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旧情的复燃
未满二十岁,未婚年龄,有一女。
二十三岁,老牛吃嫩草,抛夫弃女。
叶笙大脑回来闪烁着这几个词。
“我主动追的他?还是他贪图我的美色?”
姜维忍不住拿白眼甩她,不过,好久没见这么鲜活的叶笙了。
叶笙支着一边脸颊满眼星星期待着答案,脸色带着苍白的美感,让人心生怜爱。
最普通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如一层清冷的月光,大病初愈的她清雅而纤细,如同枝头初绽的梨花。
不得不承认,叶大校花性子虽辣,模样名副其实的美。
“你追的他,嘘寒问暖死缠烂打,将人一冰块帅哥架在火上烤。”姜维真心疼自己那一年的耳朵。
“我真的这么喜欢他吗?”叶笙陷入空白的回忆中,心里微酸,什么都想不起,只能记起医院里那张冷冰冰的脸,那双刀锋般的眼神。
“那我肯定伤他很深了。”叶笙陷入沙发里,神思飘忽。
关于之前的事,姜维不想多提,刻意隐去了一部分。
叶笙毫无察觉,抱着胳膊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维看着她瘦弱的肩头,仿佛不堪承受一丝重担。
最起码,和唐没在一起的时候,脸上能看到一点肉。
姜维在心里叹一口气,可是这段感情会有好结果吗?
也罢,顺其自然吧,也许忘了是好事。
姜维甩掉脑子里的想法,撸起袖子进厨房忙碌晚饭。
芙蓉蒸蛋,红烧河虾,皮蛋瘦肉粥,叶笙吃得很满足。
“我很想给你看夭夭的照片,可惜我没有,你明天有空吗?等我精神好点,你陪我去吧?我怕一个人去再被唐没丢出来。”
“我没时间。”姜维一口拒绝,她不是托词,而是真心实意的忙碌,毕业季,要她忙碌的事太多。
对象不是叶笙,她未必能挤得出时间走这一趟。
“你和唐没,已经是过去式,你没意识到吗?”
“嗯?”目前叶笙没思考她和唐没如何,只在乎夭夭身体好点没有。
一开始会好奇,也会忍不住幻想,她和这个比她小四岁的男孩,发生了怎样的爱情故事,他们又为何会在这种年纪,不合时宜地生下孩子。
但是,想多了脑袋疼,现在只剩真情实感的无能为力。
难道跑唐没面前说,我失忆了,我还爱着你,这不是骗人感情吗?
“我没想过能和唐没怎么样,毕竟现在的他对我来说,只是昨天刚见面的陌生人。”
“你能想清楚就好。”姜维收拾碗筷,丢进洗碗机,洗完手拿起手机就走了。
叶笙戴着帽子送她到大门口。
“有时间来看看我。”
“别跟我装可怜,你都是自己作的。”姜维发动引擎,疾驰而去。
姜维走后,叶笙坐沙发翻手机通讯录,没找到一点关于唐没的蛛丝马迹。
黑名单也没有。
唯一的可能,叶喜来为了骗她嫁人,从中做了什么。
细想一下,她曾经可能很爱这个男人,否则现实又自私的她,不会让夭夭在她肚子里待满十个月。
只有对孩子父亲有足够多的爱,才能用溢出来的爱度过可怕的十月怀胎,缔造一个属于两人爱情结晶的新生命。
这是谭越教她的。
爱没了,对孩子的付出全成了耻辱。
叶喜来太过自负张狂,一个人的记忆,不是想抹就能抹掉的。
更何况记忆里有她爱过的人呢。
叶笙摸摸额头,昨晚那温热触碰依然残留一丝痕迹。
你的眼神装着怨和恨,是不是当初付出太深呢?唐没。
想着想着,叶笙昏昏睡了过去,李可的电话吵醒了她,她不便出去,两人约来家里,她贴心替对方约了车。
很快,李可拎着起毛起球的帆布包,同手同脚慢慢吞吞来到客厅。
“坐,先喝点水。”叶笙微笑着招待客人。
“笙姐,你身体好点没有?”
“你昨天晚上也在?”叶笙的笑容僵硬了一秒。
她像被人塞了一颗酸杏,从舌尖酸到了胃里。
“没有没有,唐没从来不需要我陪着,早上和林姨一起送饭的时候看见你躺在病床上,和夭夭在一个房间。我还觉得纳闷,正想叫醒你的时候,冲进来几个医生,用担架把你抬走了。”
叶笙自己都没发现,她心底松了一口气。
那几人大概是叶喜来安排的的医生了。
叶喜来这般熟练,或许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真是煞费他苦心,生怕自己和唐家人多待一分钟。
“好像你爸妈还来了,将林姨骂哭了,吓到了夭夭,唐没发了火,还打了人,将人赶走了。”
叶喜来不会亲自出面,他向来注重个人形象,生怕记者抓拍到他不堪的一面,大概是谭娟和谭家村的人在狐假虎威。
叶笙真后悔没给谭柔两个大耳光子。
“后来呢?”
“后来夭夭要喝奶,唐没喂完奶哄睡着就去上班了。”
叶笙心里一痛,酸酸胀胀,说不出来的味道。
只觉得心里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像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又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温暖又沉重。
就算是超能电池,也有力竭的时候,他才多大啊,白天上班,下班跑外卖,晚上还要陪夜照顾孩子,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了。
不行!不能让他这样辛苦下去。
即便不能回到过去,夭夭也有自己一半的责任,叶笙没道理让对方这般辛苦。
“小可,你现在工作如何?工资多少?”
叶笙突然转移话题,李可心肠直来直去,没有多想。
“还好啦,同事们都挺好相处,主管虽然严厉了点,但工资待遇还不错,提供住的地方,一个月到手能有四千呢。”
傻丫头,三两句话就把自己工资交代了,被人卖了还数钱吧。
“你一个人够用吗?”
“呀,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用就好了,我还能存三千多呢,不过我两个弟弟在上学,我妈让我一个月打三千回去,一千块钱勉勉强强够生活啦。”
一千块钱,叶笙穷过,知道一千块钱能吃什么,对于女孩子来说,购买完日用品,基本勒紧裤腰带能勉强撑过去。
“有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叶笙建议道。
“我现在已经很知足了,笙姐,你不上班你不知道,工作难找得很,就我这份工作,我们主管很多亲戚还等着插进来呢,林姨经常请假,已经被辞了,我不能再没了工作。”
要不然夭夭的医药费怎么办啊,李可想了很久了,准备从这个月开始,只给家里打一千五,留一千五给夭夭买奶粉和尿不湿,再怎么说她也是要当夭夭后妈的人,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饿着。
唐没年纪小,又是休学状态,兼职挣不了多少钱,林姨又没了工作,这个家还是得靠她。
叶笙听完李可的心里话,心里百感交集。
傻姑娘,有你这么上赶着给别人当后妈的吗?
你这么善良,我是不是该感谢你不仅惦记我孩子爸,还惦记我孩子。
叶笙忍俊不禁,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李可十分不好意思:“笙姐,你是不是和她们一样笑话我,看上唐没的脸,我知道自己很一般,喜欢唐没就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陈凤姐说我恋爱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痴心妄想,我和唐没都家境一般,但唐没不仅帅还是高材生,三观正对老人和孩子都好,这种不会打老婆的男人,在我们那里,已经是顶顶好的男人了,他除了没钱,什么都有呢!”
李可夸完又沮丧道:“我自己都不敢保证唐没能看上我,他只当我是林姨的朋友,没主动和我说过话,我和他认识这么久,他只对我说过两个字。”
“哪两个字?”
“谢谢。”李可叹气道,“他可能连我名字都不知道。他好忧郁的,我想应该是夭夭妈妈给他伤害太大了吧。”
夭夭妈妈膝盖一痛,对对对,李可你说得都对。
“你是怎么认识唐没的?”
不由自主地,不受控制地,叶笙想多听一些,和这个人有关的东西。
“林姨是我同事嘛,虽然我们一起工作的时间不长,但林姨人很好,知道我是外地人,经常给我炸好吃的带到宿舍来,她说她儿媳妇也喜欢吃,然后突然有一天,林姨家里出了事,请不到人代班,我主动帮忙,帮林姨代了几天班。”
李可喝一口水,继续道:“后来,林姨经常因为照顾小孙女请假,她本来要离职的,但是主管觉得她干事麻利话少不惹事非,这种员工特别难找,就答应给她多放几天假,以后补回来就是。”
叶笙听得认真。
李可害羞道:“有一次,唐没突然把孩子送来给林姨,林姨在忙,是我接待的他,我还记得他当时穿着一身黑,抱着夭夭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周围人都在看他,我和大家一样,都觉得他好好看。”
李可又喝了一口水,继续道:“那天我还听林姨笑着说,唐没可能找到夭夭妈妈了,不过没几天,林姨情绪越来越低落,有一次还偷偷哭了,我问了才知道,夭夭妈妈好像不要他们了,回自己家去了,我想不通,林姨那么好,夭夭那么可爱,唐陌那么顾家,夭夭妈妈怎么就不要了呢……”
叶笙眼睛一阵泛酸,心里被石头堵住了一样。
“唐没很能吃苦的,他经常在商场那一带送外卖,下雨天,大半夜,都能看见他的身影,他的拼命感动了我……”
叶笙狠狠压抑住心里的难过,不忍心再听下去,她主动将话题转了过来。
“我这里需要一个人打理日常,我在的时候准备三餐,不在的时候自由活动看好家就行,有时候帮我跑跑腿,一个月一万,包吃包住,你愿不愿意?”
“?”还有这种好事。
“你想好了给我答复。”
“真的给一万吗?”那我可以给夭夭买好一点的奶粉和尿不湿了。
“真的。”
“我能跟家里人打电话吗?”
叶笙摇头:“我建议你留个心眼。”
她向来跟单纯的人说话不拐弯:“你月薪四千,你妈要走三千,你月薪一万,你妈妈会要走多少?”
李可一脸茫然。
“你以后总要结婚吧,你家里人会给你准备嫁妆吗?”
李可摇头:“他们还会拿走我的彩礼。”
“所以咯,你是大姑娘了,该为自己攒攒钱了,攒一笔只有你自己知道的钱。”
李可安静地坐着,叶笙喝着热水,不再打扰她。
李可慢吞吞喝完杯里的水。
“笙姐,我明天就去离职。”
“行,我找人拟合同。”
“那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越快越好,带着你的行李住进来。”
李可点头。
叶笙又问:“你会开车吗?”
李可摇头:“没,驾考费太贵了,我妈说了考了没用。”
“你妈骗你呢。”叶笙找出来一个号码和地址,发给李可,“技多不压身,我给你付钱,你直接去学去考,别忘跟你妈说,跟她要学费。”
叶笙点到为止,李可虽然懵懂,但她听进去了。
有点小心思是好事,总比她只会当血包让别人吸的好。
人不为己,谁人为你呢?
送走李可,叶笙上楼泡澡,泡完回被窝继续躺着。
一边上网查找专业可靠的育儿嫂。
一搜吓一跳,全是监控下打骂孩子的视频。
叶笙自动代入被打的是夭夭,看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爬进视频里撕了那些老虔婆。
俗话说得好,好育儿嫂和好男人一样,在市场上不流通。
孩子的抚养权还没到手,叶笙已经愁得头发一把一把掉。
心情越来越差,她只好上网买婴幼儿物品,统统寄到这里来。
很晚很晚,叶笙才累得睡去。
梦里故人来访,醒来外婆的音容笑貌犹在,叶笙拭去眼角的泪,将自己收拾体面,驱车前往疗养院。
记忆里的谭越,是十年前歇斯底里恨不得毁灭地球的“情感受害者”,是五年前心如死灰形如槁木的行尸走肉,是两年前迁怒女儿老死不相往来的恶毒母亲。
现如今,经历生死,又有了夭夭,这些都不重要,叶笙更能体会母亲心里的痛,她愿意主动去哄她。
阳光疗养院名字取得普通,内部基础设施齐全,服务优良,又是谭越老同学的地盘,这么多年,叶笙一直很放心将谭越托付在这。
前几年住在精神病院,叶笙课业繁复,与母亲聚少离多,经常在深夜因为想妈妈而没出息地掉眼泪。
后来谭越情绪稳定以后,她要上大学,无法亲自照顾母亲,陈闲为她排忧解难,替她将谭越安排在这里。
从外面看是个疗养院,其实更像一个小型社区+康复医院+老年大学的结合。
也不知道这两年,她和谭越的关系有没有缓和。
叶笙寻着记忆找到谭越的宿舍,独立的一室一卫,房间很小,但自己可以随意打扮。
护工笑着说谭越出门种地去了。
叶笙倍感惊讶。
“谭老师气色很好,黑是黑了点,胃口比以前好太多了。”
“谭老师?”她妈什么时候当上老师了。
“哦,谭老师钢琴弹得好,在这里开了个教学班呢。”
“那真好。”叶笙眉开眼笑,径直走进母亲的房间。
外婆是钢琴老师,谭越是外婆的得意门生,基因来到叶笙这里,只剩下修长的手指,毫无音乐天赋。
这里的人喜欢相互串门,像一个村里的人,为了省去麻烦,大家从不闭门。
叶笙找个沙发坐下,仔细打量母亲的住处。
与两年前相比,置办了许多东西,其中花瓶就有四个,书桌,窗台,床边,鞋柜上,开满了各种颜色和形状的野花。
叶笙凑过去闻,味道不好闻,胜在好看。
没等多久,脚步声响起,很快谭越出现在门口。
“你来了?”她换下干活的水鞋,给叶笙倒水的时候,瞅了眼叶笙平坦的小腹。
看来妈妈知道夭夭的存在。
“谢谢妈。”叶笙双手接过水,温温热热的,入口微甜,加了她喜欢的蜂蜜,有妈妈真好。
“嗯。”谭越冷淡地坐女儿对面,她的长发剪短,额头碎发带着湿气,想来是干活流的汗水。
很长一段时间,母女俩谁都没开口,面对面坐着,像不熟悉的陌生人。
“吃饭没有?”谭越主动问。
“没呢,想来蹭顿疗养院的饭。”叶笙冲妈妈露出撒娇的笑。
谭越依旧面无表情:“怎么?唐家一顿饭都养不起你了?”
叶笙上一秒的笑僵在嘴角,和谭越那双厌恶的眼睛对上。
果然,逃不过彼此相残,装不了母女情深。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顿午饭,和其他人没有关系。”叶笙的声音跟着变冷变硬。
她是谭越一手带大的,举手投足最像谭越。
谭越满眼讽刺:“月子坐成这个样子,出远门也没陪着你,只能说你活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自找的。”
叶笙被骂得莫名其妙,不过她弄清楚一件事,谭越反对她和唐没的同时更加厌恶夭夭的出生。
叶笙放下手中的杯子:“我是个成年人,既然我当初做出了选择,我会承受所有意想不到的后果,而不是怨天尤人,逼疯自己。”
谭越不再说话,脸色一片灰败。
“生产顺利吗?”她突然转移了话题,可是叶笙已经失去和她聊下去的耐心。
“多说无益,你不支持,何必假惺惺关心。”
叶笙起身,越过沙发,越过鞋柜,一步一步准备离开。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说不过就躲。”谭越的责难跟在背后。
叶笙不服气地回头:“我只是不想一边和你吵架,一边割自己的心!”
她无助地扶在鞋柜上:“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什么时候才能和我好好说话?背叛你的是叶喜来,不是我,我那么爱你,想亲近你,可是你为什么要拿看叶喜来的眼神看我呢?难道我就不无辜?我也是被背叛的那个,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叶笙吼完舒服多了。
有好事的阿姨叔叔凑近想劝导母女二人。
叶笙抬起手背擦掉眼泪,转身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