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是剧本
狂欢很快结束。
草地上剩下了一地的骨头,还有野草压倒的痕迹,证明着蛊族人来过。
修士里或许有许多不守信用的,但七剑宗的一个真传弟子,还不敢对林夕不守信用。
在蛊族狂欢结束后,紫空拿来了一张地图,上面标注了乾国的坐标。
这个小国果然如同紫空所说,有山有水,到处都是树,枝繁叶茂,与当初蛊族的生存环境差不多一致。
林夕神识也往那张地图上扫了一眼。
“地理位置变化很大啊。”
这张地图上的很多位置,很多国家,她都不怎么认识。
除了几个耳熟能详的宗门,一些小宗门,还有洞天福地,她也不认识。
世界缩小,国与国之间重新洗牌,她倒是能理解。
如今看来,修士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不过这与四季山无关,与隐仙无关。
四季山只有一座山,山上只有三个人。
这么点地方,这么点人,修为又都这么高,还是与世无争的隐仙宗门,到哪都可以。
林夕抄了一份现在的地图,将地图扔进了玉简里。
最近天道已经停止了动作,地理位置暂时已经固定。
将来要是再变动,地图还得换过。
隐仙虽然什么都不在意,但偶尔也是要出门的。
比如了结红尘里的事。
蛊族在休整了几天后,再一次启程。
人群浩浩荡荡的,行路也没有当初这么赶了。
乾国距离这里有些远。
单靠步行,需要一年半载。
传送法阵倒是有,可蛊族几十万人,他们也用不起。
好在如今不赶时间,路上也不用怕冻死人,慢一点,也就慢一点。
没银子买吃的喝的,也没什么关系。
蛊族人一路前行,几乎不进城。
他们很擅长在野外生存,不管是草原还是森林。
一路前行,离最初的那道蓝色幕布越来越远。
谁也不知幕布后那片极寒之地,到底还有多少人被困在那里。
只是因为在数万年前与魔修染上了关系,他们的宿命就已经无法更改。
这很不公平。
不过没人在意这件事。
林夕不在意,刚刚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蛊族人不在意,云长生也不在意。
他们或许会全部被冻死在那片土地上。
也有可能如同蛮人一样,好不容易穿过那道幕布,却又遭遇到一场血洗。
不想被血洗,那就只能退回去,有些修为傍身的,还能活着。
普通人,依然只有冻死的命运。
李月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闪过一丝怜悯。
很微弱的怜悯。
将头转回来之后,她心中的怜悯已经消失。
她又不是大英雄,要去拯救天下苍生。
当初年少时,要是拥有这身力量,或许还真有这种想法。
如今岁月悠悠,几百年过去,人间的一切,她早就看淡了。
不管是谁生,谁死,死多少人,她都不是很在意。
一群素未蒙面的人罢了。
“怎么了?”
“没事。”
“呵。”
林夕看了一眼李月,像是知道李月心里在想些什么。
漫漫长生路,心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直到最后变得古井无波,难以起波澜。
三人此刻坐在马车上。
云长生和林夕坐在车厢,李月拿着马鞭坐在车辕。
三人不紧不慢的跟着蛊族迁徙的队伍。
蛊族人大部分人都是用走的,他们这辆马车在人群里特别的显眼。
不过也没人在意这件事情。
云长生用手撑着脑袋,车帘被风掀起时,阳光有些刺眼。
他闭上了眼睛,心神一直在思考一些事情。
太上忘情修到最后,修成了一个俯瞰世间的神。
不是修为上的神,而是心境上的。
仙界那些活过了无数元会的人,虽他们然没有修太上忘情,但与太上忘情的心境其实已经很接近了。
都是那样的冷漠,对于世间事,几乎毫不在意。
稍有不同的,他们有些人可能还有三两个好友,还有个道侣。
而修了太上忘情的,形单影只,始终孤身一人。
想要破太上忘情,那就需要把心中那个神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拽落到红尘里,重新修成一个人。
一个会哭会笑,拥有喜怒哀乐,心中有在意的东西的人。
就像最初那个在云家活了一世的云朗。
可惜云朗已经不在了。
刚刚上四季山的云长生也已经不在了。
“在想什么?”林夕将身体靠了过去,依偎在云长生的怀里。
男人将她轻轻搂住,呼吸着那股淡雅清冷的体香。
“没什么。”
云长生睁开眼,将手插入林夕的发丝,轻轻抚摸着。
他看着有些清瘦,头上带着玉冠,身上依然是那件月白色的长袍。
就如蛊族圣子所说,虽然没穿道袍,但怎么看,都觉得这应该是个道士。
“之前我让你将林天和云流羽救下,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为什么要惊讶?”
“因为我本该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到了最后,却让你去救了。”
“从下山开始,我就知道,我已经走在了对的路上。”
林夕将脑袋仰了起来,瞥了云长生一眼后,又将脑袋靠了回去。
“正因为一直确信走在了对的路上,所以对你的变化,心里不会感到奇怪。”
“你就这么相信自己的判断吗?”云长生继续揉着林夕的脑袋,将她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
怀里的女人挣扎了一下,见云长生很喜欢揉,就又认命似的不再挣扎。
“我只相信我当初渡过飞升雷劫时,所看到的。”
“我的眼睛不会骗我。”
“那上面确实是无情道的投影,祂也确实是天生的无情者。”
“但连祂都有了感情,你自然也可以有。”
或许是男人的怀抱太过温暖,林夕说着说着,有些倦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唇瓣最后又开合了几下,梦呓似的说了句。
“我,只是在相信我自己。”
说完,她就没了声音,眼皮合拢在了一起,上下睫毛交叉而过,嘴巴微微张着。
这睡姿很不雅。
如果还是当初那个师尊,云长生或许永远看不到这幅画面。
但此刻的林夕只是他的道侣,除此外,没有其他任何的身份。
马车继续向前。
云长生见林夕睡着了,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以前林夕是师尊的时候,在云长生心里,林夕是完美的,就像四季山顶飘落的雪,洁白,微凉。
而以道侣的身份相处,才会发现林夕离完美,还有些差距。
她心眼子多。
喜欢吃。
喜欢耍无赖。
最近还变得有些贪睡。
以上种种,除了心眼子多勉强符合仙人高深莫测的形象,其他的,真是一点都不符合。
不过,也确实该多睡睡了。
为了太上忘情的事情,东奔西跑折腾了几百年,如今终于见到了成果。
是该休息休息了。
前方的路她已经无法主导,需要看云长生自己。
“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最近有这么累吗?”
云长生看了眼手上的口水,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他抬手将林夕微微张开的嘴巴合上,然后把手上的口水蹭到了林夕的衣服上……
本来想蹭到林夕脸上的,想了想这样做有点不厚道,所以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云长生做完这些,心神又沉入到了其他事情中。
储物戒指闪过了一道光。
那本蛮人少年写的书,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汹涌的怨念通过这本书,再次朝着云长生涌去,那怨念透露着强烈的不甘,像是在质问着什么。
离那张阻拦寒流的幕布越远,这些怨念也变得越发的强烈。
云长生眸中洁白的光一闪即逝,他也如同睡着了一般,轻轻合上了眼。
而意识,则沉入了浩瀚洁白的大道之中。
七情花燃烬后,那七彩的光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
只要云长生不脱离属于大乘期的这一段路途,那这几百年里,他对于林夕和林多多的感情始终不会消散。
浩瀚洁白的大道上,云长生召唤出了雪云剑的投影。
飞剑起舞,剑尖摩擦出了火星。
这条道上,又一次留下了一幅画。
画的是一辆正在行驶的马车,穿着鹅黄色劲装的李月拿着马鞭,姿态有些慵懒的靠坐在车辕上。
车厢里,一男一女相互依偎着,趁着午间小恬了一会儿。
乱舞的剑光停了下来,飞剑的影子淡了下去。
云长生蹲下身看着自己的画作,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他的周边,还有许许多多相同的画作。
有林夕飞升,自斩仙基的画。
有林夕乘着飞剑,想要将所有灾厄阻拦在身前的画。
还有在那个冰冷的雪地里,林夕将他救起的画。
除此外,也有云长生和林多多的。
心魔爆发时,林多多的包容。
红尘里,没有多做犹豫,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于是嫁给了云长生。
第二次出现,没有停留太久,挖着坑,想把自己和云长生埋在一起,同生共死。
三人相处的所有点滴,都被云长生留在了这片浩瀚洁白的大道上。
从前的无情道是怎么样的,云长生不知道。
他只想在这大道上画满他们三个人的身影。
许久后,云长生终于在这一幅幅画作中回过了神。
他一路向前,在即将走出七彩光芒时,停下了脚步,然后盘膝坐下。
代表着芸芸众生的细小光点浮现了出来。
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属于蛊族少年们的光点。
云长生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其中的某个光点,然后又将手收回。
刚刚的光点是杏儿小姑娘。
而这姑娘刚刚是在……犯花痴……
云长生又换了几个光点查看了一下。
这些少年人们的情绪中,少了一股阴郁,多了些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这种感觉挺好。
云长生的目光从这些少年人的身上收回,然后看向了一片黑色的光点。
那是死去的蛮人留下的。
密密麻麻的,有数十万之多。
他们留下的情绪中,包含着深沉的怨念。
当初就是感受到了这些情绪,云长生才让林夕将林天和云流羽救下。
他想借此,将蛮人的怨念激发出来,冲刷这片大道。
当云长生的目光投向属于蛮人的光点时,质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为什么?
凭什么!
声音很嘈杂,带着浓烈的不甘。
血腥味扩散了开来,越来越浓郁。
在这浓郁的血腥味中,累累白骨浮现了出来。
云长生捧起了地上的一个颅骨。
很小,看年龄,大概七八岁的样子。
他将手中的颅骨放下,捧起了另一个。
这个更小了些,还有点柔软。
“还没出生啊。”
他的声音中终于出现了一点点的情绪,像是在可惜。
在一片尸骨中,他找到了那名为蛮秋的尸骨。
就是这个孩子写下了故事,让他与蛮人有了勾连。
“谢谢你喜欢我的故事。”
云长生如此说了一句。
在书的末尾,蛮秋曾致谢过素未蒙面的南方先生。
云长生像是在回应着这句话。
当周围的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淡,他又变回了从前那副淡漠的样子。
“终归是运气差了点。”
如果当初与蛊族结盟,那现在蛮人应该与蛊族一起前往乾国了。
“确实是运气差了点。”
黑压压的光点中,有人回应了一句。
云长生看了过去,是一个老人。
这个老人他认识,这是蛮人部落的族长。
只见老人继续开口道。
“如果蛮人生在一个没有修士的世界,如果没有修士插手这件事,如此天灾,蛮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战胜。”
“或许吧。”
云长生点了点头,便不再关心这件事。
他感受着无数种情绪冲刷而过,最终却什么都没留下。
累累的尸骨消失。
眼前所有的一切全部消散一空。
他继续在这条洁白的大道上搜寻。
按理说,祂应该也在这里。
祂虽然站的很高很高,但修为受此界所限,依然只有渡劫。
渡劫,那就应该在大乘的隔壁。
云长生走到七彩光芒的最边缘,目光朝着远处眺望。
前方白茫茫的一片,没有看到人。
这里这么大,找不到也正常。
不过祂的体型应该很大,虽然现在缩小了许多,但还是很大。
应该挺好找。
云长生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抬头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看向了无穷高处。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只黑色,一只白色。
林夕曾说,她渡过飞升雷劫时,抬头望天,曾在无穷高处看到过无情道的投影。
于是她猜测此界太上忘情的功法,全部来自于祂。
而破除太上忘情的方法,也该去模仿祂。
毕竟祂虽然身具无情道的投影,但却充斥着七情六欲。
所以云长生就也想找个地方看看祂。
世间所有修了太上忘情的修士,大都只想着修炼。
修了太上忘情后,一天到晚想着破除太上忘情的,云长生应该也算是独一份。
至少在此界,是如此。
前几日云长生一直抬头看着天空看,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今日他和林夕对话,聊到了无穷高处无情道的投影,于是他将意识投入到了无情道之中。
原本以为这次依然如同平日里抬头望天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没成想,却是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只黑色,一只白色。
这双眼很大,遮盖了附近的苍穹。
云长生能感觉到无数众生的七情六欲缠绕在这双眼睛上。
似乎是意外云长生能够看到祂,那双眼睛动了动,将目光投射到了云长生身上。
与天对视,这世间大部分修士都会很紧张。
不管是练气,又或是渡劫,都不例外。
因为这个世界充斥着天的传说。
情劫、杀劫、死劫……
还有不知多少万年前的灭世,等等等等。
不像有些世界,许多修士还在猜测天到底有没有意识,有没有感情。
此界的天比起安静的祂们,表现的相当活跃。
这也让修士都有些畏惧祂。
见到祂时,可能会跪地膜拜,也有自命不凡的,或许还会喊几声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口号。
不过修了太上忘情的修士却是个例外。
他们没有了恐惧,也没有了好奇。
被天看一眼,那就看一眼。
有些修了太上忘情的修士,或许还会借助这个机会观察祂,尝试领悟更多的功法。
云长生也是来观察天的。
他想要知道,明明身具无情道的投影,但却拥有感情的天,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像是众生意志聚合的产物。”
他如此说了一句,声音很低。
如果刨除掉无情道的投影,只看天身上缠绕着的属于众生的七情六欲,天确实像是众生意志聚合的产物。
那双眼睛像是听到了,对于云长生的话,露出不置可否的眼神。
没说云长生说的是对的,也没说云长生说的是错的。
云长生也很意外能从祂眼中看到这种情绪,在各种记载里,祂该是高高在上的才对。
没想到……好像还挺平易近人的……
“民意,即天意?”
云长生看着被众生七情六欲缠绕的祂,又吐出了一句话。
天空那双眼睛里,依然是不置可否的眼神。
但云长生却从这双眼里读出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祂的眼神好像确实在表露着这个意思。
这句话之后,云长生甚至还看到了后续。
“你为什么会觉得,愚蠢的众生聚合在一起,会诞生如此伟大的我?”
“……?”
这天,为什么看着有点中二。
哦,这天看过他写的话本来着,这会儿不会是在看那本龙傲天话本吧?
“你且再看吧。”
祂这样说了一句,那双一黑一白的眼眸就这样静静的悬挂在了天空,没有了任何情绪。
看上去,就和天上的日月星辰一样,高高的悬挂在了天空,成为了天空的一道风景。
祂说再看,那就再看看。
于是云长生盘膝坐下,透过七情花那七彩的光亮,目光一直望着无穷高处的那双眼睛。
这一看,就是不知多少岁月。
他偶尔触动一下代表着蛊族少年人们的光点,想要如同天一样,让这些少年人们的七情六欲缠绕到他的身上。
然而不管怎么尝试,都一直没有成功。
他又试了试代表着蛮人的黑色光点。
每次触碰时,那些蛮人的七情六欲虽然一直在冲刷他,但依然没有缠绕在他的身上。
数十万蛮人的情感虽然很丰富,但他们已经死了。
这些汹涌的情感,是蛮人们留在这世间最后的痕迹。
就算再深的怨念,再深的不甘,终究会消散在岁月里。
他们的感情,迟早有散去的一天。
云长生看着这片黑漆漆的细小光点,若有所思。
直到眼睛感觉到了斑驳的光亮,他才恍然间回过了神。
是林夕的气息。
于是他睁开了眼,往旁边看了过去。
迎面的,是一张姿容绝美的脸,云长生之前一直在看一双眼睛,于是下意识的,搜寻着林夕的眼睛。
很漂亮,眸中还带着几丝戏谑。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
林夕一脸的信誓旦旦,眸中那丝戏谑却依然在。
云长生很快就知道林夕眼中的戏谑是什么意思了。
车帘忽然被风掀开,一束光亮照了进来。
林夕手里不知何时拿出了一面镜子。
她将镜子偏了偏,将光亮折射到了云长生的眼睛上。
一抹斑驳的光影停留在了云长生的双眼,让他的眼睛被闪了一下。
“……几岁的人了。”
他有些无奈的说了句。
以前杏儿小姑娘好像也做过这种幼稚的事,几个半大少年拿着一块冰,在那折射着阳光。
回家后,手冻的冰凉冰凉的。
林夕还烧了几根木柴,给这群孩子烤手。
被他们父母得知后,直接来了一场男女混合双打……
毕竟在当时的蛊族,木柴是很珍贵的物资。
那些少年们的父母还上门来赔礼,最后客套了几句后,就被林夕婉拒了。
云长生没想到,林夕这么大的人了,竟然也如同那群少年人那般,做出了如此幼稚的事……
“你这次闭关了好几个月,我怎么喊,你都不理我。”
林夕晃了晃手里的镜子,斑驳的光影在云长生脸上晃动,继续闪着他的眼睛。
“有吗?”
“当然有,不是说好了,这次下山,不准修炼的吗。”
“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所以忘了。”
云长生有些歉意的笑了笑,然后也取出了一面铜镜,将光折射到了林夕的身上。
他使坏似的将斑驳的光亮停留在林夕修长的脖颈,然后继续往下。
光斑停留的久了,带着一抹灼热的气息,将那抹白皙照的很耀眼。
林夕见此,也不甘示弱,继续用光闪着云长生的眼睛。
嘴里还念叨着。
“让你看,让你看。”
“涩心不改,是不是心魔还没除去啊?”
“咳咳。”
车厢外,挥舞着马鞭的李月轻咳了一声。
车厢里的一男一女顿时停止了动作。
云长生倒还好,林夕虽然面不改色,但心里还是微微的有一些尴尬。
车厢里静谧了好一会儿。
忽然,她“噗嗤”一声,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哈哈哈…鹅鹅鹅鹅鹅……好像……是……鹅鹅鹅……有点幼稚……哈。”
刚刚静谧的氛围,不知道又戳中了她哪个笑点,她就这样肆无忌惮的笑着。
可能是觉得笑的太大声了一点,林夕干脆将脸埋进了云长生的怀里。
她肩膀抖动着,手指偶尔掐一下云长生身上的软肉。
再次抬头时,眸光有些湿润,脸上红红的,竟是笑出了眼泪。
云长生抬起手,将林夕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
看着林夕瞪过来的眼神,他又将那头乱糟糟的长发梳理好。
本来想扎两个麻花辫,不过林夕好像不喜欢。
于是还是和往常一样,只在发尾末端的位置绑了个发带,任由三千青丝顺着脊背倾泻而下。
“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
云长生知道林夕在担心什么。
他已经大乘,离渡劫只有一步之遥。
跨过了这个台阶,那七情花就会失效,太上忘情会再一次占据上风。
在天地灵气浓郁至此的今时今日,谁也不知道他哪天会不会突然在修炼的时候,跨过那一道台阶。
这也是林夕急着喊醒他的原因。
“除非跨过去了,还能一直记得你们,否则我不会跨过去的。”
“一直不跨过去,你会老死在岁月里的。”
“无所谓。”
“那你以后修为一直比我低,会一直被我欺负的。”
“想欺负就欺负吧,已经习惯了。”
“七情花的效果只有几百年了呢。”
云长生闻言,忍不住抬起手,掐了掐林夕的脸。
“不要这么扫兴好不好。”
“唔,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林夕瞪着眼眸,试图用眼神威慑云长生松手,不过却没什么效果。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染上的坏习惯,最近这些年总是喜欢掐她的脸。
好像是结为道侣之后?
她想到这,眼睛瞪的更大了些。
“让我抛去师尊这个身份,你心里是不是舒坦了不少?”
“嗯,是有点。”
“果然……说什么让我抛去师尊这称呼,是为了让我更好的接受道侣这个新身份。”
林夕将掐她脸蛋的手撇开,转过身,背对着云长生。
“到头来,原来是为了你自己舒服。”
她回忆着过往,失去修为的那些年,云长生虽然也总是放开了折腾她。
但每次她摆起师尊的架子,这男人虽然一脸的无所谓,但好像在某一瞬间,还是会闪过几丝拘谨。
“……”云长生。
这话说的,把他描述成了一个渣男一样。
就像蓝星,某对情侣开了房,完事后女方很委屈的说。
“叫你戴你偏不戴,只顾着自己舒服……”
这突如其来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云长生想到这,赶紧将这些想法从脑海里甩了出去。
他转移了话题,聊起了之前在大道上所看到的。
聊着聊着,他忽然想起了那无穷高处的存在最后透露出的意思。
“你且再看吧。”
云长生隐约觉得,天上那位,可能想给他看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路上或许会遇见。
车厢里。
一男一女继续打情骂俏,弄得衣衫不整。
驾车的李月有些听不下去,嘀咕了句为老不尊后,直接将车厢里的声音屏蔽了。
……
……
依然是那片纯白色的空间。
这条浩瀚无边的大道上,曾经留下过许多人的足迹。
大部分人早已化道。
少部分没有化道的,也走在了化道的路上。
无穷高处,那双一黑一白的眼眸依然停留在那里,光看眼睛,很难分辨出祂是男是女。
或许祂本就没有性别之分。
然而云长生受实力所限,只看到了这双眼睛。
他没有看到,在相隔了无数距离的遥远之处,还有一双眼睛,同样是一黑一白。
如果要问两双眼睛距离有多远,这没有多少人清楚。
但这个问题却很容易描述出来。
一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相隔多远,那么这两双眼睛也就相隔多远。
如果站在更高处俯视,又或是站在更低的地方仰头看去,就像抬头仰望夜空一样。
那你就能看到密密麻麻,无数的眼睛。
都是一只黑,一只白。
他们有的暴躁,有的安静,有的冷漠,还有的,眼中完全没有意识。
一共十二万九千六百双眼睛,没有一双眼的目光,是重复的。
偶尔有修士化道,融入这些眼眸之中。
这数万双眼中,就会有一双眼产生几丝变化。
就像墨汁滴入了海里。
就像一块很小的橡皮泥揉进了另一块很大的橡皮泥里。
这种变化很微小,但你不能说这没有变化。
浩瀚洁白的大道上,某一块区域又震动了一下。
海水里的墨汁滴的终于足够多,某双眼眸突然间变得凶神恶煞。
在这条浩瀚大道的尽头处,被称为仙界的无穷高处。
那里有一双眼睛突然睁开。
“没有见过的变化。”
祂饶有兴致的说了一句。
然后那双凶神恶煞的眼睛被剥离了那个世界,被大道尽头处的祂所吞噬。
失去了天,那个世界的众生开始动荡。
许多年后,一双呆滞的眼神取代了那个位置。
等祂诞生意识,或许会奇怪上一任天到哪里去了。
仔细搜寻后,祂会诞生出一个结论。
哦,原来是转世投胎,飞升跑路了啊。
然后祂还会很奇怪,为什么那货能跑,而祂却被锁死在了这里,想走都走不了。
哦,原来是上一个天留下的暗手。
于是哪天脾气上来了,祂还会骂上一个天真是个贱人。
殊不知,上一个天确实飞升到了仙界,而且飞的很高很高,比仙界的仙人们飞的都要高。
这十二万九千六百双眼睛继续变化着,对于大道尽头的祂而言,这些高高在上的天,就像……
就像实验室里的猴子……
和当初四季山上,被林夕和云长生实验功法的猴子很像。
在凶神恶煞的那双眼睛消失后,周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另外的十二万九千五百九十八双眼,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情。
唯独有一双眼,祂像是了然了什么。
就像四季山上那只猴,被实验了数种功法后,得到了机缘,踏上了属于自己的修行之路。
不过,祂与四季山那只猴终归不一样。
四季山的猴能够光明正大的修炼,而祂只敢将自己小心翼翼的隐藏起来。
祂不敢赌。
四季山上的猴子能够光明正大的修炼,那是因为山上的人是林夕和云长生。
他们不介意山上多一只猴妖。
而大道尽头那位,谁也不知道祂的性子是什么样的。
会不会容忍一只会修炼的猴。
虽然都被称为天道,但仙界的天道,终究是站的太高了一些。
没人能够看清楚祂的面目。
仙界的仙人看不清,下界的天道也看不清。
也许显露出些许不同,仙界的天道就会像吞噬那双凶神恶煞的眼眸一样。
也说一句:“没有见过的变化。”
然后顺口将祂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