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愿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女孩。”
“阿愿，怎么哭了？摔疼了是吗？妈妈吹吹就不疼了。”
“我们家阿愿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女孩，爸爸妈妈爱阿愿，会永远陪着阿愿。”
“阿愿为什么要叫阿愿？因为爸爸妈妈希望阿愿事事都能如愿，有爸爸妈妈在，阿愿一定会事事如愿的。”
姜愿睁开眼，从梦中醒了过来。她从李家离开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累了便倒坐在这条巷子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梦中轻柔的话语从记忆深处复苏，像一阵带着芳香的风，留下了印记，却怎么也握不住，留不住。
“爸爸妈妈，阿愿好想你们，阿愿已经好多年没见到你们了”姜愿蜷缩着身子，头埋在臂弯里，忍不住哭出了声。
小时候的姜愿真的很幸福。
她的母亲和父亲在大学时一见钟情，从此决定携手度过余生。
她的母亲是她见过最温柔的人，声音像春天刚融化的溪水流动一般清脆悦耳，总是笑着唤“阿愿，阿愿”。她的父亲很爱抱她，姜愿被抱时总是喜欢捣蛋，要么摘掉父亲的眼镜紧紧攥着，不让他拿；要么捏着他的脸问“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孩”，这时总会得到一句“当然是阿愿”的回应。
姜愿曾经拥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即使过了八年，她依然记得那时的模样。
姜愿的母亲很爱养花，阳台上的蔷薇顺着栏杆生长，垂下了很长的绿色枝蔓。晴天的时候，姜愿的母亲就会摆出一张靠椅，坐在上面读书。小小的姜愿也会跑到阳台上，紧挨着母亲，看阳光落在母亲的发丝上，勾勒出母亲安静又美丽的模样。要是待腻了，姜愿就回屋去找父亲，拽着他的袖子，让他把他收藏的那些老物件给她摸摸。
如果十岁那年的那个晚上，姜愿的父母没有开车出门，如果那晚的货车司机没有酒驾，一切都不会改变。阳台上的蔷薇花还会盛开，阳光还会倾落，她还能依偎在母亲的肩上，回头就能看见父亲的身影。
姜愿还会是世上最可爱最幸福的女孩，即使到十八岁也不会变。
一阵凉风吹过，姜愿又从回忆中回过神，四周依旧是无尽的空旷和灰暗。
八年了，姜愿对父母死亡的创伤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结痂，反而变得鲜血淋漓。
姜愿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出了小巷。
路上的人流渐多，姜愿的垂下的长发凌乱不堪，白色的裙摆也沾染了污尘，惹得许多目光。但是姜愿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在意。她只想不停地往前走，走到永远也回不去的过去，或是看也看不见的未来。
行人匆匆，吵闹声和欢笑声并存，姜愿觉得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周围的所有她都无法感知。
直到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小妹妹别哭了，哥哥把你飞走的气球捡来了，给你。”
声音同回忆里的一般温柔，只是少了几分童稚，变得更加成熟和朝气。
姜愿几乎是不敢相信，愣在原地，看着前面正半蹲着哄小女孩的男生。
少年背对着姜愿，姜愿看不见他的脸，只是这样的声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将她吸引。
“你怎么站着不动？快走啊!”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咒骂，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推搡了一下姜愿，姜愿差点倒在地上。
“不好意思。”姜愿匆忙地道了声歉，再回头男生和小女孩都已经不见了。
姜愿的心底一阵失落，失落之后是更深的痛苦和绝望。
太像了，太像了。姜愿自顾自地念着。
过去姜愿家搬到新家时，对门也刚好搬到那里。姜愿妈妈和男孩的妈妈在同一年怀孕。
姜愿的父母和男孩的父母志趣相投，很快成了要好的朋友。
所以出生后，姜愿和男孩一起上幼儿园，一起出去玩，一起上小学。
男孩总是将自己的零食都给姜愿，在学校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姜愿，他是姜愿的小太阳，是她的庇护伞。
男孩比姜愿大四个月，高出她小半个头，所以姜愿总是拽着他的衣角喊“哥哥”。
“哥哥，我想要吃你的糖。“
“哥哥，我走累了，你背背我。”
“哥哥，我们一起玩这个好吗？”
他们曾经那么要好，却不能再一同长大。
十岁那年随着李书成和赵绣玉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后，姜愿连再见男孩一面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心底的悲伤如同洪水决堤般崩溃，姜愿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呢？八年了，为什么不能让我再抱一抱爸爸妈妈，再见一面哥哥呢？”姜愿一边走一边哭，心底的发问无人能应。
姜愿真的很想念很想念，想念过去的一分一秒，想念至亲至爱之人的声音和容颜。
“宝宝，那边有车，快回来!”
过马路时，一道尖叫突然在人群中炸开。
姜愿抬头，看见自己身旁的小女孩突然向前跑去，准备捡掉落的玩具。但此刻一辆车也正开过来，等到车主看到小女孩时，已经来不及刹车。
这个小女孩死了，她的爸爸妈妈也许会和现在的我一样痛苦。
这样的念头在姜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就在这一瞬，姜愿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上前将小女孩推开。
小女孩被推倒瘫坐在地上，被惊吓似的大哭了起来。
而姜愿倒在血泊中，感觉全身的每个地方都快要碎掉了，巨大的痛苦啃食着她，几乎要将她整个吞噬掉。
“啊!死人了!”
“快打120!”
周围的惊叫声和担忧声乱作一团，姜愿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宁静。
一滴眼泪从眼角悄然滑落，那是姜愿能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印记了。
“阿愿，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不能陪你了。但是你要按时吃饭，好好长大，爸爸妈妈会在云朵上看阿愿长高，看阿愿去喜欢的地方上大学了，认识心爱的人结婚生子，然后拥有一个和阿愿一样可爱的宝贝。”
“阿愿，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姜愿想起了爸爸妈妈在生命弥留之际说的话，一字一句如在耳畔。
“爸爸妈妈，虽然舅舅舅妈总是给我吃剩饭剩菜，但是阿愿还是有按时吃饭。阿愿已经长了很高了，马上就能去喜欢的地方上大学了，”姜愿看着天空小声说道，“可是阿愿还是不够勇敢不够坚强，没办法再一个人好好长大了。”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血混着泪缓缓流动，姜愿的声音哽咽，意识已经渐渐模糊。
忽然间，一片阴影投落在姜愿身上，刺眼的路灯，嘈杂的人群还有望不见尽头的夜空都被遮挡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