盈盈；她的父亲长身站立，一只手搂住姜愿母亲的肩膀，眼底是道不尽的温柔。
这是姜愿关于父母唯一的一张照片，而此刻，赵绣玉当着她的面，就这么毫不留情地撕碎了。
“姜愿，你爸妈早死了，以后不许再提起这两个死人。”
姜愿心底的最后一根弦就在那一瞬间悄然崩断，经年的痛苦化成了绝望，丝丝渗透进血液，麻痹了她的知觉，吞噬了她的意识。
“我不许你这样说我爸妈！”姜愿起身掐住赵绣玉的脖子，看着她的脸色由白到青再到红，那一刻姜愿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杀掉眼前的人。
“阿愿妹妹，你在干什么，快松手！”李时宇用力拉住姜愿的胳膊，好不容易才将她拖到一旁。
”咳咳——“赵绣玉倚靠在墙壁上，咳得血都要出来了，“小杂种，小白眼狼，你居然想杀掉你亲舅妈！”
姜愿的眼底尽是血丝，”对，我就是想杀掉你，想杀掉你们一家人！你们不是亲人，你们是地狱里的恶魔，是肮脏的垃圾！”
盯着此刻发疯的姜愿，李时宇心底莫名有种悸动。他伸手摸了摸姜愿散落在肩膀上的头发，动作显得轻佻又暧昧。
”滚！不许碰我！”
姜愿撇开李时宇的手，周围的一切此刻都显得那么恶心，那么肮脏，那么冷漠。
去上大学，离开这个地方——这个拯救姜愿的稻草终究成了吞噬她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命运在她10岁时夺走了她的幸福，又在她18岁时夺走了她的希望。
如此不公，如此绝情。
姜愿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不想见到这家人，决然地跑出了家门。
李书成正要起身去追，被赵绣玉拦了下来，“管她干什么？她也就刚刚硬气了一回，平时性子那么软，离了我们家，她能怎么活？坐着吧，这死丫头过会就自己回来了，居然掐我脖子，看她回来我不把她腿都打折！。”
门内的咒骂声接二连三地传来，姜愿只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抹无比耀眼的雪白消失在夜色深处，再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