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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章 冰妹儿要嫁,路妹儿要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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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里和河边的禾鸡从入夏前就一直“咕咕咕,咕咕咕”的叫个不停,它们热闹繁忙的喧鸣似乎有道不完理不清的家长里短需要争执。但人们想要看到它们的踪迹身影可要费好一番功夫对荆丛密芦进行一次抽丝剥茧的清理,它们的窝总是建在这种凌乱隐秘的地方。

    现在周家人已经米粮备好,更请来了德高望重的周正国老爷子来坐镇主持,以示重视。就等着那边娘家来人查家了。

    这娘家来人也有讲究,讲究个人多势众,还都得是自家的近亲。按说这对甘家人来说也是个犯难的事。因为眼前的甘家都是从小甘老爷和宁凝霜起的头,他俩又都是孤儿来到的远谷这地方,他俩再怎么能生也生不出几门亲戚来,何况他俩也不太能生。

    小甘老爷和宁凝霜一生只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还入赘它家。眼前在自家跟前的就只有女儿和女婿,还有第三代的冰妹儿。

    照这样的情况在别人或别家身上可能就是真难处,可在宁凝霜这里却不是什么难处。因为她还真有几门熟亲的亲戚。而且个个尊崇亲近她。要说远谷的老人按声名德望论资就坐,那可能得宁凝霜坐下才轮到周正国。

    那一年,当外面第二次来兵抓壮丁的时候。宁凝霜试图用自己从主薄老爷家分得的那部分财产把小楼里的几个男人都保住。

    于是她把自己埋下包裹的那棵树告诉了小甘老爷,让小甘老爷去取她当年埋在地下的一包细软钱银。

    可是不知道是当时的物景有变,还是当年的二太太把钱银藏的太好,总之小甘老爷带着毛驴奔命似的紧赶慢赶到了地方,好不容易找到那包宝贝奔回来的时候。老撺和焉儿已经被抓走了。小拐因为腿脚不灵便被嫌弃,所以没被带走。

    人虽然没救下,但是宁凝霜见小甘老爷没有卷了那一包宝贝自己远走,是个重情义,值得托付,有善心的好人。要知道那一包宝贝和一头驴,足够甘得福在县城置办起一个更加殷实富裕的家了。于是原本就对他极有好感的宁凝霜,此时心里更是不自觉的泛起一丝爱意。于是在老撺和焉儿被带走后不久,他们就从姐弟变成了夫妻。在这个乱世,能相守眼前人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此时的他们又有何求呢!

    再看老撺和焉儿,他们随着远谷被抓来的壮丁到了战场上以后,就遇见一个同样被抓到战场上为这些壮丁做饭的女人。

    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乡下的农妇,虽然她身着朴素,面容霜苦,但是难掩她身上那雍贵的气息,和举手投足间的斯文得体。

    在看见她的第一眼,老撺就被这个女人迷住了。在这个女人面前他也不再像往常一样跟焉儿和身边人开着轻浮的玩笑,说着粗鄙的话了。而是有意无意想接近这个女人,想在这个女人面前为自己留下一丝好感。

    奇怪的是当这个女人知道他是来自远谷后,也很乐意跟他接触。等战争结束,这个女人更是提出希望跟他一起去一趟远谷看看。

    原来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主薄老爷家的大太太。

    那年跟二太太宁凝霜分开后的她跟许管家留在了主薄老爷的家里,并继承了主薄老爷留下的大部分财产。但是那许管家穷人乍富,自从主薄老爷去世,他便失去了框束,大太太也成了自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婆娘,更管不上自己了。于是他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更是爱上了那上瘾的烟膏子。

    大太太也是向来不善经营的人,门市生意慢慢的都变卖折现了。于是那点家财很快便被许管家一步步败光吃尽抽完了。等到了抓壮丁的时候,那许管家因为是个大烟鬼,就把大太太抓去顶数了。被抓去的大太太没有挣扎,她的内心反倒是解脱的,因为只有那样她才能摆脱许管家的纠缠和那颓丧绝望的生活。

    所以当她听到老撺说远谷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宁凝霜。

    虽然当年宁凝霜并没有告诉自己她要去哪,但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她相信宁凝霜或许就是在远谷,一种更奇怪的感觉是她想见见宁凝霜。原本心灰意冷的她早已对这个世界,对自己的遭遇内心是麻木的。但是当她想到宁凝霜,心里燃起这些奇怪的念头后,她竟然莫名其妙的迫切渴望再见到这个故人,见她干什么,说什么,她不知道。只是因为想起这个跟自己曾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那么多年却冷若冰霜,形如路人的故人时,她的内心莫名的会生起一丝暖意。

    在远谷,两个女人久别重逢,相视无言过后便是喜极而泣的感动。没有争执,没有责备,没有旧事重提,更没有形同陌路。而是敞开心扉,慰藉释然,成了真正的姐妹。

    彼时的宁凝霜已经怀孕,在她和小甘老爷的帮扶下。大太太和老撺很快便结成了夫妻,并在社下建起了自己的房子,干净,明亮,温暖。不久后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个女儿。这个女儿长大后遗传了老撺知恩重义的性格。看着自己的父母老来得子膝下又只有自己一个女儿,执意要招婿入赘,不愿出嫁,想留在父母身边尽孝。

    她的孝心被宁凝霜看重,于是一儿一女的她毫不犹豫的同意自己的儿子入赘大太太家,并生下一个外孙女,路妹儿。而她自己的女儿也在后来招入了一名逃荒而来的知书达理老实本分的女婿。

    在这之后,焉儿,小拐也在宁凝霜夫妻的帮助下走出小楼,拥有了自己的土地房子和家庭。

    这之后,做甘家的长工成了很多后面迁入远谷的人们心里渴望的美事。

    最初很多人不理解,并嘲笑宁凝霜的做法。其实正是因为她这种不拘世俗,心存善意,洒脱率真的活法为她家能在后来动荡变幻的环境下一直安宁富裕,不受侵扰。

    甘家人是远谷最富有的人家。原本按他家的情况,拥有长工和最多的土地,还有旧官僚遗留资产的人家,在那场土地和生产变革中是典型的斗争打击对象。

    可当年自从第一次见到谷里庙下山洞里那支热爱红色的百十人的部队后。宁凝霜便坚信这群衣衫褴褛,疲惫不堪却永远珍爱那一抹红色,让那抹红色永远鲜亮干净的人能让这个纷争动荡的苦难世界趋于宁静和美好。

    她一个小女人,不懂政治,不懂权利,也不懂战争,但是她懂人心美好,懂善和真,懂热爱和坚韧。这些她都能在那支百十人的部队身上看到。这让她毫不犹豫的买来布匹和针线,不求回报的出资让远谷的女人们为这群人缝制了合身的衣物。在这期间她还接收了不少从远处逃荒而来的人们,为他们提供食物,让他们为自家开挖水渠,培育出更多肥沃的土地。她做的这些,那支百十人的部队都看在眼里。

    于是在这个国家走向和平和胜利后,那支部队里某个已经身居高位的有心人,在那场土地和生产改革的前夕令人为她家送来了一张带着红色五角星的光荣铁牌和一张盖着权威章印的奖状。

    凭着这张红色的铁牌和奖状,在那场改革中,即使是狂热如武队长那种罔顾一切的人也不敢对甘家有任何冒犯。而甘家的女婿更是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社下的生产队长。

    于是,这个原本只是两个孤儿组成的家庭。在宁凝霜的经营和小甘老爷毫无保留的支持下,短短几十年三代人,虽然男丁寥寥,确是个亲朋众多的好人家。这要去查家的姑姨婶子只怕太多,不怕会少。

    这不,明儿就要去未来婆家查家了。这会儿天老晚了娘家人还在客厅里为明天一早谁几个去争吵着呢。这个精是精,可是说话直得罪人,那个斯文是斯文,但是心太软乎抹不开嘴揭短。个个都是好热闹爱新鲜的,生怕明儿个落下自己在家了,噼噼啪啪争不休闹不止的。可把个老太太宁凝霜愁坏了。

    “姐,姐,你去,你帮我看看,我心里踏实。”

    “哟,哟,哟。这周二达勾魂的啊,看你这急模样。”外头客厅里姑姨婶子们吵的乐闹,里头姑娘闺房里,冰妹儿路妹儿姐妹俩也没闲着。

    说这姑娘家家的,本该矜持规矩的少凑这羞羞噪噪的事。可这路妹儿也是‘别人出嫁头一遭’,新鲜。就爱跟着凑这热闹。

    这不,最后选出来查家的人里就有路妹儿一个。

    好了,凑齐了,有的会扭腚,有的会叉腰,七嘴八舌的一小队,走吧。

    再看谷里的南谷里,周六福家。

    “快泡茶,快泡茶。来了,来了,过桥头了。”

    “呀,这会儿到瓜架子了。”

    “二达你头发抹抹匀,到塘那头了。”

    ……

    周家人好一顿急,好一顿盼,那查家的娘家人总算到院门口了。

    “慌什么,要体面。”端坐上席的周正国,老拐杵地,泰然自若,好生淡定。身边站着紧张害臊的周二达和轱辘眼睛的周一生。“是的,二爷爷,咱不慌。”周二达答道。

    “一生,你爹那烟嘴子拿来,我嘬两口。”眼看娘家人要进门了,周正国又说道。

    “二爷爷,您啥时候抽过烟的?”周一生轱辘着眼睛呆呆的问道。这会儿周正国握拐的手心正冒着汗呢,但还是很体面。

    “出去迎人去啊,你俩憨这里做什。”

    “是是是,二爷爷。”

    俩小子这才急溜溜跑院口去。

    “有劳了,有劳了,辛苦了,辛苦了!”周二达嘴甜人乖的欠腰低头,挨个往院里引。

    “姑姑好,婶婶好,大姨好……这位是?”周一生也哈着腰惦着步,数着往屋里让。

    “姐姐!”路妹儿。

    “奥,姐姐好!”周一生。

    “好好好,你们也好。”路妹儿挺胸抬头,架势十足的往屋里去。

    进了屋,四方桌,一边一条板凳,一条板凳坐两人,不够,又搬来俩木墩当矮凳。周家人除了周正国老爷子,其他都挨边站着。

    大家坐定了,这个叫啥,那个是谁的虚套客气介绍一遍。这辈儿就论出来了,互相之间叫法也有了。路妹儿还叫姐姐。

    人也认齐了,客套话也叨尽了。点心进了肚,瓜子壳落了地。再坐着接着聊呗?

    不了,没说定,没下聘的,先别聊太亲,查家先。

    “娘,小鱼粥咋不上呢?”周二达小声的挨着娘边上问道。

    “傻小子,等查完了先,点头了,这粥就是自家人喝了。不满意人就走了,谁还惦记你小鱼粥。”

    周二达还当是招待不周呢,怎这么急就查上了。

    这边娘家人也不管他母子俩叽咕啥。已经上手翻碗橱了。

    查家是个辛苦活,翻箱倒柜的,主家人总该盯着些吧,有个好说法,就‘陪’。

    可巧,这周一生,实诚人,一生不会说谎的,话不真都脸红。偏就陪上了路妹儿。说要那又精又刁的,选路妹儿就算是对的。

    你看她,姑姨婶婶们还在楼下敲床板结实不结实呢。她已经蹿二楼去了。

    她打开那装米的罐子,细看一眼。“噗呲”就笑开了,也不捂着点嘴。把个周一生都看害羞了。

    嘿,你当这周一生是第一次看姑娘笑呐。他可不是羞的这个。

    他羞的是路妹儿笑话的事儿。只见路妹儿看就看,直接还上手捞那米去了。捞起来那米,新的,旧的,粗的,细的凑一起是够三天饱的,冰妹儿嫁过来是饿不死了。可是她再一拂,嘿,那米,新米一层,旧米一层,粗米一层,细米一层的分的可清楚了。她心里一下就明明白白的了。

    这米是借的,可不就得一层一层分清楚了,不能是我借一升新米你还我一筒子旧米呗。

    可怜了这周一生。千百字都学得了,就学不来蒙人。一会儿这姐姐要问个为什么,自己可怎么答。他是慌得羞得,喉咙间不渴也发痒,额头上不热也冒汗,那陪着的笑比哭都好看。

    这路妹儿一见他这样,咯咯哈哈的笑得更欢了。笑归笑,不知怎么的,她也没问周一生个为什么,也没跟姑姨婶子们说坏话。

    糊糊涂涂的,查家这一遭周家人算混过去了。姑姨婶子们吃完小鱼粥,这婚事算是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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