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沙坪湾的蚊子欺生
蒋昭第一次见到明昔是在十岁那年夏天。
那天太阳很大,老树上的蝉都热死了好几只,静静地躺在院子的地上。
他趴在桌子上写着暑假作业,根本静不下心,腿上全是蚊子咬的包,他难耐的胡乱抓。
这时蒋母从镇上回来,身边跟着一个女孩。
小姑娘缩在女人身后,有些怯懦。女人将她带到蒋昭面前说道:“阿昭,以后这就是你妹妹了。”
“么回事,你上哪领回来个小女娃。”蒋父看了眼女孩,把女人拉到了一边。
女孩看着不远处,两人正说着什么,男人一会点头一会儿摇头,时不时地看向她。
她在原地局促地绞着衣角,低头视线落在自己破洞的布鞋上。
“喂!”一声叫喊让她回了神,“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浓眉大眼的男孩穿着背心短裤,正好奇地盯着她看。
她和沙坪湾的其他女孩长的都不一样,比沙坪湾的女孩子好看,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会说话。
“…明昔…”
声音像蚊子一样,蒋昭竖起耳朵才听清楚。
“你从哪来的,我妈为啥说你是我妹妹?“
明昔局促地抓着衣摆,小声嗫嚅着,蒋昭压根没听清。
他想到李阳阳之前说过隔壁村有人偷偷超生二胎养在外面,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夸张的大叫一声:“你是我妈在外面偷生的!”
明昔哇的一声哭了,这一声倒是很嘹亮,不仅他听到了,爸妈也听到了。
蒋昭被打的满院子跑。
后来明昔就这样住了下来。
沙坪湾不大,家家户户都是知根知底的,老蒋家养了个小姑娘的事很快就传遍了。
平日的生活百无聊赖,大家伙把这事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几个婶子聚集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嗑着瓜子津津有味地讨论。
有人说这是蒋父老相好的孩子,那时候计划生育,却还是有不少人躲起来偷偷生,所以也有人说明昔是蒋家夫妻在外面超生的二胎。
其实明昔是蒋母捡回家的,字面意思。
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孩自己都没有吃的蹲在路边,却愿意把唯一的小面包分给流浪狗。
蒋母很是触动,在得知明昔是个孤儿之后,起了收养的心思,她读过书,没有重男轻女的想法,反而一直想要个贴心的女儿。
这样一个漂亮的孩子,她见了也舍不得。
她想,也许这是老天爷送给她的善缘。
虽然家里也不算富裕,再省点,总归是养得起的。
蒋母也是这样给村里的人解释的。
但是村里的生活百无聊赖,好不容易有了八卦谈资,她们并不接受这样“正面”的答案,依旧以为自己掌握的才是真相,甚至在面对蒋母时,还露出一副“我懂的”的表情。
蒋母也不想争辩,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只只一笑而过。久而久之谈论的人越来越少,村里大婶的目标又转向了谁谁谁包养女人,哪家媳妇不能生娃的八卦上。
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沙坪湾的夏夜很热,一热蚊子就多,晚上睡觉耳边都是嗡嗡交响曲。
蒋昭明显感觉旁边的人一拱一拱的。
“咋了?”
明昔像个黄鳝一样扭来扭去,她说道:“我好痒。”
蒋昭从枕头下摸出手电,微弱的灯光照向女孩,只见她露出的胳膊和腿上都是红色的包。
他一边找蚊香一边笑:“这里的蚊子欺生,你刚来,它们都咬你。”
“那以后它们认识我了就不会咬我了吗?”她眼睛亮亮的,认真问道。
“对。”他憋住笑,嘴上忽悠着。
蚊香用完了,蒋昭找了把蒲扇爬回床上,他选择把身上的背心脱掉,来吸引蚊子大军,不一会背上就起了好几个疙瘩。
他摇着蒲扇,明昔感觉一阵阵凉风吹来,舒服极了,她见蒋昭只穿着短裤,又问道:“哥,你不怕被咬吗”
蒋昭忍着痒意,或许是为了哥哥这个身份的面子,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和它们熟。”
明昔立刻投来崇拜的目光。他很受用,扇风的手都用力了几分。
代价就是他的手酸痛了好几天。
没有太阳的时候,是难得的好天气,还吹着点微风。这时候是沙坪湾的孩子最喜欢的天气。
在乡间的孩子都比较野,爬树摸鱼玩腻了,就喜欢研发各种新游戏。
其中鬼点子最多的当属隔壁家的李阳阳,他和蒋昭天天玩在一起,并称为沙坪湾两大闯祸精。
“蒋昭!蒋明昔!出来玩!”门外传来喊声。
李阳阳手上提着个小锅,神神秘秘的把两人带向了苞米地。苞米杆子高高的,三个人蹲在里面,被挡的严严实实的。
他兴冲冲地说:“我听说城里人时不时就搞点野炊,今天咱们也来试试。”
他打开口袋,里面有几颗鸡蛋,蒋昭也摸出一个玻璃瓶,竟然是家里的油瓶,在这种事上两人总有种难言的默契。明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的,有些忐忑:“哥,妈知道了会生气的。”
油在那个时候是很珍贵的东西,每次炒菜的时候,蒋母只放几滴,这一瓶几乎已经够一家人吃个小半年了。
蒋昭嘿嘿一笑,说道:“我们只用一点点,到时候放回原位,妈不会发现的。”
“就是就是,别想那么多了,咱们都出来了就好好享受。”李阳阳站起身,他踩倒了一圈苞米地,硬生生开辟了一个空间。
蒋昭用砖头搭了个小灶台,把李阳阳带的锅放了上去,明昔捡了一些枯叶,三个人分工井然有序。
李阳阳小心翼翼护着火柴,点燃了枯叶,蒋昭学着母亲炒菜的样子,小心翼翼把油倒进锅里,锅里有点水,油立刻飞溅起来,烫的三人哇哇大叫。
慌乱之中李阳阳把鸡蛋打了下去,带着壳的鸡蛋瞬间焦黑一团。滚滚浓烟呛的几人直咳嗽。
“干啥呢!”一声暴喝吓得明昔一激灵。
一个中年男人拨开了苞米地。
王大全看清眼前的景象两眼一黑,面前的苞米地一片狼藉,他把三个孩子拎鸡仔一样提了出来,又把火苗两下踩灭。
“天杀的狗仔娃,找打挨是不,敢在田里放火!”
天热干燥,又有风,要不是他老远看到一片黑烟,自己的地就要成一片黑灰了。指不定还要背上三条小命。
“王叔饶命。”李阳阳能屈能伸,立刻抱住男人的腿。
王大全笑了笑:“臭小子,你求饶可没用,我要好好给你爹妈说道说道,让你们好好吃点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