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盲与光明
两人经过女人时,女人将另一个棕色小瓶拿了出来递给江皖,然后看向满头汗的木槿说道:“这个知道怎么用吧?”
木槿微微点头。
“准三司,有朝一日再相见,可别怪我。”女人问。
木槿再次点头。
女人再次看向江皖嘱咐道:“千万别碰眼睛,路上尽量不要停下来。”
江皖将女人说的话记住,扶着木槿往外走,两人磕磕绊绊地走出正厅,木槿几乎完全靠在江皖身上,依靠着她行走,走至长廊三分之一处,木槿挣扎着起身问道:“看得出来吗?”
江皖知道她问的是她的状态,江皖仔细看了看说:“看不出来。”
木槿叮嘱江皖,“一会儿千万扶住我,不能让外面那群人看出来。”然后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布条问道:“有血吗?”
江皖刚刚就有些奇怪,酒壶洒在布条上,应该是湿漉漉的,但布条上却立刻干涸了,白色的布条上也没有血渍渗出来,“没有血迹。”江皖说。然后上前扶住木槿继续往外走。
走到前厅,依旧是横七竖八的酒鬼,木槿走过他们的时候,没有低头掩饰自己的眼睛,而是大大方方地走过,悄悄跟在后面的女人暗暗点头。
两人刚转出小巷,木槿就又被眼睛的阵痛侵袭,下意识地用手去摸眼睛,江皖环着她的手轻轻按住木槿的肩膀,“姐姐别摸。”
木槿闻言放下手,但眼睛的痛感让她没法再前进,只能靠在江皖身边休息片刻。
江皖刚走出“酒馆”就红了眼睛,但现在还没有到家,只能继续忍着:“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没什么可说的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木槿的耳中回响的脚步声提醒着她危险的到来,她让江皖看一眼女人给的小瓶子里面是不是黑色的粉末。
江皖立刻打开查看果然是黑色粉末。
“大概有多少?”木槿问。
“大概是瓶子的一半。”
木槿抬手去摸瓶子的大小,然后再次支起身体“走!”
木槿依旧走得磕磕绊绊,江皖走到木槿身前蹲下,“我背你。”
木槿站定不动似是不愿。
“姐姐这样走能走多远?让我背你,至少比这样快些。”
木槿耳边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只能趴在江皖背上。江皖庆幸自己在地府这半年被木槿养得极好,身体强健,背起木槿走起来不太费力气。
木槿感受到江皖的脚步很快,但在身上却不颠簸,耳边的脚步声减轻了一些,便安心地靠在江皖肩膀上假寐,半梦半醒间摸了摸江皖的肩膀,呢喃着说:“这肩膀是比来的时候厚一点。”
因为这话就在耳边,虽然声音小,但江皖却听了个真切,“你照顾得好啊。”
木槿笑笑,走了不知道多久,木槿说,“歇歇吧。”
江皖看了看周围,一家点灯的商铺都没有,一片黑暗,没有落脚的地方,有些迟疑。
“找个地方坐一坐就好。”木槿说。
江皖将木槿扶到一块台阶处,小心翼翼地扶着木槿坐下,“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吧?”
木槿摇摇头,“不能停太久,快点回家。”
江皖看木槿满头汗,也来不及找手帕,用自己的袖子给木槿擦起了汗,满眼都是心疼,“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当这鬼差了。”江皖语气里满满地自责。
木槿倒不在意,“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又不是你强迫我,不必这样”
两人来不及多说,木槿又听见了脚步声,“真是一群催命鬼!”
江皖听不见这些,只知道又该继续赶路了,便再次背起木槿,这一次木槿一直没有停下来,江皖便一直走,远远地看见之前留宿的客栈。仿佛看见了希望,加快脚步就往客栈方向走。
“别莽撞。”木槿说。
江皖站定。
“我们不能留宿。”
听木槿的声音仍是虚弱,江皖也不问原因就绕开了客栈继续前行,这一路就像是吃了某种不知道疲倦的补药,竟能一直奔走,连木槿都不禁疑惑,这样的疾行,一路上连急促的喘息声都很少。
“歇息一下…”木槿有些担忧,这样跑下去,江皖只怕吃不消。
江皖将木槿往上背了背,态度与语气都变得有些强势,“不行,那群死病鬼不是还在后面追吗?”
木槿听见这话顿时有些紧张,环着江皖脖子的手缩紧,“你听得到?”
江皖不置可否,只是步伐更快了。木槿也没有力气询问缘由。
等木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木槿有些口渴,便想起身找水,下意识睁眼,刺痛感提醒她之前发生的事情,全盲的感觉,真是新奇的体验,刚刚在路上疲于奔命,现在才真的感受到黑暗的力量,有些心慌,但喉咙中干涩让她必须起身,手摸到床沿,便摸到了江皖的头,木槿下意识地轻抚她,心想发质比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
木槿想要起身,又怕打扰到江皖,这一路她累坏了,加上木槿身体极其疲惫,便又睡去,眼睛的疼痛和迷迷糊糊的状态让她隐约能听见周遭的声音。门口似乎一直有一些病鬼在叫嚣,声音断断续续,而后感受到自己手边的人起身。
江皖走到木槿放“灵溪酒”的耳房,上次财神来送津贴的时候,她见过木槿将酒放在那里,江皖打开门,手上拿着小瓷瓶将里面的黑色粉末吞进嘴里,又喝了口酒,然后喷向病鬼,病鬼果然四散。病鬼散去后。江皖关上大门,再次回到耳房,拿出木槿的茶叶,泡了一杯茶,放入的茶叶很多,茶的味道很浓。待茶稍微凉了一些,江皖轻声唤醒木槿,木槿随着江皖的轻扶起身,江皖坐在后面,木槿靠着她。
“把这喝了。”江皖说。
木槿闻到是自己的茶,喝了几口,有些急,咳了几下,江皖忙帮她顺气,然后又倒了一杯茶给她,木槿喝完,江皖才帮她掖好被子,继续守在床边。木槿不再被病鬼惊扰,睡得安心了一些。
江皖则是看着床上的木槿发呆,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情愫。
又过了两天,木槿才醒来。江皖睁开眼,见木槿半起身坐在床上看她,大喜过望,“姐姐终于醒了。”
“终于?”木槿的声音有些哑。
“姐姐都睡了两天了。”江皖一边说一边给木槿倒水。而后扶着木槿将水喝进去。
木槿喝了一口发现是水,心中疑惑,难不成之前是做梦?怎么变成水了?之前明明能感受到茶的力量……
“姐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木槿连忙说不是,又问江皖,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江皖说有一群人来敲过门,在门口徘徊了很久。
“是吗?”木槿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了病鬼的敲门声,但后来……
见木槿状态好了一些,江皖才埋怨道:“姐姐怎么能不告诉我呢?”江皖忍了好几天的情绪终于有了出口,“要吃这种苦怎么能不说啊!”
木槿听见江皖的语气哽咽,想必又要哭了,“你怎么爱哭啊?”木槿半开玩笑地打趣儿,“我在地府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么爱哭的鬼呢。”
虽是玩笑,但江皖还是擦干了眼泪嘴硬,“我才没哭呢!”怕木槿不信,就凑到木槿的身边,拿着木槿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不信你摸!”
木槿被她逗笑,摸了摸她的脸顺着她的话说:“对对对,你没哭。”
但江皖依旧不甘,“为我做这么多,还不让我知道,这不公平!”
木槿沉默半晌后说道:“我不说,是因为我自己知道,这个决定不仅仅是为了你。”
江皖静静地等待木槿说下去。
“其实…更是为我自己吧。”木槿说的是实话,自从江皖来了之后,她的生活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人陪她说话,时常无理取闹,陪着她走一次与自己看见的完全不一样的地府十三站,看着她对什么都新奇,自己也好像重新在地府生活了一次,看见了从未见过的五藏神四散,被夜行灯惊吓,还一起送婴灵……这半年过得跌宕起伏,完全不似之前的生活。“对,是为我自己。”木槿坚定地说着。其实她说是为了江皖也没错,没准江皖还会因为这个说法更加坚定留下来,带着对她的感激陪着她,但木槿却不是这样的人,表面上说是为了江皖,实则是为了自己,这样表里不一的话她说不出口,更无法承受江皖的感激。
“姐姐…”江皖嗔怪她,“倒也不用这么诚实。”江皖准备了好长一段感激的话,被木槿压了回去。
“你也很诚实啊……”
“啊?”
木槿又说起在取瞳的时候的江皖坦诚地说自己是为了家人,“要是‘懂事’的人应该说,我想帮我家大人才对啊。”
江皖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也说不出口啊。”
木槿莞尔一笑。江皖看见木槿这样也跟着笑。
“我喜欢坦诚的人,不喜欢心口不一的,如果你在那里说是为了我,我可能真的会打道回府的。”
“我知道。”
若说许久没有过期望的木槿为什么会对江皖不一样,大概就是因为她的坦诚,这些年,她在其他管理者那里见过许多为了留下来阳奉阴违的鬼,心里不齿,死了还装,死了还要延续活着时的虚伪,她都替他们累得慌,江皖不一样,她把一切都放在表面上,虽然情绪起伏有些大,但有礼有节,不失为一种真性情,跟这样的人相处,省去了很多麻烦。
木槿抻了抻筋骨,让江皖扶着她转一转。走到自己放茶叶的耳房,木槿又想起之前的事情,便走了进去,摸到最前面的茶叶罐子,用手掂了掂,然后递给江皖,“看看这茶叶还剩多少?”
江皖看了一眼,“还剩四分之一。”
木槿明明记得这个茶叶桶里面的茶叶自己只喝了两次,然后又伸手去开另一个茶叶罐问江皖,“这个呢?”
“这是满的。”
木槿又摸了一个,最前面只有三个罐子,“这个呢?”
“这也是满的。”
木槿试探性地问:“这几天你泡过茶吗?”
“没有啊。”
“没有?”
“没有。”
木槿侧耳听,大门外完全没有病鬼的声音了,自己才刚好一些,按理来说这些病鬼不应该这么快消失的。木槿让江皖去开门,江皖不敢,“你睡着的时候,有很多人来敲门,我不敢开。”
木槿已经恢复了不少,而且病鬼只是惊扰不会进门,“没事儿,你去把门打开,我在呢。”
有木槿在,江皖就有了底气,将门打开,门口果然什么都没有。木槿让江皖将自己扶到门口。
木槿闻了闻,便闻到了“灵溪酒”和“鬼蓝”混合的味道。不禁再次疑惑,握着江皖的手不禁重了些。
“姐姐怎么了?”江皖张望四周,十分警觉,“你是不是又听见脚步声了?”
看木槿疑惑,江皖解释道:“咱们回来的路上,你一直嘀咕着脚步声来着……”
木槿不再发问,茶叶能让她恢复元气这件事儿她从未告诉过江皖,更不要说灵溪酒和鬼蓝混合可以驱散病鬼的使用方法。江皖好像总是这样,可能真被什么鬼东西眷顾了吧,真不知以后会怎么样?以后?又在不自觉地想以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