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浮云精神防治中心
青丘市，浮水精神病防治中心第四层。
这层住院的大多是难以短期康复，需要重点观察的病人。
四层的走廊不长，侧面是一扇扇深棕色的实木门，唯独尽头正面是一扇的大铁门。
走廊上，一名男护士正领着一个青年，不紧不慢地向铁门走去。
铁门需要密码才能打开，男护士看了一眼身后的青年，又看了一眼铁门旁的输入器，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今晚新来的病人？”
铁门侧面的一扇实木门被打开，走出来一位中年医生。
“啊对，他叫路牧，刘医生今晚轮到您值班了呀。”
男护士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诊断报告递给了刘医生。
刘医生接过报告，熟练地翻动并喃喃自语：
“路牧，男，二十岁，父母在十八岁那年遭遇车祸去世，长期待在家中，初步判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心灵污染度9有严重暴力倾向”
看到这，刘医生推了推眼镜，认真打量起青年。
青年的长相清俊，皮肤干净白皙，清澈真诚的眼神中似乎又透露着一丝别的东西，表情从刚刚开始一直很平静。
“路牧是吧。”
“我是。”
“按规矩我不该管，但你是李医生诊断的病人，所以我想再问你一些问题，你回答后我会根据我的判断做出评分，可以吗？”
“您问。”
“第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经常失眠？”
“你是说睡着的时候还是不睡的时候？”
刘医生沉默着瞥了路牧一眼。
“你只需要回答经常或不经常。”
“那不经常。”
李医生从衣兜里掏出钢笔，视线转移到报告上：“第二个问题，对于他人对你的伤害，你是否很难遗忘？”
路牧的侧头看向窗外，黑色的云雾环绕着月亮，看不清真切。
“我不太记仇，一般睡一觉就忘。”
“你的记忆力是否有感到衰退，现在能回忆起最早的事情，是几岁的事？”
“三岁的时候，在幼儿园里陈龙与刘志炜打闹撞到了正在到处乱跑的陆顺，导致他一脚踩坏了我的动感超人玩具，顺带一提陆顺后来是我初二的同桌，第二学期的第三次月考他借走了我一只圆珠笔还没有还。”
刘医生的眼皮跳了跳，在记忆力衰退这个问题写下【1分，无】，又回到上一个问题，把【1分，无】划去，写下【10分，非常严重】”
“下一个问题，你是否有厌恶过自己，觉得自己丑陋可怕不被人喜欢？”
“没有。”
“你其实可以不用每个问题回答那么快的。”
“没有。”路牧再次很快重复。
刘医生临时准备的提问并没有多少，加上询问进行得很快，几分钟后就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要结束生命？”
这一次，路牧似乎在认真思考问题，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道：“我没有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
随着路牧回答完，刘医生迅速在纸上记录，不再言语，四周沉寂了下来，隐隐传来纸与笔的摩擦声以及墙上石英钟指针跳动的声音。
“那个，刘医生，路牧还关……还住这个病房吗？”一直在旁边保持安静的男护士抬头看了眼石英钟，终于忍不住询问。
刘医生停下了笔：“暂时也没合适的地方，先安排进这里吧。”
他眼神示意护士遮住路牧眼睛，到输入器前准备输入密码，却见护士踌躇不前，始终与路牧保持一定距离，随即才明白。
“他的诊断我觉得有些出入，心灵污染程度也在临界值内，明天我会找李医生聊聊的，不用担心。”
听完刘医生的话，护士才敢将手掌横在路牧眼前。
随着密码输入，咔哒一声，大门开了。
门后是一个很空旷的大厅，借着门外灯光可以看见大厅每隔两米就摆着一张单人床，乍一看已有三十张以上。
大厅安静得可怕，床上的人似乎都在熟睡，若不是隐约能听见呼吸声路牧会怀疑这里是一个停尸间。
男护士低声道：“别看了，你的床在那边。”
男护士让路牧平躺在床上，朝在门口守着的李医生望去，见对方点头，便开始用床上的束缚带固定住路牧的手脚。
“要绑我吗？”
“有暴力倾向的都得绑。”
“诊断不是有问题吗？”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明天吧，已经是我下班时间了。”
男护士有些不耐烦，迅速固定完路牧的上半身，只要再固定完他的下半身，他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收工回家见女儿了。
路牧却在此时双腿弯曲，在空中蹬起了自行车。
“你在做什么？”
看着护士瞪着自己，路牧表现得很无辜：“我习惯了，这样我更好入睡。”
路牧此时上半身被固定住，手已经无法随意动弹，男护士决定不再和他折腾，转身向大门走去。
“等等！”
“又怎么了？”男护士不耐烦地转过半边脸。
“不用换病人服吗？”
“妈的有病！”回应路牧的是男护士的一句喝骂。
咣当一声，铁门被重重关闭，房间内陷入寂静，路牧扭动着脑袋环望四周。
没了门外的白炽灯，唯一光源只有透过防盗窗的微弱月光，远处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路牧只好闭上眼睛。
沙沙沙沙。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中传来了衣物与被褥的摩擦声，以及零零碎碎的脚步声。
路牧听见这些声音不断向他靠近过来，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嘘，不要吵醒他。”
“你们说他上厕所也喜欢倒立吗？”
声音的主人们很小心翼翼，但路牧能感觉到他们说话传来的热息。
不想吵醒我还贴这么近讲话是不是有些冒昧了？
路牧无奈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黑黝黝带着诡异表情的脸。
“你醒啦？”声音整齐传来，形成回声。
“卧槽！给我吓精神了。”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路牧还是被吓了一跳。
人群中一个流着哈喇子的人挠了挠屁股，把脸凑向身旁的人：
“他看起来不太聪明。”
“你们说他是喜欢先吸气还是先呼气？”刚刚问倒立上厕所的人又低声问道。
“我先打电话问问弥国总统。”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掏出计算器快速按着。
随着熟悉的女性报数声响起，身旁一个平头男抬头撅起了嘴，开始快速抖动身体。
“嘟噜噜噜噜噜噜噜。”
人群中一个脸上带着络腮胡渣的男人按住了平头男，同时抢过计算器按了下去。
“归零。”
躁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自觉分散开让出了一条道。
胡渣男来到路牧床边，弯下身子与他对视。
“你果然来了，路牧。”
“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半年前有人说你会来。”胡渣男人拿出来一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笔画勾出【路牧半年后会来】七字。
“什么意思？”
路牧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一张纸条就能预言他今天能来？
胡渣男又将纸条翻过去，上面用同样的字迹写着半年前的日期：
【2023年12月1日】
路牧大感震惊：“十分合理。”
若不是瞧见他另一只手里的笔就更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