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把虫子捡起来
“你住嘴!”
少女语气焦虑,似乎被抓住软肋。
对于在街边摆设流动摊点谋生的人来说,顾客无理取闹的行为,会给生意带来巨大影响。
一个繁华街道旁的小吃摊位,如果有个男人站在旁边大声喧哗、举止粗鲁,其它顾客即使不绕路走,也会心生厌恶。
更何况树立名声或者口碑很难,今天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脑子正常的人得知,都不想吃卫生差,让自己拉肚子的食物。
“我说中了吧?”男人转身看了眼不知真相的人群,说话底气十足:
“大伙都看看,她急眼啦,我没说谎,这家馄饨不干净。”
“别信他,我们家馄饨都是用精瘦肉,自己擀的馄饨皮和猪大骨熬汤,我向大家保证,绝对不可能有虫。”
少女走到煮馄饨的桶锅前,掀起锅盖展示给众人。
然而这种做法没多少说服力,不少人低声胡乱猜测道:
“可能是掀锅盖时飞进去的…”
“我看啊,虫子可没那么傻,会往热气腾腾的汤锅里钻…”
“谁知道虫子的想法?”
男人对周围议论声很是满意,只要利用无知群众和小摊主怕事的心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吃霸王餐,偶尔还能狠狠敲诈一笔封口费,这招屡试不爽。
少女把锅盖放回,眸眼湿润哽咽道:
“我妈妈凌晨三点就起来包馄饨,包完以后每次都会仔细检查,没合格的馄饨根本不会下锅,怎么可能有虫子…
少女身旁面容沧桑的中年妇女,紧张地用双手攥着围裙,应该是摊主也是她口中的母亲。
“别狡辩啦,谁信你?”男人语气轻佻,轻蔑地笑道。
“可是…”
“别说了雨稚,回家写作业。”中年妇女拉住少女的胳膊把她拽至身后,随后挤出笑容对男人说:
“大哥,今天实在抱歉,咱们做小本生意不容易,您体谅一下,这碗馄饨不收您钱行吗?”
男人见目的达成,心虚地咳嗽两声,随便找了一张板凳坐下,抠起牙缝里的菜叶。
“这就是你们道歉的诚意?好像不太够吧。”
“你的意思是?”
男人终于不再掩饰,单刀直入道:“今天这事,没二百块钱我不走。”
说罢,他重重拍击大腿,指着摊主鼻子骂道:
“做生意要都像你们这鸟样,那谁敢在外面吃饭?今天我必须得给你长长记性,二百块钱,但凡敢少一分钱我就坐这不走,谁也别想做生意!”
二百块,差不多要在摊前苦守十个小时,从早上到夜晚,卖出几十份馄饨才能挣满,而男人开口便要夺走她们全部的成果。
少女拼命挣脱阻拦,急的叫骂道:“无赖!”
男人不予理睬,转身对着人群高喊:“看看啊,这家馄饨难吃不卫生,老板态度恶劣还骂人,快快避雷…”
男人不停叫喊,路人纷纷斜目而视,巴不得赶紧走开,就连经常来吃馄饨的五中学生,也选择敬而远之。
再让男人胡闹下去,馄饨摊的寿命恐怕就到头了。
女摊主急得团团转,俯身扶住男人臂膀满脸哀求道:
“大哥,你别喊行吗?二百块太多,我拿不出来,请你吃碗馄饨怎么样?”
“滚,谁想吃你那垃圾,老子要钱!”男人猛然站起身,瘦小的女摊主受惯性影响摔倒在地。
“妈!”
沉默的屿澈攥紧拳头,推开挡路人群,径直走到男人背后。
屿澈冷喝道:“喂,差不多行了!”
男人转过身神色诧异,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个半大小子,乳臭未干倒有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气势。
“小子,你和谁说话呢?爸妈没教过你怎么和长辈说话是吧?”
屿澈最为厌恶的人,便是这类自以为是的长辈。
他们倚老卖老,凭借自己年龄大便对所谓小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而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往往配不上长辈这个词。
脑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要让他消失吗?”
“他馄饨钱还没给。”
屿澈按捺怒意淡淡道:“我没有长辈是流氓无赖。”
男人瞪眼扭脖子,抵近屿澈双手按住他肩膀,力量大的像铁钳。
“你再说一遍?挺狂,真以为背个书包就没人敢动?小子,你看不惯的事多呢,叔劝你不要多管,否则把握不住伤哪了自认倒霉。”
见状,附近几个中年人面露叽笑谈论道:
“学生放学不回家,多管闲事。”
“就这小体格也敢上前碰瓷?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年轻人要为热血冲动付出代价喽。”
屿澈气势不减半分,微笑回应道:“欸,正好最近我缺零用钱,到了警局您看给多少合适?”
两人脸贴脸,距离不到十厘米。
男人意味深长地笑着,屿澈回以彬彬有礼的微笑。
但在男人看来,这微笑比十个人骑在他脑袋上拉屎都憋屈和耻辱。
对方是学生,大概率未成年,真打起来不仅没便宜,还要倒贴医疗费。
男人目光顺势向下,打量了一番屿澈,发现他受伤的右拳。
这小子坏得狠,之前受过伤,怪不得无所忌惮,如果他到了警察那胡说八道,自己罪加一等也不好说。
思来想去,男人脑中愈加烦躁,脊背生出热汗。
屿澈拔开男人的双臂。
“叔,你看不惯的事多呢,再多活几年适应适应。”
这句话噎得男人半天吐不出字,好似吃了从脑袋上新鲜掉落的屎,其中一半正是他自产自销。
作为活了四十多年的人精,面前的小屁孩竟把他当玩具般戏弄,践踏他引以为傲的阅历,再捡起一文不值的阅历打向自信心。
围观的人群不知所以,仍在期待两人接下来实力悬殊的互殴。
然而男人明白,比拼早已分出胜负,他败得很彻底。
屿澈站在人群中,脸色平静地看着他。
“把钱付了赶快走人,不然咱俩就打一架,去警局处理。”
男人脸色忽变,急切地骂道:“神经病,我特么干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说罢,他赶忙转身试图离开,不料屿澈抽身再次挡在他面前。
“吃饭付钱天经地义,不给钱别想走!”
“馄饨汤里有虫子,按理说她们应该给我补偿,凭啥让我付钱?”
这下轮到人群傻了眼,谁都没料到事态的发展会完全相反。
本该灰溜溜逃走,或者躺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屿澈,竟追着原先咄咄逼人的无赖要钱,离奇程度堪比铃羊捕食狮子。
屿澈点点头,指向地面的碎片堆。
“虫子呢?你口口声声说有虫,捡起来让大伙看看哪个品种?”
男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很清楚汤里没虫,才故意推翻桌子借机混淆视听。
“地上乱七八糟,有也找不到。”
眼看男人耍起无赖,屿澈把右手伸进裤袋,幻化出一支录音笔。
“你没有证据,推翻了人家的桌子,凭哪点不该付钱?”
男人贱兮兮地摇头道:“就不给钱,嘿嘿、你能拿我怎么样?”
“所以你在无事生非?”
“没错,有本事来打我。明摆着告诉你,今天爷专门来吃霸王餐,不给钱咋地!”
男人满脸猖狂,以为屿澈拿他毫无办法。
怎料等他说完,屿澈立即从裤袋抽出录音笔,放至最大音量,向众人播放了他所说的话。
“…今天爷专门来吃霸王餐,不给钱咋地!”
全场鸦雀无声。
男人思绪如乱麻,他咬紧牙根忍住没一拳把屿澈的脸打扁。
可恶,又被当成猴子一般戏耍。
话说回来,哪个学生没事在口袋里放录音笔啊…
重复播放三遍后,屿澈面无表情地收好笔。
“到了派出所,我把这玩意交给民警,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某人起码要被关五天,交几百块罚金。”
说罢,周围爆发此起彼伏的唏嘘声。
“看见没,知识就是力量…”
“小伙子真机灵,小看他了…”
“我儿子有他一半头脑,祖坟能冒青烟…”
少女的眼眶渐渐被晶莹的泪水所填满,她紧紧地凝视着屿澈,眼神中流露出感激和敬仰。
此刻,她心中默默做出一个改变人生轨迹的决定。
男人面红耳赤,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十元钞票丢给女摊主,愤愤地说道:“不用找了。”
当他转身离去时,屿澈冷声喊道:“等等,钱不够。”
屿澈走到少女身旁问道:“那些摔碎的碗勺加起来总共多少钱?”
少女怯懦地低下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叫:“十二块。”
屿澈竖起耳朵艰难听清数目,利索地夺过男人钱包,瞥了他一眼,从中抽出一张十元钞票和两枚一元硬币,塞进少女紧张揉搓的小手。
男人全程不敢动弹,尴尬地站在一旁,紧紧盯着屿澈的手,生怕他从钱包中拿走超出心理预期的钱。
闹剧结束,屿澈双手插兜,从左边裤兜掏出半个肉夹馍,边吃边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