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新体验+1
他不断靠近，通过高度契合的穿着和身形，确定了笔直躺在木椅上的人，就是她。
张熙乐戴着白色羽绒服帽子，双手置于腹部拢在外套衣袖中。
长度不够的原因，半个小腿、一双脚穿过木椅扶手，悬挂在半空中。
孙南渊站在长椅旁，心中又气又恼。
不安的情绪逐渐平复。
他看着张熙乐平静地、一动不动地躺在长椅上，望着无一颗星星点缀的夜幕。
竟让他瞅出一丝安详。
气极反笑。
本着让小鬼明白大晚上不回家这件事的严重性的目的，孙南渊开口，语气严肃：“张熙乐，你不回家在这干什么？”
张熙乐双手从袖中抽出，迟疑地拔下帽子，左肘在长椅内侧抻着，直起上半身。
两人四目相对。
“孙南渊？真的是你！啊——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幻听呢！”
确定不是幻听更不是幻觉的张熙乐麻溜起身，让出身旁的木椅。
她扯着羽绒服边缘，双腿弯曲严实笼在外套里，双手在小腿处交叉，手臂环抱，整个人缩成一团。
孙南渊不解，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她倒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张熙乐声音不似刚才那样激昂，她低头，声音轻飘飘的：“没、没什么啊。我、我就是单纯想体验流浪汉的感觉。也没体验过，行为艺术嘛。”
孙南渊顺势坐在她身旁，听到这样无厘头的回答，满脸黑线，比起以往的生人勿近，此时多了些隐忍的愠怒。
他冷冰冰的：“行为艺术？我看你是疯了。大冬天在这里挨冻。”
“你你你——你说谁疯了，你才疯呢！烦死了！”
“好好好，是我疯了。你倒是可以这么晚不回家。那你有没有想过家里人会不会担心！会不会提心吊胆到处找你！会不会半小时后找不到人就去警察局报警！”
孙南渊悠悠开口“我疯了才这么担心……”
张熙乐听得一愣一愣，气焰消散，侧头仰着脸与孙南渊对视，嘴角下瘪，“可是……我才在这个城市生活不久，我就是找不到回去的路嘛。”
孙南渊瞬间话止。
张熙乐情绪不高，嗓音嗡嗡的：“我今天一放学就准备回家了。可是我才刚转校过来，又不知道怎样从学校走去你家。我就凭感觉一直走，一直走，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问了人，绕来绕去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走。”
“……脚都走痛了。”
这次迷路，倒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她也找不到路回家。
张熙乐因为早产两个多月的缘故，李姨和张叔将所有重心都扑在她身上，有营养的、她爱吃的统统给她买。
小时候的她，脸总是肉嘟嘟的，莲藕般的手和腿。
那时她四岁，拿着零花钱，悄悄去小区超市买零食，直线距离都可以在小区绕来绕去大半天。
他找到她时，她一张脸哭的皱皱巴巴的，一手里拽着零食，一手捏着他衣袖，抽噎着：“给南南哥哥吃，给南南哥哥吃……”
叫人忍不下心再多说她一句。
正如此时，公园路灯下，女孩儿抱膝而坐，将自己团成一个球。看她小脸冻得红扑扑的，想好的一通说教，全都咽进肚子。
他胡乱薅了把张熙乐的头，道：“好了。走吧，回家了。”
张熙乐闷闷点头。
孙南渊双手提溜着书包肩带，将书包里朝向张熙乐，耐心等她两只手从肩带中穿出，背好。
一路上，他斜睨着眼，观察身侧的张熙乐。
不闹腾时倒也乖巧。
但是她不认路。
啧，又是一桩麻烦事。
张熙乐紧紧跟在孙南渊身后，街边场景逐渐熟悉。
原来是回到了一中校门口。
夜深如墨，浓云密布。
一路无言，忽然，孙南渊脚步一停，走进拐角处的面包店。
推门，面包的香味扑面而来。
店里暖烘烘，柔光下的面包看起来美味可口。
张熙乐顿时从刚刚的情绪中脱离，今早走得太急导致了她身无分文，渴了、饿了都没钱买东西。
她俯身一览，还未选择，就听到孙南渊说：“走了。回家。”
“哦。”张熙乐蔫蔫回答。
她看向结账处的孙南渊，手上提着印有面包店logo的纸袋。
稍一晃神的功夫，他连账都结好了。
太着急了吧，我都还没选呢！
张熙乐噘嘴，不敢用语言表达她的不满。
面包店门口，孙南渊将面包袋递给她，“给你。”
张熙乐再次放晴，接过纸袋，急切打开，是草莓面包。她笑容明朗，撕开包装袋，嘴里塞得满满，含糊不清的道谢。
一路直行，又一拐角处，孙南渊走进一家炒货店，买了些坚果，他将满当当的购物袋递给张熙乐。
红绿灯口，绿灯已经亮起，张熙乐提步正准备走时，发现身侧的孙南渊停在了一个阿姨前。
阿姨是卖氢气球的小贩，斜挎一个收钱的黑色布包，手捏着系住气球的那截白线。
不同款式的氢气球悬在天空，像蘑菇顶一样绽放开来。
孙南渊宽大的手掌捏着那根若有似无的白线，白线上空飘悬着一个维尼脸部形象的氢气球。
他头发被晚风吹得有些乱，面无表情朝她走来。
张熙乐把那根白线想象成一把长柄镰刀，一身黑的孙南渊正如古希腊神话中的死神——塔纳托斯。
她本能想往后退，却被孙南渊抓着右肩书包背带往他身前一拽，低声说:“躲什么”随后自顾自的将白线在她背带处系紧。
张熙乐定在原地，两人近的她似乎能闻到孙南渊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初次钻进鼻腔的是雨后淡淡的青草味，闻久了变成一股源远的木质芳香。
随着孙南渊退后半步，香味愈淡，直至消散。
绿灯再次亮起，孙南渊留下一句：“走了。”无事人般跨着大步走向马路另一侧。
张熙乐回过神，小跑着想追上他。
凉风刮过，张熙乐侧头看着右肩的气球，好似她的心也跟着一起微微摇曳。
买完气球后，又在水果店买了水果、在拐角路口买了菜煎饼、超市买了零食。
两人步行回家，一路下来，大包小包，张熙乐已经拿不下了。
回家后，将所有东西搁置在餐桌上，她瘫坐沙发，缓了缓又将菜煎饼拿起，边选电视边哼哧哼哧地吃起来。
孙南渊进屋，开地暖，又把餐桌上的东西归置在置物柜中，随后靠近沙发与张熙乐邻坐。
他缓缓开口，“现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你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